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雨夜讀 | 只恐夜深花睡去
文 | 煙雨客
民國才女張愛玲一生有三恨，第一恨是海棠無香。說也奇怪，海棠花開得嬌艷馥郁，遠望去如雲霞，似虹霓，裝點得春色無邊。
說海棠無香也是冤枉，不過她的香是淡淡的，悠遠的，若有似無……就如書中所記：海棠總狀花序或圓錐花序近頂生，有花7-11，長在10厘米以上稀短；花兩性，白色，微香，直徑2-2.5厘米；花梗長1.5-4厘米；花萼裂片4枚，外方2枚較小。
古往今來，詠海棠的詩很多，但以海棠比作美人紅妝的，首推蘇軾的《海棠》詩：
東風裊裊泛崇光，
香霧空濛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
故燒高燭照紅妝。
東風遠來，香霧空濛，一個人在迴廊踱步，看著滿院的花影婆娑，詩人生怕這花也會睡去，只剩下自己和無邊寂寥，於是，他燃起紅燭，照亮了海棠的妝容，與之共醉春風。
明著寫海棠，實際寫的是自我的人生期許。蘇軾筆下的海棠美好空靈，是他貶官黃州時的寫照，也是他孤高耿介、不隨流俗的心聲。
這些直抒胸臆的心曲，比起夜深猶把經書弄，夜深猶看兩三卷之類的，又不可同日而語了。
害怕夜深花睡去，還有宋代詞人葛勝仲。
《蝶戀花·只恐夜深花睡去》
只恐夜深花睡去。
火照紅妝，滿意留賓住。
鳳燭千枝花四顧。
消愁更待尋何處。
漢苑紅光非浪語。
棲靜亭前，都是珊瑚樹。
便請催尊鳴酹鼓。
明朝風惡飄紅雨。
經常有這樣的感受，花千樹，月如晝，徘徊其下，不忍離去。這花何其絢爛，這月何其皎潔，這夜何其美好，良辰美景，怎樣不舍，也無法留住。此時，心底的悵惘，也是難以描述的。而這，就是我們真實的人生。
宋人陳與義也寫春寒，寫海棠，寫輾轉江湖的飄零與堅持。
春寒
宋 陳與義
二月巴陵日日風，春寒未了怯園公。
海棠不惜胭脂色，獨立濛濛細雨中。
流亡途中的陳與義，在二月的巴陵，春寒料峭，風雨載途。無休無止的風雨，讓詩人心中非常忐忑不安，在這樣的天氣里，那些園中的花木，也應該多被摧折了吧？
想到這裡，詩人披衣來到園中，出乎他的意料的是，他看到了原本嬌嫩的海棠，開放著胭脂一樣的花朵，迎風挺立在寒風冷雨中……
是海棠，還是詩人？
如蘇軾的詩相若，與其說是寫春寒，不如說是詠海棠；與其說是詠海棠，不如說是詠內心。能夠不畏風雨，傲然挺立在凄風冷雨中，這才是真正的強者，命運贈我以流離，我卻報之以長歌。
菩薩蠻·詠梅
宋 朱淑真
濕雲不渡溪橋冷。娥寒初破東風影。
溪下水聲長。一枝和月香。
人憐花似舊，花不知人瘦。
獨自倚闌干，夜深花正寒。
寫下斷腸集的朱淑真，內心世界豐富細膩，她看到花如舊，想到的是，花卻不知人已瘦。夜深了，連花也帶著鋒利的寒意，獨自憑欄的的她，多麼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肩膀，一個溫暖的懷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