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臉譜 · 廣東特展丨趙目珍《閑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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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目珍，1981年生，山東鄆城人。畢業於華中師範大學中文系，獲文學博士學位。副教授，北京大學中文系訪問學者。詩人，批評家。著有詩集《外物》《假寐者》，散文詩集《無限頌》。2015年入圍「華文青年詩人獎」；2016年獲「第一朗讀者」年度最佳詩人獎、深圳「睦鄰文學獎」；2017年獲第九屆「深圳青年文學獎」。現居深圳。
趙目珍的寫作與流行的寫作拉開了一定的距離。他在寫作中選擇了一種願意付出某種代價，某種意義上也敢於付出代價的路徑。趙目珍的詩歌語言，我稱之為雅頌語體，比較優雅，也比較典雅。新詩百年以來，詩歌注重口語、散文化與日常經驗，趙目珍的詩歌逆新詩百年的詩歌潮流而動，在口語和日常語言之外，展示了一種可能性，在漢語詩歌的傳統路徑上，回應了漢詩傳統裡面對文化記憶的強烈關注與關懷。
——臧棣
閑 坐
無聊中閑坐。面對芸芸眾生
我猶如窺視著漫天星辰
不過都是凡夫俗子
他們愛，或者恨。這塵世不作半點偏移
但光陰如斬。毀棄的力量永不停滯
生長在折鏃中形成迴旋的力
我到底還是愛——將光陰閑置
在已經廢黜的人間，撿拾虛無的石頭
然後雷擊，接通火種
……然後燃燒，帶來最後的灰燼
空 山
空前，絕後。
夢中的空山離此不遠。
那人間少見的空靈，虛幻如神話中的山谷。
而你，不過天外一來客。
雲繞開了雨。
花朵像沉睡中的靈雀，一會兒開在這裡，一會兒開在那裡。
動物們正在聚集，或者離去。
空谷里回蕩著迷人梵音。
這裡是夢中最美的群山。
空空蕩蕩的群山。所有的行跡都已掩埋。
夕照亦步亦趨。
風，消逝於泉邊。
夜訪山鳥不遇
今夜，我們奔赴山中。
然卻臨水而居。
雲霧漫山遍野。
巨大的建築物縹緲成天府宮闕。
這是與青天相倚為重的一次相遇。
洞府里的我們，烤著令人著迷的炭火。
山鳥何在？
停駐於高處，我兀然有此一問。
身子敵不住寒冷。
玄想——正逐漸靠近煙雲。
舊歸途
日暮。相對於正午的法則
黃昏還大地一種美好的顏色
不為重溫舊夢。只因一點生活所資
我不得不重新造訪舊日的歸途
在途中，依然歷經無數城府
而陌生與麻木，卻遠在擁堵之外
在途中。看到了奔騰的野馬
就像是重逢了久違的親人
我細辨曾經的來路
我們都不過是肆意闖入塵世的遊魂
無處躲藏的，我們視而不見
飽受了繁華擾攘，都歷練出新聞的花邊
一場春夢一場雨
一霎秋霖一霎涼
眼下的歸途，若是
而人生的歸途，若是否？
矛 盾
似乎也有永不止息的悲歡。但味道總會
由濃變淡，或者一吃甜的東西牙齒就會變酸。
也許每個人的牙齒，都有它們自己的宿命，
好的東西，從此你只能採取遠觀的方式。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疾病？人生如此漫長，
它現在就開始助紂為虐。是腳步走得太快，
還是呼吸需要調整？可無論如何，人的節奏
也不應該成為一種範式。但是苦果已經來了，
最需要的還是解決矛盾。不設想不可能的奇蹟
出現，只能壓抑慾望，向機械的人生投降。
你看，人生這麼無趣。我們還不能跟它較真，
因為被恩賜的我們都有一定的時間長度。
然而，我們是不是應該忠實於自己的內心？
即使不能做到理想與現實的平衡，不能做到
心曠神怡，也要對得起這滿是傷痕的肉身。
疲倦傷身
疲倦傷身。車過上水徑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
