得天廬書法理論與批評研討會｜全程圖文記錄

導覽：14作者論文摘要—導師點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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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天廬書法理論與批評研討會

時間：2019年2月16日—2月17日

地點：艾力楓社酒店

導師：

胡抗美 中國藝術研究院、四川大學碩士、博士生導師

嘉賓：

朱培爾 中國書法報社社長、總編輯，中國書法雜誌社社長、主編

王厚祥 廊坊市文聯調研員、廊坊書法研究院院長

胡抗美： 我們的碩士、博士理論研討會歷經多年，也是得天廬教學和理論探討相結合的獨特方式。從你們入學的那天起，我講的最多的就是多讀書，就是理論訓練，就是文獻積累，要求大家有一種敏銳的思維，還要有問題意識和反思意識，從而體現出自己在龐大的書法群體中的優勢。本次研討會是關注當前理論和書法的熱點問題，所以本屆研討會的主題是「書法理論與批評」。

這次研討的方式是論文作者先發言，發言之後大家進行辨論，希望大家從學理出發，結合實際，講真話，講真理，使我們的討論收到更理想的效果。

朱培爾：在當代我特別羨慕像抗美老師這樣的老師，有在書法創作和書法理論以及書法教學上的優勢。

從我們媒體角度來看我覺得本屆研討會圍繞「批評」的主題展開，很震撼。書法的理論，實際上也是圍繞著批評展開的。這幾年我們提倡從不同層面、不同角度的去批評，因此結果也就不一樣。當然重要的還是理論研究，更重要的還是要有前瞻性的，這樣才會出現對當代相關審美十分了解的批評。

王厚祥：第一句話是對大家表示熱烈歡迎！希望大家這兩天在廊坊能夠學習、生活愉快！第二句話，終於又有一次機會系統的向我的老師學習，向朱培爾老師、王民德老師以及各位師弟、師妹們學習。

1、王民德 書法的邊界與批評立場

我的論文題目是《書法的邊界和批評立場》，先講一下問題的提出。藝術批評其實是很具體的，並不是對一件作品簡單地做一個價值判斷，好或者不好，而是要在特定的理論架構內，通過一定的方法，對藝術家、藝術作品、藝術現象進行闡釋和價值判斷。這就涉及藝術邊界和批評立場問題。從論文的結構來說，主要是三部分：一是通過對1993年書法主義批評事件的梳理，提出構建書法邊界的重要性和迫切性，為什麼選取20年前的一個書法事件切入？我認為，「書法主義」是近四十年來唯一具有現代藝術特徵的現代藝術運動，圍繞書法主義展開的批評，之所以沒有形成建設性的理論成果，是因為沒有對書法的藝術形式和邊界進行界定。沒有邊界就沒有立場，這也是現代書法批評存在的主要問題；第二部分是對西方現當代藝術及理論發展的簡單梳理。中國的近現代藝術思潮普遍受到西方現代藝術的影響，書法也不例外，這是基本事實，如何對這種現象作價值判斷，是另一個問題。西方現當代藝術理論的構建和發展，都是從討論藝術邊界開始的，這為我們討論和構建書法的邊界會提供一種參照；第三部分，是圍繞書法邊界和批評立場的個人思考。

2、彭再生 書法批評的當代性問題

書法界一般不大談論「當代性」問題，即使偶有提及也多使用的是其較為淺顯通俗的含義，缺乏學理性。而在學術上文史哲等領域關於「當代性」的討論至遲從上世紀80年代就已經開啟，可見此問題的普遍性與重要性。另一方面，當前書法在整個藝術門類中的某種邊緣性及實踐上難以回應當下文化與精神生活的困境與焦慮也迫使我們反思書法的「當代性」問題。本文出發點亦在於此，並主要涉及幾下內容：一、「當代性」概念與涵義（從時間與空間兩個維度看待書法的當代性並將其視為一個能動性的概念與價值範疇）；二、書法「當代性」視角下相關問題（如當代性視角下如何看待傳統的問題、書法「當代性」與書法泛化及大眾接受問題、視覺文化視域下的書法「當代性」問題等）的討論；三、書法的「當代性」如何可能與實現方式（當代性語境、當代性觀念、當代性形式）；四、 「當代性」理論與書法批評。

