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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戀歌 陳黎談聶魯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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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魯達(Pablo Neruda),1971 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是智利大詩人,也是 20 世紀最偉大的拉丁美洲詩人。他的詩作甚豐,詩貌繁複,既闊且深,不僅廣受拉丁美洲人民熱愛,並且因屢經翻譯而名噪世界。

詩人聶魯達(1904~1973)

聶魯達於 1904 年出生於智利中部盛產葡萄的帕拉爾(Parral),父親是鐵路技師,母親在生下他一個月後死於肺結核。他兩歲時就隨父親搬到智利南方偏遠的拓荒地區泰穆科(Temuco),聶魯達最親密的童年伴侶是樹木、野花、甲蟲、鳥、蜘蛛,也就是在這塊未受社會、宗教、文學傳統干預的地點,他詩人的根誕生了。

帕拉爾的劇院和公共圖書館

1921 年,他到首都聖地亞哥讀大學,初見城市的內心衝擊供給了他更多的創作激素,1923 年,他出版了第一本詩集《霞光》(Crepusculario),立刻受到了矚目。1924 年,《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Veinte poemas de amor y una canción deseperada)的出版,更使得他在二十歲就受到了全國的關注。這本詩集突破了拉丁美洲現代主義和浪漫主義的窠臼,可以說是拉丁美洲第一批真正的現代情詩,如今早已被譯成多國語言 ;在拉丁美洲本地,這本詩集更像流行曲調或諺語般家喻戶曉地被傳誦著。

20世紀20年代,智利首都聖地亞哥市中心的街景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是一名青年的心路歷程,記錄著他和女人、世界接觸的經驗,以及他內在的疏離感。為了排遣城市生活的孤寂,聶魯達只有把自己投注到喜愛的事物和女人身上。在詩中,他把女人融入自然界,變形成為泥土、霧氣、露水、海浪,企圖借自然和生命的活力來對抗僵死的城市生活,企圖通過愛情來表達對心靈溝通的渴望。然而女人和愛情並非可完全溝通,有時候她也是相當遙遠的。在一些詩(譬如第 17 首)里,我們可以找到像「你的存在與我無關,彷彿物品一樣陌生」或者「你是誰,你是誰」這樣的句子,因此我們也可以說這些情詩始終是在愛的交流、企圖溝通以及悲劇性的孤寂三者間生動地遊離著的。

《二十首情詩和一首絕望的歌》書封

1927 年,聶魯達被任命為駐仰光領事,此後五年都在東方度過。在那些當時仍是英屬殖民地的國家,聶魯達研讀英國文學,開始接觸艾略特以及其他英語作家的詩作。但在仰光、科倫坡和爪哇,語言的隔閡、文化的差異、剝削和貧窮的現象,使他感受到和當年在聖地亞哥城同樣的孤寂。

他把孤絕注入詩作,寫下了《地上的居住》(Residencia en la tierra)一、二部中的詩篇。這兩本詩集可說是精神虛無期的產品。詩中呈現給我們的是一個在永恆腐蝕狀態下的恐怖世界,一個無法溝通、逐漸瓦解、歸返混沌的世界。儘管詩人企圖在詩中追尋個人的歸屬,但時間卻不停地摧毀現在,帶給他的只是過去自我的蒼白幻象,這現象始終困擾著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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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 年,西班牙內戰爆發,任駐馬德里的聶魯達詩風有了明顯的改變,從他 1947 年出版的詩集《地上的居住》第三部中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為不純粹的詩辯護,認為詩不是高雅人士的風雅品,而應該以一般民眾為對象,記載勞工的血汗、人類的團結以及對愛恨的歌頌。

聶魯達把這種「詩歌民眾化」的觀念延伸到《地上的居住》第三部以後的詩作上去,於 1950 年出版了不朽的《一般之歌》(Canto general)。《一般之歌》是一部龐大的史詩,由大約三百首詩組成,長達一萬五千行,分成十五個大章,內容涵蓋了整個美洲 :美洲的草木鳥獸、古老文化、地理環境、歷史上的征服者、壓迫者和被壓迫者……,它們和詩人自傳式的敘述交織在一起 ;全詩在對生命及信仰的肯定聲中結束。

《一般之歌》書封

《一般之歌》出版之後,聶魯達更加致力於詩的明朗化,貫徹他「詩歌當為平民作」的信念,1954 年出版了《元素頌》(Odas elementales)。在這本詩集里,聶魯達不再採用禮儀式、演說式的語言,而用清新又簡短的詩行,使得一首詩自然得像一首歌謠。他禮讚日常生活的諸多事物 :書本、木頭、番茄、短襪、字典、集郵冊、腳踏車、鹽、地上的栗子、鄉間的戲院、市場上的鮪魚、海鷗、夏天……他歌頌最根本的生命元素,他歌頌愛、自然、生命,甚至悲傷。

《元素頌》書封

聶魯達說 :「我喜歡變換語調,找出所有可能的聲音,追求每一種顏色,並且尋找任何可能的生命力量……當我越探向卑微的事物和題材時,我的詩就越明晰而快樂。」這些詩印證了他在 1971 年諾貝爾獎得獎致辭中所說的 :「最好的詩人就是給我們日常麵包的詩人。」在一首詩里他曾如是描述他心目中未來文學的風貌 :

