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天下 > 解答:唐朝在西域的安西都護府駐軍是如何生存的?

解答:唐朝在西域的安西都護府駐軍是如何生存的?

有人問三解為什麼不寫寫唐朝,那三解就講講唐朝,希望大家不會感到枯燥。

問題如下:

唐朝在西域的安西都護府駐軍是如何生存的?

回答如下:

唐朝安西、北庭都護府是一個長期保持的建制,一直到後來建立節鎮之後,仍舊保留了相應的官職,只是採取了兼職的形式,所以,確實可以將唐代在西域的駐軍視為「都護府」的所屬,當然,實際的隸屬關係要複雜得多,這裡就不展開了。

所謂「如何生存」,有「狹義」和「廣義」兩個層面的概念,「狹義」上應為如何供養、維持,而「廣義」上則應為生活方式、生活狀態,「廣義」的問題回答起來太宏觀,夠寫一篇「唐代西域生活史」了,還是且按下不表,只說說「供養」這個小問題。

也就是「後勤」,這個事關帝國擴張的「大問題」。

唐朝進軍西域,是一個過程,最早是唐太宗滅亡高昌國(地在今新疆吐魯番),當時唐朝出兵西域軍隊的供應,採取的是戰時後勤,見《舊唐書·褚遂良傳》:

陛下誅滅高昌,威加西域,收其鯨鯢,以為州縣。然則王師初發之歲,河西供役之年,飛芻輓粟,十室九空,數郡蕭然,五年不復。

也就是說,唐朝滅亡高昌國的大軍,通過河西走廊的諸州,採取「飛芻輓粟」,也就是行軍沿線各州、縣直接運輸糧草的方式,滿足野戰軍的需求。

必須指出的是,此為「行軍」,也就是完成特定作戰任務的野戰軍,屬於「事罷則散」,也就是完成任務即解散歸家,並不常駐,所以,他們的後勤供給屬於「特事特辦」。

滿足「行軍」所需,供應糧食、派發夫役都需要沿路州、縣承擔,其軍食取自府庫,夫役就要徵調民間,一般性的補償措施即免除相應的租庸調,以作為回報。

然而,由於帝國西部邊郡的人口稀少,一次數萬人規模的行軍過境,所造成的損害往往是毀滅性的,所以才有「十室九空,數郡蕭然」之語,哪怕有賦役的減免,仍舊是「五年不復」。

高昌國被滅後,其地被劃入了唐帝國的版圖,並非羈縻府州,而是真正的編戶齊民地域,所以,其作為邊地的防禦,也必須提上日程,而從記載來看,唐太宗力排眾議,確定了高昌戍的編製——1000人。

這1000人,屬於鎮戍編製,既非一般人熟知的府兵,也非行軍的「行人」,而是普通民戶為期一年的戍邊勞役,從已知的材料來看,這些服役者來自大江南北數以十計的州,最遠者甚至行程數千里,只為到此處履行他的「國家義務」。

對於他們在「戍所」的供應,軍糧有兩種方式籌措,一為府庫支取,另一為屯田,見《唐律疏議·擅興律》:

軍防令:防人在防,守固之外……各量防人多少,於當處側近給空閑地,逐水草所宜,斟酌營種,並雜蔬菜,以充糧貯及充防人等食。

翻譯過來就是,駐防的軍人,除了防守之外,還要根據人數,分配空地供他們耕種,並要注意雜種蔬菜,以供糧儲和食用,具體的數量標準,可參考《新唐書·食貨志》:

鎮戍地可耕者,人給十畝以供糧。方春, 屯官巡行,謫作不時者。

也就是每人應該分配十畝可耕地,每年春天,長官巡視的時候,發現有人不按農時耕種者,要罰其輸官勞作。

從制度安排上來講,唐代的鎮戍和西漢的屯戍非常相近,但是,由於「邊地」概念的不同,唐代除了常態的鎮戍烽燧防線之外,還衍生出了更大的編製,其後勤供養就完全不同了。

這種不同之處,就是唐代在西域,乃至於邊疆的駐軍,又多了一個新的門類「鎮軍」,也即以「行軍」的野戰軍編製發展而來的「邊境常備野戰軍」,這種編製,在秦始皇時代曾經短暫出現,即蒙恬統帥的上郡「屯軍」,此後的西漢初期,又消失,直到漢武帝開邊之後才重新出現,當代出土簡牘所見的「野戰屯軍」,均為昭、宣之後的編製,直至東漢,才發展為與唐代「鎮軍」類似的「屯駐營兵」編製。

唐代的「鎮軍」出現要早於「節度使」,其出現的原因即在於唐太宗開創的滅國戰爭 羈縻府州的擴張模式並不足以帶來邊境的安寧,反而由於草原強權的滅亡,新勢力的崛起和騷擾成為常態,唐代邊防必須應對「大規模」、「高頻次」的挑戰。

那麼,僅僅只有分兵守點和烽燧報警功能的鎮戍體系就完全不堪用,需要數千人甚至數萬人的大軍長期駐守交通要津,適時反擊。

此時的西域駐軍,即是上述兩個大類混合,不過,「鎮軍」根本不足以通過駐紮地的賦稅供養,只能另闢蹊徑,其中的大宗即「和糴」,也就是用具有貨幣功能的布帛交換軍糧物資。

「糴」的本意就是買米,「和」自然就是和和氣氣地買嘛,不過這玩意兒也就是說說,起碼到了五代和北宋,所謂「和糴」已經變成了變相賦稅。

其實,讀過《賣炭翁》的朋友,「半匹紅綃一丈綾,系向牛頭充炭值」,也應該知道這所謂的「和」是怎麼回事了,但是,紅綃和綾再輕,也得運輸,從長安到安西都護府所在的交河城或是龜茲城,都是幾千里的路程,怎麼走?

