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不怕你的小孩被帶壞？

據說每個幼兒園裡，都有一個打遍全班的小朋友。

我們就碰到了一個。

並且特別不巧的是，開學一進班，慢慢交到的第一個朋友，就是這個娃。

接觸得多，自然也就被打得多——最開始還只是偶爾聽慢慢回來說，今天被那個小虎子給打了，後來我留了心，主動去問才發現，一個星期五天，差不多有三四五天都在被打。

親媽自然看不下去。

於是開始傳授全套應對技巧：怎樣制止對方打你？呵止的話要怎麼說？還手又要怎麼還？哪些情況下可以去找老師？去找老師的時候，應該怎樣把情況說清楚？

慢慢學得很認真，偶爾還提出疑問，我媽在旁邊看得又好笑，又心疼，乾脆把他撈過去鄭重交代說，他再打你你就打他，不要怕。

末了想一想，又補上一句話，

愛打人的都是壞孩子，我們不跟壞孩子一起玩。

二

不要和壞孩子一起玩。

這句話在我們童年收到的教導當中，論頻次大約可以排進前三。

除了怕被欺負，家長最大的擔憂，可能是認為小孩會被那些人帶壞吧——所謂近墨者黑，跟調皮搗蛋的小孩一起玩，自然就會被帶得頑劣一些，跟不愛學習的小孩一起玩，或許會變得也不怎麼愛學習，而跟喜歡打架的小孩湊一起呢，搞不好也會變得更暴力。

就比方說慢慢，跟小虎子做朋友兩三個星期，他和之前相比，確實更喜歡用武力來解決問題。

好像一個面瓜，突然長出幾顆小小的牙，還動不動就要揮舞一下爪爪。

他學壞了嗎？

三

提出這個問題之前，可能要先思考一下，為什麼小孩願意跟那些「壞孩子」們一起玩？

還是拿慢慢的例子來看。

他剛剛進入幼兒園，開始人生當中第一段集體生活，對他來說，物理環境，老師，同學，還有生活上的安排，周圍一切都是新的。而對小孩來說，所謂的「新」，很多時候並不意味著新奇和刺激，而是撲面而來的壓力。

他迫切需要跟周圍的一切建立起鏈接，並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最後獲得對新環境的歸屬感。

所以當這樣一個向外釋放攻擊，也向外釋放活力，向外釋放邀請的小虎子，站在他面前，

你說，他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四

除了歸屬，更重要的還有力量感。

這大概是慢慢一直都不太熟悉的東西。

他天性敏感又謹慎，很少有冒險精神——從好的方面看，是一個容易理解別人，容易理解規則，不太會給自己惹麻煩的小朋友，然而壞處也很明顯，就是雖然個頭大，但是架不住那種小面瓜的氣質，由內而外的散發。

而小虎子呢，就正正好是他的反面。

所以回到前面的問題，他學壞了嗎？

至少我不認為是。

不僅不認為是，還替他感到由衷高興，因為看上去他是比從前要喜歡攻擊人，實際上他是在一點一點的練習，怎樣喚醒自己的攻擊性，怎樣靠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自己。

過程也許會帶來一些麻煩，但從長遠來看，他是在吃下自己一直缺少的那一餐。

五

害怕小孩被朋友帶壞，這個擔憂的背後，大概是害怕小孩被「污染」吧。

所以才要給那些朋友的頭上，加上一個「壞」字，然後告訴小孩，不要跟他們一起玩。

然而事實上，很多所謂的「壞孩子」，是非常有吸引力的。

因為他們喚醒的，是我們人格當中的另一面——那些被壓制的攻擊性，那些被禁止的破壞欲，那些被克制的好奇心，還有那些蠢蠢欲動的生命力。

如果你養育的是一個乖乖的小孩，那麼這些，就是他站在太陽底下時，往地面投下的陰影。

陰影看起來不大可愛，但若想要徹底消滅它們，你會發現最終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殺死你的小孩。

畢竟只有生長停滯的死物，才不會被污染，而在民間傳說里，人區別於鬼的地方，就在於人有影子，而鬼沒有。

而一個人，要獲得真正的成長，要真的變成一個「人」，是要去擁抱過自己的陰暗面的。

因為每個人都在眺望河的對岸，每個人都在嚮往圓滿——最循規蹈矩的人，會被最不羈的人吸引，而最不羈的人，也會暗藏一顆想要安定下來的心，你會發現，那些你曾經壓抑下去的，那些你曾經割裂出去的，那些你曾經掩蓋下來的，都會在某一天，被命運的潮水裹挾而來。

什麼是命中注定呢？這就是。

六

慢慢入園已經有一個學期。

他的好朋友，從只有小虎子一個，到後來又認識了大洋，認識了果果，認識了其他好幾個。

我後來問他，小虎子打了你，後來你們怎麼啦？

慢慢說，他給我道歉，我們就又是好朋友啦，不過他總愛打人，還打我的朋友，有時候我也不願意跟他做朋友。

我看著他，這個曾經被打被搶了只會哭泣的娃，現在會還手，會尋求大人的幫助，還會跟插隊的小姐姐說請你排隊好嗎。

我曾經那麼擔心，沒想到現在可以輕輕放下。

人生這麼長，誰知道後頭會發生什麼事呢。

而這也正是人生的美妙之處吧。

懶媽：本碩臨床與應用心理學，本行做心理諮詢，後來進了早期家庭教育這個行當，家有慢慢小朋友三歲，全職至今，主攻方向是「如何一邊帶娃一邊偷懶」。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