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歡不真實的世界,在那裡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2019年的普利茲克獎授予了88歲的磯崎新。
普利茲克有建築界最高獎之譽。
這也是日本建築師繼丹下健三、槙文彥、安藤忠雄、妹島和世與西澤立衛、伊東豐雄、坂茂後又一次獲獎,數量僅次於美國。
磯崎新多年以前已是普利茲克獎的評委。
他也是少有的既是一流建築師、又在理論上開宗立派引領建築文化走向的人。
普利茲克建築獎評委會的評審辭寫道:
「磯崎新兼具對建築歷史和理論的深刻了解,勇於擁抱前衛,從不滿足於複製現有;他對有意義建築的追求也反映在他自己的設計作品中,直至今日仍然不拘一格、不斷演進,其方式方法總有新奇之處。」
「比起建築設計,
我喜歡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Lens曾至磯崎新在東京租住的寓所採訪。
印象很深的有那些他自己設計的傢具、陳設。
磯崎新設計的部分傢具。
還有些現代風格的傢具,
很像庫布里克的電影《2001:太空漫遊》中的道具,
其原著小說也是磯崎新年輕時最愛的一本書。
「《2001:太空漫遊》出來後,我當時設計了一個用計算機來控制的表演。
我還研究了美國NASA 登月計劃,從中吸取了一些靈感,然後把它們都用在了1970年大阪世博會的廣場設計里。
那個時候的電腦體積非常的大,有現在這個房子的五六倍那麼大吧,運算量卻是現在的普通手機就能夠解決了。
如果不關心這些科技事物就去設計建築的話,你跟現在的年輕人就沒有辦法交流。
比起建築設計,我喜歡做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
磯崎新對Lens說。
磯崎新在東京寓所接受Lens採訪(圖片由Lens拍攝)
發現三宅一生
磯崎新一頭花白的頭髮扎在腦後,
一件中式立領襯衫,來自好友三宅一生,很合他的心意。
在三宅一生還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設計師時,磯崎新就發現了他。
在美國一次正式晚宴上,他曾特意穿了三宅一生給他設計的禮服。
「領結有點像八字鬍,並不是以往的那種蝴蝶結,」磯崎新回憶道。
標新立異的禮服引起了媒體對幕後設計師的興趣。這是他幫助朋友的方式:
「我還做過他宣傳圖冊的模特呢。」
磯崎新東京寓所的牆上,掛著東松照明的攝影作品。(圖片由Lens拍攝)
接受Lens 採訪時,磯崎新談論最多的不是自己的建築作品,而是講起上個世紀三宅一生等藝術家活躍在巴黎藝術圈子裡那些場景。
他是一個「伯樂」,看到了很多當時尚未成名的藝術家所具有的特殊氣質。
服裝、電影、電視、文學、雕塑、繪畫等,這些領域都有他的好朋友,
原研哉、東松照明、鈴木忠志、筱山紀信等等。
「藝術並不是一個人完成的,要從整體上關注這一領域」,他對Lens說。
磯崎新的水彩畫
對建築以外各個領域的探索,
讓磯崎新始終對那些既有的、傳統的事物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質疑態度。
有人說他是日本建築設計界的「切·格瓦拉」,
不斷在內省、不斷在嘗試新東西。
喜歡中國文人的悵惘于山水
磯崎新很早就受到了中國文化的影響。
中國傳統文化中的「文人」形象,似乎給他在建築界不斷的「批判」和「對抗」,找到了一個出口。
「雖然有人說那種恢弘奢華的東西更具有藝術性,但是我更喜歡那些脫離於社會的文人們悵惘于山水中創作的藝術品。」
磯崎新的位於輕井澤的度假小屋。
磯崎新對隱居山林的文人們的嚮往,部分原因來自他的父親磯崎操次。
磯崎操次1901年出生,19歲從中學畢業後,去了上海「東亞同文書院」讀書,準備畢業後留在中國。
但因為長兄病故,為了繼承家業而無奈回國。
回鄉的操次繼承了家族的船舶貨運公司,
理想夭折後的苦悶無法填補,
開始創作俳句。
但因俳句風格過於前衛,
受到了當時軍國主義當局的強烈壓制。
操次最終放棄,沉淪於花街柳巷中。
磯崎新和Lens聊起井上有一和顏真卿的書法。(圖片由Lens拍攝)
無論是俳句還是山水畫,
那種寄情於想像世界的氣韻,
潛藏著人們對世間的厭倦和逃離的欲求,
暗暗契合著磯崎新本人的心境。
磯崎新對中日文化的理解,也因此更深入。
寓所一角,擺放著全套《故宮歷代書法全集》。(圖片由Lens拍攝)
「一種說不出的狂野氣息」
磯崎新最喜歡的日本建築里,有一個是奈良東大寺的南大門。
它由直徑一米的十八根柱子支撐,
柱子直貫而上,在屋檐下與叫「插肘木」的支柱組成一種奇異複雜的樣式。
「那種感覺和所謂』和風』相比,有一種說不出的狂野氣息。」他對Lens說。
奈良東大寺的南大門