3、於潔 理想的批評範式——書法批評中的三組關係

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能夠為書法創作進行把脈和指明前進方向，能夠延伸書法理論研究的廣度和深度，能夠為書法接受主體進行解讀，並提高鑒賞者審美水平。理想書法批評範式的構建，能夠為書法藝術服務，為真理服務，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能夠闡釋書法藝術發展自身的自律性和創新性。書法藝術創新性的探索有其存在的合理性。當前書法探索的丑書等現象，是探索書法藝術發展的多種可能性。在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下，這些探索是應當存在而且是必然出現的現象，這種書法探索不一定成功，但需要有書法家進行不同形式、不同材質、不同方向的探索。

書法批評是書法學科構建的重要組成，它引導書法未來發展方向，糾正書法發展前進中的弊病，同時亦引導大眾對書法審美的認知，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能夠不斷推動書法理論與創作實踐的前進。在20世紀末書法批評成為探討的熱點，但當今書法批評的評判標準、評判內容及方法形式等方面仍面臨許多挑戰。這就迫切需要構建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批評主體需要具備技法基礎、書法理論與收藏家眼光，這樣才能構建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雖然目前大多書法批評家很難都達到這三項書法批評的理論範式，但我們需要這種理想範式的提出，以期更快地繪出書法批評未來理想之藍圖，來助力書法這一傳統文化的長久發展。

4、朱玉潔 書法批評體系的再確立——張蔭麟書法批評學思路

20世紀上半葉的書學理論都更加強調邏輯與分析，以此作為對「科學」與「藝術」的回應。歷史學家張蔭麟赴美留學期間，對數理邏輯、直覺主義、現代人類學課程均有研習，並將這種西學思維用於書法美學的研究，作《書藝批評學序言》。

作為對「藝術」概念的回應，張蔭麟首先證明書法為「覺相」之藝術：有結構的覺相書藝作品之所呈也。並且，「結構決定情感」的普遍性，即「拋開一切上下文、情境、意義之類的外在問題，與作品進行純粹而直接的接觸，理解其形式特質諸如線條、色彩、材質和構圖，而不是解讀其『內容』」，以真正關注書法本身所傳達的價值意義。同時，張蔭麟回應「情感」在創作和欣賞之間的溝通機制，在一定「技術的知識」的基礎上，欣賞是「在想像中重構創作活動」。張蔭麟所建構的書藝批評學基礎，其邏輯性與體系化為當下書藝批評學做出了積極意義的鋪墊。

5、肖慶祥 秩序與自由——書法批評的「藝術」原則

「秩序—自由」架構更能反映書法藝術的特性。書體上看，西周中期確立的篆引秩序是為周禮秩序的象徵物，並一直影響到楷書體，《散氏盤》、楚簡、草書之類則為打破秩序的草化；正草關係即「秩序—自由」的關係；正體是官師合一的學術傳統，草體是內在精神外化的美學創造。但篆引秩序所確立的「時間創構空間」的書勢系統（骨法用筆）卻是統攝各體的。從《九勢》講的上下陰陽、左旋右顧、橫鱗豎勒之規，再到張懷瓘、孫過庭講「用（陰陽向背）」，直到黃賓虹講左旋右旋，這個整全、周備而律動的筆勢系統一直未變。

