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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都從娃娃抓起,不過是在轉嫁成人世界的焦慮與傲慢

撰文/張向榮

最近,刷微博時發現一個有趣的花絮:搜狐新聞梳理了2017年以來的議案,發現議案「頻見『從娃娃抓起』」,並舉例今年就有導演鄭曉龍談「依法納稅教育從娃娃抓起」,秦腔演員張小琴談「秦腔傳承從娃娃抓起」等等。

於是,我隨手在搜索引擎和論文庫分別檢索了「從娃娃抓起」這個關鍵詞,這一檢索可把我嚇了一大跳:幾乎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呼籲「從娃娃抓起」,而且似乎都有充分的理由。如果說搜索引擎搜到的內容不夠嚴謹,那不妨來看一下收錄在論文庫里的期刊,譬如:《北方音樂》「音樂素養從娃娃抓起」;《青少年體育》「校園籃球當從娃娃抓起」;《雜技與魔術》「雜技成才要從娃娃抓起」;《電子知識產權》「知識產權教育要從娃娃抓起」;《職教通訊》「職業啟蒙教育應從娃娃抓起」;《科技創新與品牌》"培養科技創新能力從娃娃抓起";《搏擊》「武術要從娃娃抓起」;《財會月刊》「理財教育應從娃娃抓起」;甚至連《領導科學論壇》也有一篇主張「領導才能也要從娃娃抓起」……

這就難怪已經有不少人主張不能所有的事情都要「從娃娃抓起」,去年新華社主辦的《半月談》已經撰文《啥都「從娃娃抓起」,娃娃快被「抓」壞了!》,指出凡是都「從娃娃抓起」,給中小學乃至學前教育帶來了很大的負擔,是一種形式主義。而也有網友調侃道:不要把娃娃抓壞了,實在想抓,建議去商場里玩「抓娃娃機」!

《啥都「從娃娃抓起」,娃娃快被「抓」壞了!》的文章截圖

對這一社會現象,我也做了一番思索,我個人覺得,「從娃娃抓起」的教育理念並沒有問題,問題的根源不在「教育」,而在成年人自身


正面原因:成年人的焦慮

從古代的訓蒙、家教,到今天涵蓋早教、學前及小中大學的完備的教育體系,顯然,教育著眼於孩童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從娃娃抓起」作為一種宏觀的教育理念也是沒問題的。首先,我們得承認,確實很多事情從娃娃抓起是有必要的,特別是一些關於少年兒童人身安全、社會基本規範的教育。

那問題出在哪裡?僅僅是因為現在各類「從娃娃抓起」的目標任務過多過濫嗎?

非也。不妨再看一下本文開頭我枚舉的「從娃娃抓起」的案例,它們具有一個明顯的共同點,即:凡是從事某一個領域的業內人士,都會認為自己的領域需要從娃娃抓起;其隱含的意思是,別的領域重不重要我不管,但我這一塊是很重要的。換言之,在某些人那裡,「從娃娃抓起」不再是一個宏觀的、具有一定內涵的教育理念,而是蛻變成了某個具體領域拓展自身權力邊界,爭奪後繼人才,將自身社會責任下移外推的手段了。

隨著時間的推移,「抓」的對象越來越具體,越來越細,「戲曲從娃娃抓起」細化成「秦腔從娃娃抓起」,「體育從娃娃抓起」細化成「籃球從娃娃抓起」,「計算機從娃娃抓起」細化成「編程從娃娃抓起」,等等。由此類推,不僅是秦腔、籃球、編程,中國360多種地方唱腔,奧運會300多個運動小項,IT行業的軟硬體各類工程,是不是也都要「從娃娃抓起」呢?而且,不僅要抓,還要通過各類「進校園」、「進課堂」也就是「抓學校」的方法來「抓娃娃」。累的不僅是孩子,學校和老師恐怕也深受其害。

在我看來,這反映的是成年人的焦慮,說好聽點是責任感,但歸根到底是一種焦慮感。

眾所周知,娃娃的時間是極為有限的,而且娃娃越小,時間越少。把成人社會裡高度發達、細化的職業、專業領域投射到孩子的世界,既不可能,也沒有意義。孩子本身就生活在成人之中,他們不是社會的他者,而是社會的一部分,他們可以通過自己的耳濡目染、外部的潛移默化,逐漸形成對社會的好奇和興趣,而且各個不同。整個社會,從家庭到學校,再到商場遊樂場電影院體育場等等,都是教育的場域,完全沒有必要刻意通過課堂、學校甚至「兩會」議案等渠道,來狠狠地「抓娃娃」一把。

娃娃被抓得疼不疼,有誰知道呢?


