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英雄」背後的「無名英雄」
來源：解放軍報·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
一位曾經是家喻戶曉的戰鬥英雄，被譽為「鋼鐵戰士」；一位是英雄的老領導，幾十年來一直在宣講英雄的故事。不久前，半個世紀未曾謀面的他們，以一種特別的方式「見面」了。這是一個跨越了半個世紀的「英雄會」，英雄的精神力量必將穿越時空，永遠流傳。
「戰鬥英雄」背後的「無名英雄」
本報記者 范江懷 特約記者 邱柏星
永遠不變的初心
春節的氣氛洋溢在江西省金溪縣城，和年味一同縈繞在人們心頭的還有揮之不去的「思親」。
每逢佳節倍思親。這一天，一位立過戰功、年逾九旬的老人，了卻了一個跨越了半個多世紀的思念：與自己的老戰友麥賢得「見面」。
老人名叫徐濟川，參加過「八六」海戰，時任南海艦隊某護衛艇大隊二中隊政委，「戰鬥英雄」麥賢得當年就是他手下的兵。
視頻聯通了。當麥賢得和徐濟川在視頻中見面時，雙方都顯得有點「陌生」。畢竟他們分別了50多年，一個70多歲，一個90多歲，都已是古稀老人。
當麥賢得洪亮地喊了一聲：「為人民服務！」徐濟川馬上爽朗地笑著回應：「為人民服務！」兩位老人像是對上了接頭的「暗號」，一下子激活了埋藏在心底的記憶，思緒又回到了當年的崢嶸歲月。頓時，兩位老人都難掩久別「重逢」的激動。
徐濟川用有點顫抖的聲音對麥賢得說：「我是徐濟川，你還好么？」
麥賢得激動地回答：「向老首長學習！」
徐濟川馬上提高了嗓門說：「我天天都在學習，向你這位戰鬥英雄學習。」
麥賢得高聲說：「我們要把為人民服務代代相傳下去，永遠不變。」
熱烈的氣氛在簡樸的客廳瀰漫開來，兩位老人都關心著對方的身體，又互相恭賀著大家新春愉快！
為了今天與麥賢得「見面」，徐濟川準備了很長時間，也特意穿上了當年的海軍禮服。歲月毫不留情地「做舊」了他們的容顏，但一句「為人民服務」的「鄉音」又讓他們重新回到了從前。
他們那一代人，為何對「為人民服務」情有獨鍾？最懂父親心思的，是徐濟川的長子徐海岩。他說，父親太「傳統」，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我們是毛主席教導的老兵！」
1971年的那個冬天，徐海岩清楚地記得，父親帶著一家五口人，從汕頭回到了老家江西省金溪縣徐源村。從溫暖的海邊往北走，兩天半的路途，身上的單衣變成了棉衣，越走越偏僻。其實，父親可以安置在大一點的城市，但父親說到哪兒都是為人民服務。
至今讓徐海岩難以理解的是，自己當年所在的企業瀕臨倒閉，在縣政府工作的父親卻不願意幫他換一個好的企業。相反，父親還「振振有辭」：你這一點事和我犧牲的戰友相比，只能算是一個芝麻大點的小事，不能走後門麻煩政府。
和徐海岩有著同樣感受的金溪縣老幹部局副局長鄭小泉也很感慨地說，徐濟川老人是一位立過戰功的老革命，本來可以享受更好的待遇，但他從不計較個人得失，不忘初心，永葆革命本色，無論是在部隊還是轉業到地方，都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地工作，展現了一名優秀共產黨員的風采。
永遠的精神財富
時間過去了50多年，但談起當年那場海戰，每一個戰鬥場面都歷歷在目，牢牢鐫刻在徐濟川老人的記憶深處。
徐濟川老人給記者說起海戰的細節，如數家珍。他說，我們的護衛艇排水量不足百噸，而對方的「劍門號」和「章江號」都是美製艦艇，前者的排水量接近1000噸，後者也達到了300噸。像是保守著一個重要的軍事秘密，他貼近記者的耳朵說：「別看我們的護衛艇噸位小，可火力不差，裝備了全自動20火炮和半自動的37炮。」
老人清楚地記得，戰鬥是在1965年8月6日的凌晨接近2點鐘打響的。戰友們發揚了解放軍近戰夜戰的傳統打法，在高速靠近敵艦3海里時才開炮。他們中隊的4條艇圍著「章江號」猛轟了一個多小時，就把它擊沉了。他們調轉頭來，又追著逃竄的「劍門號」打，最終也把它擊沉了。這一仗，他們取得了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海軍最大一次海上殲滅戰鬥的勝利。
