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城假藥案」12天：醫生取保候審停業一年，代購者延期拘留

文| 每日人物趙雅敏 編輯王輝

2月25日，山東電視台播出「主任醫師竟然開假藥」的報道，在網路上掀起一波醫生是「熱心救人」還是「違法開藥」的熱議。

該報道播出後，距今已有12天。期間，聊城假藥事件不斷發酵，卷涉此事的各方也都經歷著各種變化。

55歲的主任醫師陳宗祥，被罰暫停一年執業活動。3月1日，取保候審的回家當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2月26日同樣前往警局配合調查的還有35歲的王清偉，他為患者王合禹提供了第一瓶葯，並幫助其購買了第二瓶葯。拘留當天，王清偉的女兒剛好滿月。近日警方拒絕了他的律師提出的取保候審申請，並對其延期拘留。

2月27日，代購藥品的段恆真也被警方拘留，其丈夫稱幫忙代購葯純粹是為了幫忙，並非為賺錢。

此起事件的爆料人王玉青已經委託律師來處理近日網友和自媒體對其的侮辱、誹謗言論，而她開設的兩家診所遭網友曝光可能涉嫌非法行醫。

家屬曾反映藥效好，父親去世後卻來醫院吵鬧，並用水杯砸醫生

3月1日，陳宗祥被取保候審，回到家中，「進屋就躺在了沙發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自2月26日被警方帶走，已過去4天了。

陳宗祥回家當天

這發生的一切與病人王合禹的死去有關。而在陳宗祥來看，他做的僅僅是提供了一個醫學建議。

2018年4月，王合禹因患肺癌來到聊城市腫瘤醫院治療，主治醫生是陳宗祥。王合禹在醫院由其女兒王玉青陪護。

事後陳宗祥妻子對外稱，王合禹是醫院門診部負責人介紹來的患者，入院時提供的病史為「肺癌並肝轉移」，2年前曾治療「膀胱結石」。後來陳宗祥了解到王合禹實際病情為肺癌、膀胱癌並多發轉移，其中膀胱癌曾在中國解放軍總醫院經過兩次手術治療，亦曾使用尚未在國內上市的「納武單抗」。

與王合禹住在同一病區的，還有王清偉在3月剛進院的父親。「病房比較小，我們（父親）住南面，他們（王合禹）住在北面，大家經常見面」。王清偉的哥哥王林（化名）告訴每日人物。

王林介紹，王合禹入院時，情況比較危急，「帶著氧氣罩」，陳宗祥很關心他，經常去看望、了解其病情。入院第三天時，王合禹病情有所好轉，「能吃飯了，有食慾了」。

陳醫生妻子則稱，王合禹入院時已進入癌症晚期，無葯可治。王玉青曾數次請陳宗祥想辦法，陳宗祥建議嘗試「卡博替尼」，但需要患者自己去買。

卡博替尼（圖源報道截圖）

「卡博替尼」正是此次事件中的「假藥」。每日經濟新聞報道，「卡博替尼」沒有在中國上市，葯監部門沒有登記信息，按「假藥」論處。但「卡博替尼」作為擁有9個靶點的靶向葯，被稱為「萬金油」，醫學界專業人士認為其在近十種實體瘤中均有較好的療效。

一周後，買不到葯的王玉青，請求陳宗祥幫忙。陳宗祥知道王清偉父親那裡有一瓶未使用的「卡博替尼」，便把王清偉電話告訴了王玉青。

王清偉手裡的這瓶「卡博替尼」，是他之前網購而來的。此時的他，並不知道為自己代購的段恆真會因此而拘留。

王林告訴每日人物，父親入院後，陳宗祥稱此藥效果不錯，建議服用，但是國內沒有上市，需要自己找途徑購買。2018年5月7日，王清偉在網上下單買了第一瓶「卡博替尼」，15天後拿到貨。買來葯後，王清偉諮詢陳宗祥如何服用，陳宗祥表示其父原來的化療方案可以達到治療效果，暫時不用再吃「卡博替尼」。

根據王林提供的法律監督申請書 ，7月底，王合禹的兒子王玉光找到王清偉，請求其轉讓藥物。王清偉因為買葯不易，不願轉讓。出於同病相憐以及陳主任的介紹，在和父親商量後，王清偉將藥品轉讓給王玉光。這瓶葯，王玉光轉給王清偉13000元，甚至還邀請吃飯，被王清偉謝絕。

陳宗祥的妻子亦稱，在王合禹用藥後，家屬反映效果很好，而且對比王合禹三次彩超結果，顯示腫瘤有所改善。此外，患者家屬多次表示感謝陳宗祥，並稱要送錦旗。

陳宗祥妻子還表示，王玉青覺得父親王合禹吃完第一瓶藥效果很好，還繼續請王清偉幫忙購買了第二瓶葯。然而在王合禹去世之後大約十天，王玉青曾來醫院科室吵鬧，說此葯為假藥，罵髒話，並用水杯砸陳宗祥。

王林證實了陳宗祥妻子的說法。他表示，9月王合禹服用完第一瓶葯，王玉光告訴王清偉自己在網上買不到葯，請求幫忙購買。隨後王清偉將濟南代購段恆真的聯繫方式提供給王玉光，讓其自行聯繫。

