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北京往事(23)
70、
接下來的一個月,我一直在構思下一個小說。
與此同時,我收到一封又一封措辭委婉而客氣的退稿郵件。剛開始,我還故作鎮定,告訴自己:穩住,別急,好消息就在明天。
但隨著一個個明天變成了昨天又變成了前天,我等待的好消息還是杳無蹤跡。如此一來,我的心緒越來越雜亂,脾氣開始變得暴躁。
進入11月中旬後,我徹底失去了對於下一個小說的創作熱情。心想:與其苦哈哈地做無用功,還不如歡歡喜喜地製造樂趣呢。
於是,我把寫小說的勤奮勁兒轉移到了CS上,每次,看著敵人的頭被我打爆,我的每個汗毛孔都像吸食了海倫因一樣沉醉而無法自拔。
李樂樂對此無計可施,她能做的僅僅是幫我把稿子發給一個個陌生的郵箱,但結果依然是一封封虛偽的所謂充滿鼓勵的退稿信。
我玩世不恭地笑著對她說:別投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每個稿子也都有自己的命。
李樂樂對於我的態度十分生氣:你怎麼就這麼容易放棄?你知道《狼圖騰》嗎?人家被退了二十幾次,最後還不是成了暢銷書,賣了幾十萬冊?這叫好事多磨。
「你說的這是個小概率事件。就像買彩票中了500萬一樣。大多數被退稿二十多次的,大概至今還躺在作者的WORD文檔里不見天日。」我反擊道。
「那你怎麼知道咱這小說就不是小概率之一呢?」
我被她的執著和樂觀氣笑了:那你先去買張彩票試試,看能不能中500萬。
「懶得跟你說。」
71、
一天晚上,李樂樂在苦思冥想了幾分鐘之後,忽然像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興奮地大叫起來:哎,我想到辦法了,咱把它放到天涯上連載。我聽說,現在的好多暢銷書都是策劃編輯從天涯上發掘的。就咱這稿子,一連載,到時候肯定得有還幾家過來搶。不給個幾十萬,咱就不賣給他們。
我雖然對李樂樂的異想天開覺得十分可笑,但心裡卻覺得這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要是運氣好,說不定死馬還真能被醫活了。
之前,我沒混過天涯。但聽說過天涯里有個「舞文弄墨」的版塊特別火。於是,我就找到這個版塊,開始在裡面連載,保持一天3000字左右的更新。
可一周之後,點擊量依然少的可憐,可憐到我都不好意思在這裡公布它。而讀者留下的評論也讓我倍受打擊——
「比郭敬明寫得還差。」
「樓主是祥林嫂嗎?」
「狗屎。」
「樓主是白痴。」
……
等等,等等。
李樂樂對此卻不以為然,認為是我們的宣傳營銷工作沒有做好。於是,她註冊了一個噁心的馬甲:我相當看好你哦,天天不遺餘力地在上面對我大肆吹捧,併兼職回罵那些罵我的人,同時還在人家點擊量很高的帖子底下發廣告貼,像個賣大力丸的江湖藝人一樣,忽悠人家去看我的大作。
最終,因為她發的廣告貼實在太多,版主大人痛下殺手,把她的馬甲給封了。沒想到李樂樂愈挫愈勇,又接連註冊了兩三個新馬甲——諸如,別拿紅薯不當乾糧,我老公是個天才,等等,繼續堅持在一線戰鬥。
可她的所有努力,並沒有換來一位伯樂的青睞。
到最後,她自己都覺得乏味了,熱情開始減退,終於結束了她的文托兒生涯。
72、
一天下午,我無聊到極點,就打開郵箱,翻出大學時收藏的一些黃圖來欣賞。無意間,我發現了存在草稿箱的一個郵件,裡面放著幾篇文章。我絞盡腦汁,終於記起來,我在大三時曾給一份叫做《大學時代》的雜誌組過稿。我興緻大發,一篇篇翻著看了起來。
好玩的是,在其中,我竟然發現有一篇是老驢寫的,還有一篇是崔哲的,還有一篇是我的。唯獨沒有大馬的,因為他除了詩歌之外,只寫檢討、請假條、情書等應用文。
看著這些已經顯得陌生的文字,我的心情戲謔到極點,心中恨恨地暗罵:他媽的,那時候寫的比現在好多了。越寫越垃圾!垃圾!
又看了一眼,忍不住又罵:操,全是垃圾!一直以來,所有文字,全是他媽的垃圾!