戰鬥細節記得如此清晰令人驚訝，但這究竟是多少次講述戰鬥的經過，徐濟川老人確實是「不記得」了。每一次講述那場海戰，老人都會自豪地說，剛剛參軍只有一年多的輪機兵麥賢得，在戰鬥中表現得非常突出，頭部負重傷仍堅持戰鬥幾個小時，真可謂是鋼鐵戰士，被國防部授予「戰鬥英雄」稱號。戰鬥結束返航後，是自己第一時間把麥賢得送進醫院進行搶救的。
每一次激動人心的講述，老人卻很少講到自己，更多的是宣揚麥賢得的英雄事迹。其時，作為海戰中的一名政工指揮員，徐濟川也榮立了三等戰功，並受到毛澤東、劉少奇、周恩來等中央領導的接見。
金溪人民並沒有忘記戰鬥英雄。縣裡每年新兵「入伍第一課」，都是由徐濟川老人來講的。火箭軍某部四級軍士長汪小崗，當年就是聽完徐濟川老人講的海戰故事走進軍營的。汪小崗至今還記得徐濟川對他說過的那句話：當兵，就要當好兵，要在部隊干出一番事業來！
入伍10多年來，汪小崗參加過抗戰勝利日大閱兵和朱日和大閱兵，多次奪得比武第一名，兩次榮立三等功。汪小崗最感到欣慰的是，自己沒有辜負徐濟川老革命對自己的期望，也為家鄉人民爭了光。
麥賢得的故事在課本上，而徐濟川則成了金溪人心中的「一本活教材」。退役士兵朱振華，在武警某部服役了5年，立過三等功，當過代理排長。他說，徐濟川老人講述的戰鬥故事，宣揚戰鬥英雄麥賢得，不僅影響了我們這一代人，也影響了我父輩那一代人，還在影響著我們的下一代。
令朱振華體會最深的是，當年參軍入伍是受到徐濟川老人的影響，如今退役創業，是自己在用另外一種形式為人民服務。他說，我們在小學課本上讀到了麥賢得的英雄事迹，在徐濟川的身上則讀到了一個老革命的初心。他們對我們的影響是潛意識的、耳濡目染的。
在金溪縣城裡採訪，不論是徐濟川的左鄰右舍，還是與他一同工作過的老人，提起徐濟川都會豎起大拇指。縣政法委幹部陳凌翔多年來一直關注、宣傳徐濟川，懷著崇敬之情把徐濟川的事迹整理出來編入縣誌，成為全縣黨員幹部的生動教材。他說，從徐老身上，我們看到了一名老黨員、老軍人、老同志對黨忠誠、淡泊名利的高貴品質，他是金溪人民永遠的精神財富。
革命人永遠是年輕
聽力受損，是「八六」海戰給徐濟川老人的一個「紀念」。老人伏在記者的耳邊說，當年戰鬥的炮聲太響了，震得我什麼都聽不清楚！
1928年出生的徐濟川，臨川師範學校畢業，1949年10月參軍考進了華中軍政大學江西分校。如今已年過九旬，但身體硬朗，是一個有著63年黨齡的老黨員。
和他參加海戰一樣，身體如此硬朗也成為大家經常打聽的一個「謎」。
女兒徐紅玲說，父親腦聰目明，精神矍鑠，去年體檢，除了聽力不行，其他的指標沒有一項不合格。身體這麼硬朗，跟他開朗豁達的性格有很大關係。
縣人民武裝部部長鬍世雄也贊同徐紅玲的說法，心態好是徐濟川老人長壽的秘訣。徐老打過仗，吃過很多苦，但無論遇到什麼困境和苦難，徐老都能正確、樂觀地對待。在工作和生活中，徐老把順境看作是組織的培養和鼓勵，把逆境看作是組織對自己的考驗。
徐濟川老人還有一個特點，喜歡和孩子們「混」在一起。30多年來，他深入全縣中小學校，對學生們進行革命傳統教育。不論是給中小學生講故事，還是給即將走入軍營的新兵講授「入伍第一課」，徐濟川老人都是自己撰寫講稿。《「八六」海戰》和《麥賢得英雄事迹》都是他親手在稿紙上一筆一划寫就的。每一次給學生們講戰鬥英雄的故事，徐濟川老人不僅贏得了大家熱烈的掌聲和由衷的愛戴，也在交流互動中煥發了活力，年輕了那顆不老的心。
記者向徐濟川老人討教長壽秘訣，老人只說了一句話：保住本色，才能保住健康。他很有信心地說，只要我活著一天，就會把麥賢得的英雄事迹繼續宣講下去，要讓革命英雄主義精神一代一代傳下去！
2017年4月26日，我國自主設計建造的第一艘航母在大連造船廠下水。看到這個新聞，徐濟川老人激動不已，一口氣寫下了上千字的《國產航母下水有感》。他在「有感」一文中這樣寫道：
想當年，我帶領中隊幾條護衛艇在公海上航行曾與美國航母不期而遇。當時見到龐大的、耀武揚威的美國航空母艦，心裡真有說不出來的難受滋味，晚上做夢都在想，我國能有自造的航母多好啊！
現在夢想成真，我能不思緒萬千、興高采烈嗎！我國發展航母和西方國家有根本區別，我們不是立足於和誰打仗，而是為了保衛祖國海疆、捍衛領土主權和維護世界和平。
徐濟川給即將走進軍營的新兵講述麥賢得的英雄事迹。鄧興東攝
（解放軍報·解放軍新聞傳播中心融媒體出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