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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來自母親的溫暖

文/賴紅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散文:來自母親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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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出生在一個小山村,那裡山連著山,兩座小山之間是一條狹長的平地,村中有一個水塘,經年累月地儲蓄著老天爺賞賜的雨水,山邊有一條常年看不見水流的乾涸的水溝。母親家房屋的背後是一座陡峭的山壁,前面是一片高聳入雲的竹林,對面是一座蜿蜒起伏的丘陵,山上有一片茂密的松林。風起的日子,松林里松濤陣陣,彷彿萬馬奔騰。

母親出生以前,家裡已經有三個哥哥了。當母親出生的時候,全家人都十分歡喜。那裡雖然土地貧瘠,母親卻出落得十分水靈。我看過母親年輕時留下來的一張照片,圓圓的臉蛋,大大的眼睛,翹翹的嘴唇,臉上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烏黑的頭髮上別著一朵潔白的花,與雪白的皮膚相互映襯,好像一朵清新娟秀的百合。

母親22歲嫁給我的父親,從小山村來到涪江河邊,開始生兒育女,開始挑起了一家人的生活重擔,開始了一生的風風雨雨。一個柔弱的女子開始站成一棵樹的姿勢,為我們撐起了一片蔚藍的天空。

那時候,母親不僅要和父親一樣參加村裡的集體勞動,收工以後還要操持一家人的生活,風裡來雨里去,我們一家人還是常常缺衣少食。全家除了母親和哥哥身體健康,父親、弟弟和我都是常年生病,這樣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就非常艱難,也就註定母親更加辛苦。每到吃飯的時候,當我們四個人狼吞虎咽,風捲殘雲一般把桌上的菜席捲而空的時候,母親才會「剛剛好」忙完手中的活計,笑眯眯地來到桌前吃飯。她把桌上剩下的湯水倒進飯碗,就著泡菜,吃得津津有味,滿臉笑容。

慢慢地,我開始懂事了,發現這天天不變的規律,也常常心生愧疚。但是當飯菜端上桌的時候,我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照舊狼吞虎咽吃起來。只是吃過以後,看著母親高高興興地就著剩下的湯水和泡菜吃飯的時候,小小的年紀滋生了對母親的敬愛。當我滿臉愛意地望著母親的時候,她總是燦然一笑,一臉愛憐,飯菜的熱氣讓她的臉紅撲撲的,像一朵暖暖的花。

我出生於農業學大寨的時候,集體出工,集體收工。當掛在溪邊柳樹上鐵斧敲響的時候,父母就得拿著扁擔、撮箕、糞桶到村裡參加集體勞動了。每個村民都必須種田種地,家裡沒有老人幫著帶孩子,她總是背著我參加集體勞動。我生病了,母親在家裡照顧我,就會被教育「想不勞而獲」。我稍大一點的時候,夏天,太陽太大,就不得不由大我三歲的哥哥帶著我玩,可憐的母親總是牽牽掛掛,一步三回頭地走出門去勞動。

哥哥也是小孩子,還沒有力氣能夠抱起我。我常常不聽他的指揮,要往一邊走,他只得抱著我的兩肩拖著走,像拖著一隻小雞。小孩子畢竟貪玩,哥哥忙著追趕前面的小孩子,丟下我在後面搖搖晃晃過橋,一腳踩空,跌下橋去,水很快淹沒我的頭頂。哥哥及時發現險情,跳入水中,一把從水中抱起我,兩個小孩站在水中哇哇大哭。哭聲驚動了剛剛收工回家的母親,她從水中抱起一雙淚流滿面的兒女,嚇得臉發白,嘴發青。因為那個時候,常常聽見有父母在小溪邊哭天喊地地尋找孩子,也常常有孩子在小溪里淹死。

散文:來自母親的溫暖

當天晚上,母親就拿著撮箕來到我跌下水的橋邊,用撮箕在水中一次又一次撈,一邊撈,一邊嘴裡念念有詞:玉琳子,金娃子,絆倒水裡三魂七魄回來哦。狗嚇著,豬嚇著,人嚇著,三魂七魄回來哦……撈了幾下,她就一邊喊,一邊往家裡走,彷彿丟失的魂魄被她撈起來,跟著她一路走回來,回到她兒女的身上。她虔誠地用這種古老的儀式來去除兒女白天的恐懼。

那個年代,父母早出晚歸地勞動,家裡生活仍然十分貧困。最難過的是,父親、弟弟和我常常接二連三地生病,沒有錢看病就賣米換錢。就因為這樣,有一年整整一個冬天我們沒有吃到一顆大米,每頓飯都是紅苕玉米攪團。

在這艱難之際,弟弟又害白口瘡,母親只得走了一家又一家借錢,去醫院給孩子看病。記得從衛生院回來,母親把包著弟弟的背單從背上取下來,放到桌上,一邊解背單,一邊眼淚就滴滴答答滴落到背單上。在惶恐的時候,她取來一枚五分硬幣,用食指和拇指夾著放到鏡面上,嘴裡一一念著死去親人的名字:阿婆,是你作怪嗎?是你,你就立起來……阿爺,是你作怪嗎?是你,你就立起來……