事實上,高宗、武則天時代的西域駐軍,和糴所需的絹帛當然來自中原,卻並非由長安、洛陽發運,而是通過戶部度支官的調度,直接由各州輸送至邊郡的集結點。

這個集結髮運點,正是河西重鎮涼州(地在今甘肅武威)、秦州(地在今甘肅天水)

與其類似集結髮運點,開元天寶年間,在帝國的東北方向為清河郡(貝州改,地在今河北邢台),是東北方藩鎮(范陽、平盧)供軍的樞紐,號稱「天下北庫」。

唐代前期的財政制度中,名為「開元通寶」的銅錢從來都不是重點,以「調」和「代庸」的名義從千百萬民戶手中征來的布帛(每丁輸絹2丈、綿3兩或布2丈5尺、麻3斤為調;每丁服役20日,稱正役,不役者每日納絹3尺或布3.75尺為庸)才是核心。

這些州、縣徵收的布帛並不統一輸送入長安都城,而是近者、精者入京城,遠者、粗者輸送邊軍,集中到集結點之後,又要進行進一步的發運,其步驟在《儀鳳三年(678年)十月度支奏抄·四年金部旨符》中有詳細的記錄。

這份官方文書涉及到的是每年4萬段集中在涼州的庸調布帛作為貯存物品運往伊州(地在今新疆哈密)和瓜州(地在今甘肅酒泉)的流程:

涼州派遣官典(官物運輸押運官),發給「遞牒」,根據「遞牒」在涼州總管府管區內各縣徵調「傳馬」和腳夫,運送物資到目標地,這個過程是通過沿途各縣所轄的「傳馬坊」接力運輸。

不僅如此,運至西州、庭州及安西方面的布帛,也是由涼州發運,通過派出「送庭州帛練使」,採用這種「傳馬坊」的接力遞運方式至目的地。

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在唐太宗、唐高宗時代,唐朝在西域的出征「行軍」和鎮守的「鎮戍」的人數一直並不多,基本上涼州官馬發運就足夠使用,之後,安西四鎮又失陷於吐蕃,都護府丟失,也就無所謂後勤。

到了延載元年(694年),王孝傑統帥唐軍重奪安西四鎮,在龜茲重建安西都護府,此時,唐軍在安西的兵力終於達到了3萬人,此後唐朝在西域的常駐軍事存在不斷增長,直到達到開元、天寶年間的最高水平,此時,安西、北庭、河西三鎮的每年和糴米100萬段布帛,衣物薪俸要170萬段布帛,約佔全國軍事支出的30%。

也就是說,唐朝在西域的軍事存在是一步步擴充的,其後勤壓力也是逐步增長的,不僅賬面的供軍費用在飛速增長,運輸大量布帛的運費也成為了沉重的財政負擔,尤其是河西走廊沿線州、縣的百姓,在承擔直面吐蕃侵略的沉重軍役之外,還要承擔「傳馬役」,實在不堪重負。

所以,武則天時代,唐朝朝廷從涼州發運的軍資,開始採取「軍鎮」,即目的地所在的節度使轄下鎮軍(而非節度使)自行派遣擁有折衝府武職的正式軍官趕赴涼州擔任押運官(名為「行綱」),負責文書的簽發,具體的押運隊伍則往往採取「轉包商隊」的方式組建。

此後的發展更是神奇,各個軍鎮甚至連押運官都不再派赴涼州,而是在後勤線沿路要點,建立以「軍將」為主要管理者的「長行坊」,作為接運物資的「兵站」,而由商隊攜帶運輸的物資,則於沿途發賣。

這套「軍人經商」的手法與「絲綢之路」的繁榮相生相長,到了開元、天寶年間,各個節度使開始兼任「長行使」、「轉運使」,自行統一處理轄下軍鎮的軍資供應和運輸工作,其財政權力的膨脹幾乎不可遏止。

雖然唐律嚴格禁斷胡商入蕃貿易(即直接往返的國際貿易),但是,通過昭武九姓胡(即中亞粟特人,為東伊朗人)聚居的羈縻「六胡州」,唐朝境內龐大的昭武九姓胡商業網路(含祆教粟特人和摩尼教粟特人),與草原上的突厥汗國和後期的回鶻汗國的關係從未斷絕,甚至成為了絲綢之路的「主宰」。

在此條件下,更換了「保護人」的西域商業並未衰落,反而在「天可汗」的旗幟下一步步向西擴張,到公元8世紀左右,已經將西域貿易最流行的銀幣驅逐出了市場,而是以開元通寶(銅幣)和帛練(絲織品)替代之,在契約中的一般計價品也已經變成了熟絹(一種絲織品)。

正是藉助西域繁榮的商業,大唐帝國在西域才能夠足食、足兵,而大唐付出的,則是千百萬在史書上永遠不會記錄名字的「繅絲女」的寸寸血淚,當然,這一切都不會被記得,她們已經被簡化成為一個偉大的辭彙——「絲綢之路」。

- E N D -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劉三解 的精彩文章:

TAG:劉三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