情感機制而言，不是西方「情感—形式」的邏輯關係，而是實踐的、現象的、本體情感外化的。「形勢論」在南朝演變為「神采—形質」，宗白華雲「神行勢內，謂之神理」，簡言之，「神」為「勢」的樞紐和「權變（張懷瓘）」。再到孫過庭的「情動形言」，則是是一個總結式的說法，性情通過動勢讓形體「說話」。勢，不僅僅是「商略筆勢」，每一處牽波流轉都敏感於心，每一個情緒的波瀾亦都敏感於手，變動不居的波發（無垂不縮）與心靈時間的流淌相融通；情緒的波盪反映於理勢的律歷權變，形體便隨之變幻無窮。從語言學來看，書法則是基於「形—意」結構的、書寫行為（筆勢）本身的意蘊世界。這就把問題指向傳統書論的結構性闡釋，並以此建立完整系統的批評語彙。

6、余智鳴 書法史研究中的符號述真

書法史研究中的真偽判斷，絕非還原真相、符合事實那麼簡單，它還需要將符號活動納入考察範圍才能真正揭示真相的形成。符號學的「述真」認為，「表意是否符合客觀的『真實性』，無法靠文本分析來討論，任何認識所得的『真相』只是主觀的」，然而符號的性質決定了符號文本本身和所意指的對象中具有澄明與遮蔽的兩面性；而符號學中的「述真」則涉及到包括整個符號傳播過程中發送者、接收者的意圖、知識、信仰等真偽問題。書法史論所謂的真偽分析，對書法史原初直觀的呈現，是發送者、文本本身及文本對象、接收者四種「真」的結合、匹配的過程，憑藉彼此互補，才有可能逐步地去還原書法史的真相、揭示未知。

7、郭藝橋 「質感的構築」，書法本體和批評的核心——「抽象」與「移情」交織中的「在場具身性」力學語彙

著眼於書法與具象繪畫的差別，提取出其抽象性特質，與沃林格所提出的符合古代和東方藝術的抽象衝動暗合，同時又說明其中交融的不同於西方具象繪畫的而因其媒介特點帶有的強烈的移情性。同時，從書法的審美要素之一—力學表現語彙切入，分別從線條內部、線條外部以及整體的力學表現形式（分別對應於古代書論中的筋骨肉血脈及神氣）分別說明其具有的抽象特質和移情特質，以及對應的品評標準。充分說明了書法是一種抽象與移情高度交融的藝術，其無機性與有機性共存。

8、林敏華 草書藝術創作中的異質時空——「游牧式」視覺機制的生成

草書藝術的創作過程中遵循著一個固有的生成邏輯：意圖—文本—圖像。從精神意識時空中迸發出的意義，經實體漢字文本固存於客觀意識時空中，再通過對點畫線條、結體章法的經營生成為純粹的圖像，其中，作品的生成歷經了三次「結域」與兩次「解域」，草書藝術的創作就在解域與結域的時空轉換中完成，最終建構出的是異質於意圖、文本的時空關係。此異質時空即是獨立於「精神意義」和「實體文本」存在的此在，自有其「時空綿延」的生命性。這就形成了有異於書法藝術約定俗成的閱讀習慣、具有「根莖」特徵的視覺機制，即一種「游牧式」的視覺機制，它是無中心視點的、無主次與對立之分的、差異多元的、偶然的、雖易逝但永恆的，一種草書現代性的體現。本文對草書藝術創作中「異質時空」的探討，試析草書藝術中的視覺機制的轉變，以此為草書審美尺度問題的一個討論提供著力點。

9、楊沛沛 對立之困與和解之道——對書法實踐過程中「形」「義」關係的省思

在日常書寫中，我們怎樣既把形式經營的頗具美感，又同時把所寫的內容形成一篇好的文章呢?從策略上來說，我們可以按照加法的方式——形式美的能力+文學能力=文書兼美，但是，這顯然是一個看似正確實則無用的答案。因為書法作品不是幾種調料簡單相加的烹飪過程。