事實上,這座重建於12世紀鎌倉時代的日本國寶級大門借鑒了中國宋朝時的建築樣式。
但它的修建者並沒有一味地模仿,而是營造出了一種別樣的獨特氣質。
磯崎新喜歡將它和自己的第一件作品「大分縣立圖書館」相比較。
在他眼裡,設計出一個人們從來沒有見過的建築是他和這座古典建築設計者的共通之處。
大分縣立圖書館,1962-1966年(照片由石元泰博提供)
從古代建築家極為樸素和狂野的想像力中,
磯崎新汲取營養和思維方式,
在建築設計上形成了自己的風格。
磯崎新近年來在中國有多個作品,
第一件是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其外牆瓦片般的設計和周圍的傳統中國深灰色院落式風格相協調,
內部則採用了很多透光的設置,
在白天能利用自然光線進行照明。
在中國,他還設計了上海交響樂團音樂廳、上海喜馬拉雅中心等眾多項目。
中央美術學院美術館 FANGmedia
在磯崎新看來,
建築並不是你眼前的那一個東西,
而是它背後所蘊含的傳統文化,
「如果不能關照起傳統和現代,
一個建築設計師就不能被稱為一個合格的創造者。」
磯崎新的部分建築作品
筑波中心大廈
日本茨城縣
1979-1983年
草圖由磯崎新工作室提供
照片由石元泰博提供
聖喬治宮體育館
西班牙巴塞羅那
1983-1990年
草圖由磯崎新工作室提供
照片由Hisao Suzuki提供
多穆斯博物館
西班牙拉科魯尼亞
1993-1995年
群馬縣立近代美術館
日本群馬縣
1971-1974年
照片由石元泰博提供
琉森音樂節新方舟音樂廳
日本宮城縣仙台市
2011-2013年、2014年
草圖由磯崎新工作室提供
照片由Iwan Baan提供
卡達國家會議中心
卡達多哈
2004-2011年
照片由Hisao Suzuki提供
奈良100年會館
日本奈良
1992-1998年
照片由Hisao Suzuki提供
美濃陶瓷公園
日本岐阜
1996-2002年
照片由Hisao Suzuki提供
當代藝術博物館
美國洛杉磯
1981-1986年
渲染圖由磯崎新工作室提供
照片由Hisao Suzuki提供
照片由石元泰博提供
水戶藝術館
日本茨城縣
1986-1990年
照片由石元泰博提供
「永遠革命下去!」
磯崎新年輕時投在丹下健三門下。
丹下健三在日本現代建築界的地位,大致與梁思成在中國相當。
但磯崎新覺得自己默默為政府部門的建築項目畫圖紙、製作模型,是在浪費時間,
一氣之下和朋友們寫了一篇「檄文」,
將當時的「現代主義建築」痛斥為「愚作」,
「玩弄一下幾十平米的住宅就能叫現代主義建築?」
他選擇退出丹下健三研究室。
1968年,磯崎新將這一年判定為「現代主義」的終點。
那一年,日本安保學生運動和國外的」革命「思潮燃起了他內心的衝動。
「永遠革命下去!」這是當時給他印象最深的口號。
他當時提出要把計算機、電氣設備這些未來主義的元素引入到建築設計當中,
遭到了日本國內人士的批評。
在60年代,他提出「未來的城市是就是廢墟」。
並提出「空中城市」的烏托邦預言。
「空中都市」 磯崎新
「空中都市」 磯崎新
到了上個世紀70年代,
磯崎新成了日本建築設計界最前沿的人物,掌握了當時建築界的話語權。
學貫中西的他,完全沒有被」日本風格「誘惑,
他朝向未來,不斷批判,不斷變化……
北九州中央圖書館(草圖由磯崎新工作室提供)
北九州中央圖書館,1973-1974年,日本福岡(照片由FUJITSUKA Mitsumasa提供)
「我不想做重複自己的人」
60歲時,磯崎新決定不再追求名利地位。
他覺得只有這樣做,才能獲得真正的自由。
他曾擔任近十年的普利茲克獎評委,
後來覺得這個獎項失去了它曾有的理想主義性格而辭去職位。
每年夏天,他躲在在輕井澤的別墅內潛心工作,那裡是他遠離塵囂的清靜之地。
他說自己追求一種』無一物』的自由境地,但是很難達到。
磯崎新位於輕井澤的家
「有的人在作品獲得很高評價之後,
會去重複自己的作品。
我不想做這樣的人。」
磯崎新對Lens說道。
甚至,圖紙已經化作鋼筋混凝土,他的主意又變了,不那麼喜歡自己設計的東西了。
他的一些設計如今或被拆除,或被改建,或因各種原因停工,或仍舊停留在圖紙上……他對此好像都不太在意。
他說他最喜歡的是「不真實的世界」:
「在那裡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就像和其他人在搏鬥,
在這個世界當中,
有很多種不同的拳擊方式,
我們必須對它們作出回應,
這種衝突非常刺激。」
接受完Lens採訪後,磯崎新將大家送至門口,鞠躬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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