這個問題。這讓人陷於巨大的矛盾糾纏。
可是無法避免。於是，情緒像野草蔓延，
枯萎的比喻接近籠罩，虛無的意義趨於繁複。
如果有些事物現在還可以一見，不妨騎上你的
野馬去瞅瞅。最起碼，旅途中有難以預見的
秘密，現實中的夢境，總是完美的。如此以來，
我們似乎消除些疲倦。因為我們偷窺了
大地的隱私。可事實並非如此。短暫性的滿足，
並不能阻止慾望的再次降臨。慾望是我們
潛在的捉刀人。當疲倦的內心忘記了對話，
一切的慾望都是含蓄的。從此我們將困居沙城
悲 歌
一
經行於暮色深處。
偶然相逢中遇見的噓寒問暖，並不能帶來實質性的慰安。
相反，它構成對人世的厭倦。
從什麼樣的事物中見出本來的面目，就將遺棄這一種事物。
這是本能的妒忌。從此也變得更加孤獨。
獨處之時，你還能談論些什麼呢？
無非是陷入萬物之軀，與即將逝去者一起商榷如何在枝頭起死回生。
就如飛鳥永遠都不可能斷絕濈然的處境，生死如何被篡改？
隱微之事難以澄清。
不過，或許總有情投意合者，可以千歲交志。
那泠泠的七弦之上，松風帶著寒氣。
而最可笑的下場是，忽然生出了被識破的心理，讓遁跡換算為逃逸。
從此，悲戚諱莫如深。秋天的蠕動關聯著雨水，果實所剩無幾。
二
懼怕早春拓境。多麼羞澀的悲哀！
望望然，為消除疑懼而抵禦。走到了無懈可擊的反面。
沒有人敢說對自己的退路無限精通。
為誰提供證詞？離去的過程中，充滿了無法想像的未知。
但始終沉浸於茫然自得。
這種一葉障目的危險在於，你將永遠也無法分辨出
秦晉之間的「娥」與河濟之間的「媌」到底有什麼分別。
因此，潛伏於微臣之中，盡孝只不過是一種噱頭。
而真實的目的在於進身，並且經由這一履歷，形成對影的欺壓。
去聲色，禁嗜欲。一個受到蒙蔽的人，最難有如此聰明。
我以繩墨度你，你以規矩相邀。彼此以虛名相高，都是虛情假意。
隸屬之中，即使偶然發生的紆徐婆娑，也是不連貫的。
只有面折或者廷辱，才能使人嫉恨終身。
對 雨
長風過後。坐在陽台的門檻上，我坐等
一場夏雨的來臨。準確一點說，我是在等待
時間背後一種訓練有素的力量
習慣了在寂寥之後打破常規。喧鬧突然死去
元知一切不過都是萬事空談
對著一場雨下落，就如同對著內部的
潮汐涌動，然後按時退去。隔壁有人言談
我瞬間從中汲取出有限的能量
這裡面夾雜著一個人的語言史，它完成了
滑稽的雷擊。生活也被撥弄出顛狂的痕迹
面對一場雨，又有如面對一場盛大的宴席
必須用比較講究的方式來進行處理
我試圖尋找出這其中的界限，卻無法預測到
無形的秩序。我是一個不善於削減的人
雨水流經不同的面孔，有人企圖在錯置中僭越它
感遇詩（節選）
1
懷抱一場厄運
就能更清晰地看到時間
它從高空落下
或者，從地面反彈
我聽到骨骼脆裂的聲音
此刻的荒野
滿眼都是奔跑的黃昏
滿眼都是燦爛的煙火
幾乎沒有人設想
自己可以形成一個
壯麗的存在
因為風景如果太壯烈
亦如同一場大火焚身
為此，我變得沉默
以便與更多的事物
保持同一個翕張的節奏
可一切並不那麼容易
我還是如飛蛾投入火中
因為這無盡的荒野里
始終存在著神秘的光陰
大水隱於雲起
天機中綴滿了沉淪
生與死，橫陳在水中
2
一直在想著喚醒些什麼
有一些事物
它們睡去了，就不再醒來
像一場悲壯的秋事
即使滿城錦瑟，夾帶著
暮色中的禽鳴
也仍然是有一些人
無法再回到他曾經的位置
為此，我常常心慌意亂
不能像一個單純的孩子
只注重去窺視美好的靜物
以及那未被驚雷和閃電
擾亂的青天
總有一些時候，能夠感覺到
內心退不回開闊之地
以死亡為鏡
我們照見萬物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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