在書寫過程中為注意力「減負」，更具說服力的根據還在於人們對「字意識」和語言系統「吸附性」的洞察。人們注意到，即便是退而求其次僅僅將「形式」作為書法本體來經營，其難度也是顯而易見，更遑論文書兼美。而如果抱以這樣的認知，我們自然而然要建立「形式為本」的原則，而將其他(如文辭內容)劃歸為「非本體」。

但是，對「形」與「義」如此 緊張的關係，是否有和解之道?拙文試圖進入書寫的內部，通過引入蘇珊朗格關於「時間」樣式的論述、朱光潛「嘗受情感—欣賞情感」論、杜威「一個經驗」論以及胡塞爾現象學等中西方學者的觀點，進而探討「形」與「義」和解的可能性。

10、梁文斌 書法批評中線條語彙的價值追尋

我將書法線條分為兩大類：金石刻寫的立體線條和紙上墨跡的平麵線條。前者與材料媒介渾渾然一體。

紙面上的墨跡線條，按照紙、筆的性能又可歸為四類：硬毫熟紙類、硬毫生紙類、軟毫熟紙類、軟毫生紙類。

按照使筆用毫的深淺，還可將書法線條分為傳統型和現代型。傳統型線條以筆尖為主，筆肚為輔。用筆分平移、提按、絞轉三種。欣賞以「讀」為主。現代型的線條除此之外，還用到了筆根。運筆動作擴展到了拖、拉、皴、擦等等許多美術領域內常用的技法。欣賞以「看」為主。當然「看」的過程不排除「讀」，但是「看」是最主要的。

比如，金農漆書的用筆，把筆肚用到了極致，其創造性遠遠超出我們現在的許多書家。胡老師大草中常用筆根，線條蒼茫老辣。這些都打破了傳統書法用筆的禁區，具有重大的現代意義。

11、梅躍輝 形式分析與書法批評的現代轉化

近代以來，書法批評發生了現代性的轉化，這和新文化啟蒙運動是同步的，這一方面源於傳統文化背景的改變，促使邏輯分析意識的發展；另一方面西學思想的影響使人們開始以全新的視角關照書法，其做法就是形式概念和形式分析方法的引入。形式分析使書法批評告別「得於心而難名」的境遇，而步入「當於目而有據」的現代機制，同時剔除了傳統書法中實用書寫的功用，將書法從沉重的非藝術負荷中解放出來，向純藝術的方向發展，在形式構成上獲得到純粹和獨立。以現代科學的視覺理性邏輯分析和闡釋傳統的書法，直接推動了書法研究和批評的現代轉化。

12、喬宇 從張懷瓘書法品評標準看當代「展覽體」

張懷瓘的「神妙能」三品理論，不僅對應並取代了庾肩吾、李嗣真的上中下三品，而且使三品的具體內涵、藝術特徵有了相對明確的指涉。張懷瓘自稱其「神妙能」三品「包羅古今，不越三品，工拙倫次，殆至數百」，三品之間是遞進關係。古今書家經張懷瓘用「神妙能」即可分檔品評。所謂「展覽體」其實是一種戲稱，即流行於當今各級書法展覽中的一種書風。「展覽體」不僅沒有在當代引領出具有高度和價值的「審美風尚」，而且對傳統書法的理解上多有扭曲，以為只掌握基本技法或對經典碑帖的「仿效」就等同於對傳統的繼承。在張懷瓘的書法品評標準與審美判斷中對於「炫技」與「長於仿效」的層次充其量只能停留在「能品」中。

王厚祥：

我個人認為「展覽體」不是一種書體，我總結成「五小一大」，小楷、像棗一樣的小隸書、小章草、小魏碑、小行草、大對聯，上聯三個字，下聯三個字。所以說「展覽體」不是一種書體，「展覽體」也不是都寫得不好，咱們說「展覽體」就是因為出現得太多，所以連評委都煩，認為你應該有自己的思想和方向。