後來，王清偉得知段恆真只好同意和王清偉聯繫。為幫助王玉光買來藥品，王清偉讓段恆真直接把藥品寄到王玉光家中，自己在中間不經手。第二瓶藥王玉光再次支付了13000元。

陳宗祥被罰暫停執業活動一年，曾說不想當大夫了

之後，事情的走向發生了變化。在王玉清的眼裡，在第一瓶葯沒吃完時，父親王合禹的病情惡化，於是停掉此葯，隨後在2018年11月去世。事後，這也是她接受山東電視台採訪時，對外一直堅稱的說辭。

王林則稱，王合禹是在吃了第二瓶葯一段時間後，出現噁心、嘔吐反應。不過在事後，據網友翻譯的藥品說明書顯示，這些服用藥物後的反應，是在正常範圍內。

王合禹的去世，讓其家屬或許無法接受。

除了去陳宗祥的醫院科室大鬧外，女兒王玉青在2019年1月14日，拿到了聊城市食品藥品監督管理局的鑒定結果，顯示「卡博替尼」系假藥。此後，王玉清還多次到當地衛生部門以及市場監督管理局投訴。

鑒定結果（圖源報道截圖）

有關部門當時對陳宗祥的行為給出定論。2月15日，聊城市場監督管理局向市公安局提出控告，稱王清偉、陳宗祥二人涉嫌銷售假藥罪。4天後，市公安局東昌府分局出具了不予立案通知書，稱陳宗祥醫生犯罪事實顯著輕微，不追究刑事責任。

直到2月25日，電視台播出報道後，事件迎來轉折。當晚，聊城市腫瘤醫院決定暫停陳宗祥醫師在醫院的醫療服務活動，並給予行政警告處分，免去其腫瘤二區科主任職務。

次日，聊城市衛生健康委員會發布通報稱，陳宗祥違反《執業醫師法》相關規定，暫停執業一年。此外建議王玉青按照醫患雙方協商、第三方調解等正常途徑解決此次醫療爭議，並且加強全市醫務人員依法執業的警示教育。

此事的影響已從聊城擴散到山東各地。近日，山東省衛健委發布《關於全面排查未經批准藥品使用情況的通知》，要求各級醫療機構全面排查是否存在購進、銷售或使用未經批准的藥品，是否有醫生開醫囑、或建議患者使用未經批准藥品的情況。

據齊魯網報道，聊城市公安局東昌府分局也在同日做出回應，稱目前已成立專案組，對該案立案偵查，偵辦情況會適時向社會予以公布。這一天上午十點，陳宗祥配合警方調查。

據陳宗祥妻子透露，前往警局前，陳宗祥說他不想當大夫了。

代購家屬稱帶葯並非為了賺錢，王玉青被爆涉嫌非法行醫

但很快，這事遠超了陳宗祥的想像。2月26日當天一同遭警方傳喚前去調查的還有王清偉。隨後二人均被拘留在看守所。「藥物代購」的段恆真也卷涉該案，他在第二天被聊城警方帶走，現仍被拘留。

3月2日，王林收到警方的延期通知書，稱延期拘留王清偉30天。3月4日，王清偉律師向警方遞交取保候審申請書，沒有獲得警方同意。

王清偉的拘留通知書（受訪者供圖）

在王林提供的律師意見書中，律師認為王清偉主觀上不存在銷售假藥的故意，轉讓藥品的行為屬於不以盈利為目的的病友之間的互助行為，主觀上也不存在牟利的故意。

3月6日，出來的陳宗祥電話聯繫王林表達歉意，稱把王清偉牽扯進此事非常內疚，並提出前去看望王清偉妻子。

據知情者介紹，35歲的段恆真，其父2018年年初被確診多發性骨轉移瘤，醫生建議選用了名為「萬珂」的藥物治療 。

據了解，此藥物在國內正規渠道購買需五六千元。因段恆真家境一般，所以利用去印度公出機會購買了印度仿製葯。此後開始幫病友帶葯，目前尚不清楚幫忙帶葯的9個月時間內購入藥物以及獲利情況。她丈夫稱帶葯並非為了賺錢，純粹是幫忙，有些差價大多是病友出於感激或代購成本主動給的。

同樣，事件發酵至今，也遠超當初關注的假藥一事。

曝光父親因假藥死去的女兒王玉青，也引起了網友的關注，被曝在其名下擁有兩家牙科診所。

有網友查詢衛生部關於全科醫療科診療範圍的批複發現，如果醫療機構登記的診療科目僅為全科醫療科，卻設置了外科、婦產科、口腔科等診療科目的，屬於超範圍執業。而王玉青登記的兩家診所是沒有定級的全科醫療科，卻從事口腔專業醫療，涉嫌非法行醫。

微博截圖

3月7日，山東眾成清泰（聊城）律師事務所發聲明，稱楊少彬律師已接受王玉青委託，針對近期網友和自媒體發布的對王玉青本人及家屬的侮辱、誹謗等不良言論和散步公民個人信息的行為，已經固定相關證據，警告網路平台管理者和惡意信息的發布、轉載和跟評者，停止行為。

事發已過去12天了，沸沸揚揚的「聊城假藥事件」，仍無最終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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