反面原因:成人世界的傲慢

僅僅是焦慮感嗎?

往深了想,這還與成人的傲慢有關。事事要從娃娃抓起,也隱含了另一層意思:這些事情已經不需要「抓成人」了,因為成人積累了豐富的經驗和知識,道德水平也更高,相比孩童來說是高高在上的、自足的,而孩童則是懵懂無知的,需要被教育的。因此,成年人強調「從娃娃抓起」還源於自認為不需要再受什麼教育了。

這一點,似乎也得到了中國傳統思想的支持,比如儒家最重視老年人的智慧,尊老敬老也是古典中國反覆言說的倫理要求。但是,這並不等於說儒家就認為成年人不需要教育、不需要教化了。而是恰恰相反,在儒家看來,成年人不僅同樣需要受教育,必要的時候還得向娃娃學習呢。

《論語·為政》載:子曰:「吾十有五而志於學,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連儒家的聖哲孔子都如此謙虛,終身保持著「求道」的姿態,凡夫俗子當然更應該領會其深意,更應該首先從自己抓起,先完善自己的教育,不偷稅漏稅,不固步自封,以身作則比「抓娃娃」有用得多。

否則,恰恰就會像《論語·憲問》里所載:「原壤夷俟。子曰:『幼而不孫弟,長而無述焉,老而不死是為賊!』以杖叩其脛。」原壤是孔子「少時故舊」,也就是發小,所以孔子罵他並不是惡毒的詛咒,而是一種「嬉笑怒罵」,帶著一絲親切感。至於「老而不死是為賊」,這裡的「賊」亦不是竊賊,而是「賊害、危害」的意思。也就是說,孔子認為老人就應該有道德,做榜樣,而不是反過來「賊害」道德。

所以,在儒家倫理里,年齡不代表教育的高低,聞道有先後,教養是不分長幼的,成年人也需要教化和教育。所以到了明代,李贄提出了「童心說」,雖然不是儒家的主流思想,但其主張娃娃的赤子之心比成年人要高尚得多,成年人要努力回到「童心」,向娃娃學習,這倒是對凡事「從娃娃抓起」的成年人的絕好反諷。當成年人把「從娃娃抓起」當成理所當然的時候,是不是首先應該捫心自問一下呢?


教育也要「從成年人自身抓起」

其實,「從娃娃抓起」也反映了成年人對自身的極端失望:自己或自己這代人已經「沒戲」了,所以才寄希望於後來者;成年人的思維觀念、道德水平、知識結構已經定型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嘛,只能「從娃娃抓起」了。

我一度也有類似的想法,曾經面對一些令自己很失望的社會現象,也會不無絕望地說,「等90後這代長大了一定會改觀」;過了幾年,又會繼續不無絕望的說,「等00後長大了一定會改觀」。卻很少攬鏡自照自我反思:為什麼不從自己做起呢?換言之,成年人倘若摒棄了「從娃娃抓起」的思維慣性,能不能成功做到從自己抓起呢?

現在社會上關於如何教育孩子,如何「從娃娃抓起」的書籍、公號、小程序、APP等蔚為大觀,極盡詳細之能事,卻很少能覓到一本怎麼教育成人,怎麼「從成年人抓起」的書。看起來,發孩子的財是共識,而對成人道德修養與社會觀念的教育卻顯得被忽略了。

所以我建議,凡是主張凡事「從娃娃抓起」的人,不妨先抓一抓自己,抓一抓身邊的家人、親戚、朋友、同事。例如,主張「依法納稅從娃娃抓起」的人,可以監督身邊的人是否做到了;主張「某某戲曲從娃娃抓起」的人,先把不喜歡聽戲的成年人變成戲迷……等等。這樣不僅能增強自我教育,緩解了焦慮,也不至於喪失對成年人的信心,最根本的是還不折騰娃娃,不給課堂和校園增加額外負擔,豈不是兩全其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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