13、王志沖 試論批評術語「龍跳天門，虎卧鳳闕」的有效性

「龍跳天門，虎卧鳳闕」從作為「字勢」的譬喻之辭到米芾「比況奇巧」的論證材料，再到明代成為文學批評語彙，以及清朝乾隆將「龍跳天門、虎卧鳳闕」與《行穰帖》聯繫起來，以至於當代的劉濤也把原本縹緲、不可確鑿的「龍跳天門、虎卧鳳闕」與更多的王羲之的帖聯繫起來，構成了一個比較明確的歷史譜系，其根源在於「存在著一種普遍而實質的相似性」（羅傑·弗萊語）。「龍跳天門、虎卧鳳闕」「當它們孤立的時候，它的意義是可以轉變的」（朱狄語），進而擁有了「聯想氛圍」（羅傑·弗萊語），使它成為一個自我圓滿的批評術語生命體成為可能。批評的自為性格促使人們對於「龍跳天門，虎卧鳳闕」的體認上存在著區別。這對體認古代書論是有所助益的。

14、劉鶴翔 空間理論與書法空間批評

導入空間理論，對於書法研究而言，具有視野更新的意義。書法空間不僅僅是對字法與章法的直觀，也不僅僅是心理學意義上的感知，更是複雜多元的社會現實。將空間視為一個能動的、生產性的概念，對於書法史研究和書法批評而言，均有重大啟示。在當代書法的批評實踐中，展示空間和虛擬空間，業已對書法的接受方式、感知方式、流通方式以及藝術創新產生重大影響，由此，書法空間成為了一個與書法價值相關的概念。

胡抗美老師總結髮言：

人們都還沉浸在春節歡樂的氣氛中，大家從四面八方集中到這裡開了一個分享藝術和思想的研討會。我認為，這次研討會比以往任何一屆都更成功，這首先表現在，圍繞這次研討會「書法理論與批評」的議題，大家探討問題的有相當的理論高度和視野，也有比較高的學術水準，這是一個可喜的現象，讓我倍感欣慰。貢布里希曾說，藝術史研究的任務，就是向傳統提出有價值的問題，我認為，這一次提交的論文，大都有著較強的問題意識，也有值得稱道的提問方式，這無論如何是一個重大進步。

這次發言的14篇論文大慨可以分為四類情況。

一、 第一類論文是從當代書法批評的學術文脈與價值立場進入論題的。

王民德的論文《書法邊界與批評視角》，從當代藝術整體視野下提出了「書法的邊界」問題，充分關照當今藝術史研究和藝術批評的基本議題，進而反觀近四十年來書法的創新訴求和書法批評的重大議題。認為在傳統藝術領域，任何一種藝術都有不可取代的獨特形式，形式構成藝術的邊界，藝術創新的歷史，既是探索新範式的歷史，也是探索藝術邊界的歷史。這種探討是從當代書法與當代藝術文脈銜接的理論意識出發的。通過對「書法主義」這一具有現代藝術流派特徵的批評話語的分析，深入思考了書法批評的文本實踐問題，體現了很好的理論積累和較高的思辨水平。

彭再生的論文《「當代性」與面向當代本身 ——關於書法的「當代性」理論》探討了書法的「當代性」問題，認為當代性是一種品質屬性，自身構成價值範疇，指示特定的意義。論文試圖進入當代性問題的學術譜系，以回應當代書法的特定歷史情境和創新實踐，進而探索當代書法批評的理論綱領，以圖實現當代書法批評與當代藝術批評的接軌，是一個很好的理論嘗試。

上述兩篇論文，具有較為開闊理論的視野，有著清醒的問題意識和思辨精神。我認為，書法「當代性」的問題攸關當代書法批評的價值立場與理論建構，希望這個題目在辯明當代性的時間概念，進一步梳理當代性的話語譜系的基礎上，認真做下去。