又一次

有雪或者有青苔

能讓那些腳印

或眼睛

去鐫刻

他們的足跡。

換句話說,他肯定未來的詩歌會再一次和人類生命緊密相連。我們此時所看到的聶魯達已不再疏離、孤寂了,他將自己投到工作、活動之中,這些詩中所流露的對生命、對事物的喜悅正是最好的說明了。即使聶魯達如是強調詩的社會性,他卻一點也不限制自己寫作的範圍。他個人的經歷和私密的情感生活一直是他寫作的重要題材。

聶魯達和瑪蒂爾德

1952 年,他在那不勒斯匿名出版了《船長的詩》(LosVersos del capitán),這是他對瑪蒂爾德 · 烏魯蒂雅(Matilde Urrutia)的愛情告白。1955 年,他娶烏魯蒂雅為妻,1959 年出版《一百首愛的十四行詩》(Cien sonetos de amor),獻給妻子。

之後,他的詩歌又繼續經歷另一次蛻變。他把觸角伸入自然、海洋以及他們所居住的黑島,像倦遊的浪子,他尋求歇腳的地方,企圖和自然世界達成某種宗教式的契合,《智利之石》(Las piedras de Chile,1961 年)、《典禮之歌》(Cantos ceremoniales,1961 年)、《黑島的回憶》(Memorial de Isla Negra,1964 年)、《鳥之書》(Arte de pajaros,1966 年)、《沙上 的 房 子 》(Una casa en la arena,1966 年 )、《 白 日 的 手 》(Las manos del dia,1968 年)和《世界的末端》(Fin de mundo,1969 年)等詩集相繼出版。

在這些 20 世紀 60 年代的詩作里,聶魯達探尋自然的神秘,從一石一木中汲取奇異神聖的靈感。在他看來,一塊石頭不僅僅供人建築之用,它是神秘、空靈的物質,述說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宇宙。他不想為所有的事物定名,他希望所有的事物能夠混合為一,重新創造出更新的生命。

《船長的詩》書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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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聶魯達晚年並沒有停止他政治和歷史性的詩作,但在寫作「自然詩」的同時,他似乎也有某種回歸自己根源的渴望。聶魯達一度把自己比喻成在時間水流中行船的船夫,而在晚年不時瞥見自己在死亡的海洋中航行,因此把 1967 年出版的一本選集命名為《船歌》(La barcarola),追述一生的際遇,他的漂泊、政治生涯諸般愉快之事。他優雅平和地吟唱自己的天鵝之歌,然而很不幸地,他的死亡並不曾如他詩中所繪見的那般平和。

1973 年,當他卧病黑島時,智利內亂的火焰正熾。9 月 23 日,聶魯達就在這種內外交困的苦痛中病逝於聖地亞哥的醫院,他在聖地亞哥的家被暴民闖入,許多書籍、文件被無情摧毀。

聶魯達死後,八本書籍陸續出版。在這些晚年的詩作里,我們看到了兩個聶魯達 :一個是20 世紀 50 年代情感豐沛、積極樂觀的聶魯達,用充滿自信的洪亮聲音對我們說話 ;另一個是充分感知生命將盡的「夕陽下的老人」,對孤寂、時間發出喟嘆,並且企圖攔阻歷史的洪流以及生命流逝的軌跡。

《船歌》書封

聶魯達死後四十年間,許多討論他作品的論文和書籍相繼問世。毫無疑問,他對 20 世紀世界文學的影響力是歷久不衰的。他的詩作所蘊含的活力和深度仍具有強烈的爆發力,將持續成為後世讀者取之不盡的智慧和喜悅的泉源。

聶魯達說 :「文字和印刷術未發明之前,詩歌即已活躍大地,這即是為什麼我們知道詩歌就像麵包一樣,理應為眾人——學者和農人所享,不可思議而且絕不尋常的人類大家族。」

的確,這位詩作質佳量豐的拉丁美洲大詩人,在死後四十多年仍源源不斷地供給我們像麵包和水一樣的詩的質素。在他的回憶錄里,他曾說可愛的語字是浪花、是絲線、是金屬、是露珠,它們光潔如象牙,芳香若花草,像鮮果、海藻、瑪瑙、橄欖。讀他的詩我們感覺自己又重新回歸生命最質樸的天地,跟著人類的夢想和情愛一同呼吸,一同歌唱。

我們一起來欣賞一首他晚年的詩作《回到自我》:

有一個人回到自我,像回到一間

有鐵釘和裂縫的老屋,是的

回到厭倦了自我的自我,

彷彿厭倦一套千瘡百孔的破舊衣服,

企圖裸身行走於雨中,

有一個人想讓潔凈的水,自然的風

淋透全身,卻只再度

回到自我的坑井,

那古老、瑣屑的困惑:

我真的存在嗎?知道該說什麼,

該付,該欠或該發現什麼嗎?

——彷彿我有多重要

以致世界連同其植物之名,

在它四周黑牆的競技場里,

除了接納我或不接納我別無選擇。

以上文位元組選自陳黎新書《詩歌十八講》

福利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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