罵完後,我在瞬間頹了。於是關掉電腦,躺到床上,一會兒就昏睡了過去。
73、
就在我以破罐子破摔的姿態把玩著頹廢,並糾結於其中的時候,一個消息把我擊倒了。
那天中午,我剛在CS中結束了一輪廝殺,準備出去吃點東西,一個電話打了過來,是我大學詩社的一個小詩友,他的聲音低沉而悲傷:丁哥,吳桐自殺了。
我渾身一顫,之後,他說的什麼我都記不清了,最後木然的掛了電話。
整個下午,我的情緒低落到極點,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想著那個叫吳桐的生命。
吳桐也是我在詩社裡交的朋友,擅長寫憂鬱的抒情詩。當時,他有一句寫眼睛的詩技驚四座:那是一個傷口連著另外一個傷口。
晚上,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崔哲和大馬、老驢。他仨和我一樣唏噓感嘆。我們決定去拜祭吳桐,順便探望他的父母。
但大馬和老驢正處於考前的衝刺階段,實在難以分身,於是,我和崔哲作為代表,趕往吳桐的老家。
啟程前,大馬和老驢分別把一盒中華煙遞到我手裡,讓我在吳桐的墳前焚燒。我們都還記得,吳桐的煙癮特別大。有時候,為了打磨一首詩,他會熬上整整一個夜晚,抽掉整整一包煙。
吳桐的老家在湖南湘潭。經過十幾個小時的行程,我們站到了他的墳前。看著那一堆新土,我和崔哲的眼淚嘩的一下就出來了,鋪天蓋地,難以自控。帶我們前來的吳桐的老父親,也跟著我們一起垂淚,一邊哭還一邊勸我們:好孩子,別哭了。
那情景,我找不到任何一個詞語來描述。
看著老人憔悴不堪的面容,我抹乾眼淚,心裡卻沉重如鐵。
崔哲掏出那兩包中華煙,抽出三支,點燃後插到墳上,剩下的扔進燃燒的紙錢里。火光翻動,陰陽相隔。
「兄弟,我們來看你了,在那邊,你要活得好好的。」
說完這話,我的眼淚再次洶湧而出。
74、
在回北京的火車上,崔哲一直在問我:難道真的是一套房子就要了吳桐的命?
我反問:你覺得它不足夠嗎?
崔哲表情木然,眼睛裡填著四個字:我不相信。
但我相信,是深信不疑地相信。
畢業後,吳桐一直在東莞工作,打著一份月薪2000多塊錢的工。半年前,他拿著自己父母的積蓄和女朋友父母的積蓄以及從親戚那裡借來的一筆錢以及自己和女朋友的少量存款,付了首付,買下一套60多平米的小兩居。然後計劃在這年的元旦結婚。
買房後,他每月要付給銀行3000多塊錢,還要陸續償還來自親戚們的借債。吳桐女朋友的月薪不足2000塊,也就是說,刨去房貸的月供後,他倆每月只能剩下1000塊錢左右。
其拮据可想而知。
為了對付這種重壓之下的生活,8月份,吳桐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辭去了原來的企業內刊編輯的工作,與一位朋友合夥開了一家圖書公司,做起了書商。那位朋友出資,他出力。
書商是個冰火兩重天的職業,如果你運氣好,可以靠一本書開上寶馬,如果你運氣差,它也可以讓你血本無歸。
吳桐的公司一共做了三本書,每本書的銷量都在1000冊之下,可以算是血本無歸。朋友的錢賠光後,無以為繼,兩人只好在一場大醉之後,分道揚鑣,結束了書商生涯。
而此時,吳桐已經有兩個月沒有收入,靠著女朋友的工資和父母的退休金勉強還著銀行的房貸。
接下來的日子,吳桐一直在找工作,結果卻是四處碰壁,眼看著婚期來臨,他還是處於失業的狀態。
結婚需要錢,月供需要錢,日常生活也需要錢。但錢從哪裡來?
我想吳桐是對自己絕望了。
他的骨子裡是個悲觀主義者和理想主義者。他比我們這幫人中的任何一個都更容易陷入悲傷和絕望。
崔哲說:只要活著,就還有機會。
我真希望吳桐在自殺前也能這麼想,但他不是崔哲。


※故事:暗戀時代
※錦鯉武磊:攜帶東方神秘玄學,運氣好得不像實力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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