二、第二類論文是圍繞當代書法批評的範疇建構展開討論的。

肖慶祥的論文《秩序與自由——書法批評的藝術原則》，試圖通過對建立書法批評的理性原則，對傳統書法品評的核心範疇進行現代闡釋，以清理當前書法批評中無謂爭論，消除「以西釋中」的隔靴搔癢的尷尬。對書法傳統有真切、深入的認知，有著很強的建構意識。

余潔的論文《理想的批評範式——書法批評中的三組關係》提出了建立「理想的書法批評範式」這一問題，認為書法理想的批評範式應當包括作者的技法問題、風格的本體問題、讀者的鑒賞問題。較為允當地評價了宋人蘇軾，近人沙孟海等的批評活動，認為他們既是公認的書法家，又有深厚的理論基礎，具有崇高的審美理想，進而對當代書法批評中批評家的素養問題進行了探討。文中觀點對當代書法批評實踐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朱玉潔的論文《書法批評體系的再確立——亟待延續的張蔭麟書法批評學思路》，對民國學者張蔭麟的《中國書藝批評學序言》這一現代書法批評史上開創性文獻進行了較為深入的探析，認為張蔭麟「覺相理論」、「書法學科論」的理論建構開闢了現代書法批評的理論思路。進而提出了一系列書法形式批評的概念範疇。儘管這種書法形式批評的思路對於當代書法批評的有效性仍有待檢驗，但正如我在很多場合說過的，上個世紀前半葉書學是現代書學的開端。要建構和完善現代書學，延續、充實、發展、提升這個時期學者的理論思路是一個明智選擇。

梁文斌的論文《書法批評中線條語彙的價值追尋》從書法線條藝術本體價值，書法線條藝術情感表達價值，書法線條藝術思想寄寓價值，書法線條藝術獨立審美價值四個方面對書法線條藝術的功能和表現作了系統梳理和研究，他的批評或價值判斷既是傳統的，又是現代的，很有新意。書法批評，線條批評有很重要的元素，書法的線是書法的書法的生命線，所以，這種批評理論的現代建構是很有意義的。

梅躍輝的論文《形式分析與書法批評的現代轉化》所著眼的古典品評傳統的現代轉化，在理論思路上是將其落實、改造成一種現代的形式批評理論。論文試圖融通傳統「形勢」論與西方形式主義批評理論，是一個很好的探索。當然，書法傳統的現代闡釋畢竟是未競之業，所以這個題目自然也完全值得進一步做下去。

概而言之，上述三篇論文都有著宏觀的視野，試圖有一種建構體系或範式的理論衝動。

三、第三類論文則具有問題聚焦的意識，對書法批評的個別概念範疇，個別現象進行了探討。

楊沛沛的論文《對立之困與和解之道——對書法實踐過程中形、義關係的省思》，將書法作品中的「形」與「義」設定為兩個對立範疇，解讀，提出了書法欣賞中的基本問題，即書法的文字內容的意義和書法符號的審美意義之間的關係。論文調動了大量的理論資源，特別是杜威的經驗哲學和現象學美學，並結合現代學者已有解釋學成果，尋求將二者調和理論上的解決之道，有一定的學理價值和現實意義。

喬宇的論文《從張懷瓘書法品評標準看當代「展覽體」》，以張懷瓘的神妙能三品理論為考察基點，對「展覽體」流行這一現象進行了有針對性的批評，認為「展覽體」由於內涵的抽空、神氣的缺失、意象的混沌，無法表現現時代的審美精神。論文提出的問題具有現實針對性，也是當下人們議論較多的問題，似可從學理的角度作更全面的分析。

王志沖的論文《試論批評術語「龍跳天門，虎卧鳳闕」的有效性》，對「龍跳天門，虎卧鳳闕」這一品評語彙的文本流變進行了細緻考察，還原了這一品評語彙出現的歷史語境，並對其在歷代品評的有效性作了一番探究。認為其批評的有效性一方面受到品評文本修辭風格的影響，另一方面，在不同的歷史上下文中，其適用範圍亦有所不同。論文思路可謂別具一格。