弟弟的病還是沒有多大的起色,滿嘴的白口瘡還是沒有消退,望著孩子幾天沒有吃飯站立不穩的樣子,該怎麼辦呢?不能再拿糧食換錢,不然,一家人怎麼能度過這寒冷的冬天呢?萬般無奈之際,母親來到灶房裡,在柴草下面去捉地牯牛。又小又黑的地牯牛藏在柴草下面,母親彎下腰去,一邊捉,一邊念:地牯牛,地牯牛,媽媽請你吃酒酒……她捉了幾十隻地牯牛,在瓦塊上烤乾,搗成粉末,叫弟弟張開嘴,放在他的白口瘡上。天可憐見,弟弟的白口瘡竟然慢慢消退了,不幾天,就又活蹦亂跳了,母親臉上的愁容也就消失了。

日子就這樣艱難而又幸福地過去了,一轉眼間,我該上小學了。母親用一塊紅底白色圓點的花布給我縫了一個書包,我斜挎著花布書包從此邁出了家門,走進了學堂。那年夏天,母親去場鎮趕集,許諾給我買學慣用的鉛筆。到了中午,母親還沒有回家,父親又常年在外面修水庫,我們肚子餓得咕咕叫。我和弟弟急忙來到河邊,望眼欲穿地等待媽媽,河邊陸陸續續來了許多等候親人的鄉親。可能是上游下了大雨,涪江河突然毫無徵兆地漲水了,大船不敢來了,母親回不來了。

忽然,我們看見在濤濤的白浪中,幾個勇敢的年輕人駕駛著自己采沙的小船,開始一趟趟運載回家的鄉親。看到尖尖的小船在風浪中左右搖晃,我們的心也隨著一上一下。又一艘三板船靠岸了,終於看見母親從船上走下來,笑盈盈地朝我們又來。我們也歡天喜地地向母親跑去,兩雙小腳丫在河灘上翻飛,擁到母親的懷抱里。母親從背篼里拿出一個燒餅,分給我們,又從背篼里拿出一桿鉛筆遞給我。這是一桿藍色的鉛筆,像天那麼藍,像一朵藍色的小花,彷彿還散發著芬芳。我握住鉛筆久久不鬆開,覺得是那麼美,那麼暖。

母親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像喜鵲一樣飛出飛進,好像從來不知道疲倦。在地里翻紅苕藤,在麥冬地里扯草,在稻田裡扯稗子,在玉米地里拔玉米葉,在玉米桿上摘豇豆……一天終於過去了,當我們睡到床上的時候,母親又開始忙碌起來,在煤油燈小小的火苗下,她拿起針來,給我們縫補衣服,做布鞋,扎襪底……她低著頭縫縫補補,細細的銀針在火苗下閃著星光。

拂曉時分,鐵蓮雀在溪邊的柳樹上「咋得,咋得」歌唱的時候,母親又起床了。她到灶房裡煮豬食,大鐵鍋里煮的是豬的飼料,大鐵鍋的灶邊上吊著一個大瓦罐,那是用飄出的火苗給我們熱的洗臉水。煮好豬食,又開始給我們煮早飯。每天早晨,灶房裡總是傳出接連不斷的咳嗽聲,我們每天都是在她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聲中醒來。那是母親無錢醫治留下的頑疾,多年來成了喚醒我們的信號。

散文:來自母親的溫暖

偶爾,我破例早起,和母親一起坐在灶房裡的一條矮矮的長凳上,在小小的煤油燈下,在紅紅的火苗中,母親給我們煮飯,我開始了早讀。人小記性好,當我把一篇課文流利地背誦下來的時候,發現母親正欣慰地望著我,紅紅的火光映紅了她的臉,圓圓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像一朵暖暖的花。

隨著我們一天天長大,為了接受更好的教育,我們遠離家鄉到蘆溪讀書,家裡需要的費用更多了。這個時候,國家實行包產到戶了,父母就開始種麥冬,種糧食,種蔬菜……到趕集的時候,就背上地里的出產去買,把換來的錢一分一分地攢起來,拿給我們作學費、生活費、路費……

有次放歸學假的時候,為了節省路費,我和哥哥走三十多里山路回家,一走進場鎮,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正站在場口上,那是我們的母親。這個時候,場鎮上行人已經很少了,她孤零零地站在那裡,塑料布上還放著沒有賣完的兩根絲瓜和一把豇豆。風吹起她過早花白的頭髮,在西下的陽光中閃著銀光。她的嘴唇乾得裂開了,面容十分憔悴。她肯定又是為了多賣一兩角錢,從早上守到下午,中午又是連一毛錢的燒餅都捨不得吃,一直餓到現在。母親看到一雙兒女向她走來,無神的眼睛頓時明亮起來,在夕陽下熠熠生輝,憔悴的面容頓時生動起來,剛才還憔悴的圓臉因為激動泛起了紅顏,像一朵暖暖的花。

多少年過去了,在人世間經歷了許許多多的風霜雨雪,內心一片悲涼滄桑的時候,總愛回憶起年幼時候和母親依偎的時光,因為那裡有人生最初的溫暖,那種溫暖像初生的太陽一樣照耀我們來時的道路,是支撐我們度過未來時光的力量。

一想起母親,我就會想起小時候燕子哺育乳燕的情景。那年春天,堂屋的高牆上有一個燕子的巢穴,巢里有三隻乳燕,燕子銜著蟲子不停地飛出來又飛進去,飛進來又飛出去……只要燕子銜著小蟲飛進來,一落到巢邊,巢里的乳燕立即就會唧唧地叫起來,張開嫩黃色的小嘴,無毛的翅膀不停地撲騰,一副嗷嗷待哺的樣子……母親,你就是那母燕,我們就是那乳燕,你為我們銜來了溫暖,為我們銜來了春天。

散文:來自母親的溫暖

(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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