四、第四類論文則體現了比較明確的理論意識，立足於與對東西方藝術理論的互文性的考察，探尋書法理論與批評新的學術增長點。

郭藝橋的論文《「質感的構築」，書法本體和批評的核心——「抽象」與「移情」交織中的「在場具身性」力學語彙》，從西方抽象藝術理論入手，從沃林格《抽象與移情》這部西方抽象藝術理論的先驅性文獻中，提取了「抽象」與「移情」這對代表主體審美需求不同層面的對立範疇，在中國書法中找到了 「抽象衝動」與「移情衝動」的對應物，並且借鑒西方身體現象學，將書法理論中的力學表現落實到「質感」這個印象派以來的西方現代藝術所強調的基本品質，對其與書法藝術的力學表現相通性進行了充分論證。論文的觀點具有探索性，應該說，這在當代書法批評中是有借鑒價值的。

林敏華的論文《草書藝術創作中的異質時空：「游牧式」視覺機制的生成》有著相似的旨趣。將論題落實到了書法美學方面。認為在草書藝術的創作過程中遵循著一個固有的生成邏輯：意圖-文本-圖像，這個圖像學式的生成結構本身就具有時間觀念，其作品則呈現為具有二維空間之度量的圖像藝術。在研究中引入了德勒茲的「根莖」理論和列斐弗爾的空間理論，對草書藝術語言的闡釋作出了新的嘗試。的確，近一百年以來，有很多的學者都致力於探尋中西方藝術傳統、藝術理論的互文性，作了大量的「以西釋中」的工作，這本身是中國文化、中國書法現代性的重要體現。

余智鳴的論文《書法史研究中的符號述真》則同樣給我們帶來了不小的驚喜。論文進入符號學的學術譜系，從符號學視角對書法史研究進行審視，將符號學中關於符號性質、述真類型、因何述真、如何述真、文本的發送與接受等幾個方面的研究引入書法史論的敘述之中，揭櫫了一個書法史研究的敘真模型，論證完整，平穩紮實。論文認為，通過引入符號學的述真，書法史研究中對真偽的認識可能更為透徹，作為藝術史研究者，應該以文本間性、直觀經驗、視角建構、完形成立建構文本的可信度，力求我們歷史真相的還原，同時，符號的表意還包括文本的發送者、接收者，只有將這些因素考慮到真相的還原與符號的述真中，真偽的判斷才有意義。

劉鶴翔的論文《空間理論與書法空間批評》通過導入現代西方的空間理論，充分關注近年中國美術史、書法史研究「空間轉向」這一個重要學術動態，對二十世紀以來的中國書法研究中的空間概念與研究方法論作了學術史梳理；認為空間理論作為一種書法研究範式，有助於我們書法史研究視野的調整，進而提出了建構書法空間理論及實踐書法空間批評的設想，有著較為明確的問題意識。

總體而言，這次研討會的論文有很高的理論自覺，和明確問題意識，令人欣喜。一些理論研究成果雖然還是初步成果，但我相信，隨著大家理論思考的深入，我們的書法理論研究會朝著更為精深的方向發展。

研討會現場

胡抗美，1952年生於湖北襄陽，號鹿門山人、一席堂、得天廬、三覺翁。第四屆、第五屆中國書法家協會理事，第四屆中國書法家協會創作委員會委員，第五屆中國書法家協會草書委員會副主任，第六屆中國書法家協會副主席、草書委員會主任、青少年委員會主任。全國書法篆刻展、中國書法蘭亭獎、全國青年展、全國草書展評委。現為中國書法家協會顧問，中國藝術研究院、四川大學碩士、博士生導師。北京大學、中國人民大學、中國傳媒大學、北京師範大學兼職教授，中國國家畫院書法篆刻院副院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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