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如何才能更好的學習《易經》?
現代人為什麼要學習《易經》呢?有人認為《易經》包含深奧的學問,學了它可以開闢科學的一個新大陸。但是從古至今從來沒有發現有一個人從它的內容里引申出哪怕一條有效的自然法則來。有人認為《易經》是神秘的預測學,學了它可以幫助我們預測未來,趨吉避凶。但是如果真有預測學這樣一門科學存在,那麼它的用途之一就在於幫助人們遠離災禍。我們從未見預測大師出來預告地震、海嘯等災難的發生時間,從而挽救大量的生命。
事實上,至今為止沒有一個人敢宣稱已經讀懂了《易經》內容,卻偏偏有博大精深、最高哲學、宇宙終極奧秘之類的光環加在它的頭上,只能不知道這些光環的依據究竟是什麼。《易經》常常被用來證明我們傳統文化比現代文明更優秀的證據,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區區五千文字卻足以與數百年人類積累的現代知識大廈來抗衡。我不知道為什麼居然會有那麼多人相信《易經》五千文字中可能包含宇宙奧秘的所有答案,這些人中不乏知名專家和學者。要知道現代科學中要講清楚一個簡單的道理五千文字恐怕也不夠。
國人對《易經》的態度更多的是迷信,而不是理性客觀的研討。現代人研究《易經》的目標只能是,搞清楚《易經》經文內容究竟在講什麼。只有在搞清楚它的內容是什麼的前提下,我們才能有判斷這樣一本書性質的準確依據。如果它的內容里真的包含深奧的哲學或科學原理,我們就要將它們提煉出來,建立成為新科學與哲學的基礎。如果它的內容里並不包含宇宙奧秘、萬物法則之類的內容,我們就要澄清它的本義,為這樣一本書的性質和歷史地位作一個客觀公正的評價。
有了目標,有了態度,就可以開始研讀的過程了。研讀經文之前,還要確定一下研讀的範圍和主攻對象。易學只能是《易經》之學,易理也只能是經文論述之理。所以,我們要探索《易經》的奧秘還是應當從讀懂經文開始。《易傳》是試圖解釋經文的,它所宣講的道理也號稱是源自經文的。我們只有先搞清楚經文內容,才能夠進一步討論《易傳》與經文關係的問題。總之,《周易》古經文才是我們主要研討的對象。
有一個基本事實我們需要注意到,至今為止還沒有一個人被公認為已經讀懂了古經文內容,這意味著從古至今所有旨在解釋《易經》的著作都是靠不住的。那些言論可供我們參考卻不能被信奉。所以,我們的研讀最好還是從直接閱讀古經文內容開始。一想到直接閱讀古經文,大家在心裡容易產生抵觸心理,會認為直接讀古經文會很難。這其實只是一個成見而已。
大家仔細想一下就明白了,那些宣稱解讀古經的作者,他們其實都沒有真正讀懂《易經》,那些所謂的解讀言論能把你帶到哪裡去呢。所以,直接讀原文並不比讀相關的解釋性書籍更難。但是直讀古經文,仍舊會面對很多困難,古經文畢竟是周代早期的文字,語言辭彙古今是有差異的,所以在閱讀古經文的過程一定會遇到很多生僻字、難解字。再者,即使是常用字也不能保證古今字義相同。所以,一定的參考書籍是必要的。
我自己選擇參考書籍時,主要選擇了幾本經文譯註類的作品,而且是學界較公認有些成績的。比如,李鏡池、高亨、南懷瑾、周振甫、楊天才、張善文等的相關論著。為什麼要選擇多家呢?因為無論哪一家的言論都不是最終的,不同的作者對經文會有不同的理解,同一經文文句,翻譯後會出現多種不同的版本。為了避免盲從盲信,參考多家的言論是有助益的。但是即使我們手頭上有參考書籍,但仍舊要有批判性思考的意識,經文本身與不同作者的解讀不是一回事,我們的目標是要理解經文,試圖還原作者的本意,所以就不要受諸家言論束縛。
我們研討的主要問題是經文究竟在說什麼,而不是哪家註解的是非對錯。我們不能將我們的精力陷入到無窮無盡的爭論中去,哪家的解釋都沒有實現理解經文本義的目標,所以諸家之間的爭吵也都是無關宏旨的。注家解釋者的言論對我們而言都只有參考的意義。對於古經文的研討,我們要提出自己的問題,有了問題,才會有相關問題的思考和解答。
古經文內容只有六十四幅由六個爻組成的卦畫,以及它們的文字說明。這些文字包括卦名、卦辭、爻辭。比如,針對這些內容我們可以提出如下問題:1.這些卦象代表什麼意義?2.卦名文字的意義是什麼?這些卦象為什麼取這樣的名字?3.卦辭、爻辭的意義是什麼?它們這樣論斷的依據是什麼?我們帶著這些問題去讀古經文、去讀諸家的解讀,然後在此基礎上獲取新知。
舉一個坎卦的例子。看到卦名坎字,我們首先為想到水,因為坎為水的言論幾乎盡人皆知。但是當我們閱讀古經文時卻看不到經文中明顯與水相關的內容,這個時候我們就不要害怕可能有與常識相違背的結論出現。古經文不談論水就說明坎與水無關,就說明坎為水的常識性觀念可能有錯誤。我們不能受常識觀念的限制,非要生拉硬扯的將經文曲解到與水相關。
坎字的本義究竟是什麼呢?我們可能會想到查字典,尋古義,看看相關的訓詁結論。但是我要告訴大家的時,這些也只有參考的意義。我們想,卦名是卦象的名字,這個名字的意義就要與這個卦象的意義有關。所以試圖理解卦象的意義是我們理解卦名文字意義的重要根據之一。另一方面,卦辭、爻辭旨在解釋卦象和爻意,而卦名的意義與卦象意義在一定意義上一致的,所以及卦爻辭的內容將有助於理解卦象意義以及卦名文字的意義。
也就是說,為了實現理解卦象意義以及卦名文字含義原則上不需要卦象與經文之外的內容。傳統易學提供的有關八卦來源及其意義的言論並非來自於古經文內容,所以也無助於理解卦象與經文。幾千年來人們圍繞著八卦象八物說所建立起來的古經解釋言論根本無助於我們的理解。所以我們就需要擱置成見,一切從古經直接提供的內容去理解,這裡面沒有坎為水、坤為地的論說,我們就不要去相信這些論斷。最主要的是不要讓成見束縛了我們的思考。
習坎,入於坎窞,是說掉進了深坑陷阱之中,爻辭中沒有主語,我們暫假定為路人。坎有險,求小得,是說掉進來的這個深坑壁有些陡,路人只能爬上來一小段,不能成功脫險。當有人不小心掉進深坑時,他首先想到的是自救,也就是設法自己爬上來,這段爻辭是說這個坑有些陡,人掉進去能自救,但不能成功。來之坎,坎險且忱,入於坎窞勿用,險為陡,忱為深,這個坎又深又陡,人掉進去就別想再爬出來,這段爻辭的意思是說,路人掉進深坑中,無法實施自救。
人掉進深坑中無法自救,自己不能爬出來,就要喊人呼救,希望獲得坑上人的營救,這叫做他救。這個在現實生活中太多了。樽酒簋,貳用缶,納約自牖,樽為酒尊,籃指飯籃,盛著酒水飯菜的酒尊飯籃,被人使用缶器從洞口送了進來。這段爻辭的意思是說,路人掉進深坑不能自救,卻被坑上的人及時發現,並送來飯食,得到救助。坎不盈,祗即平,祗通坁,指小土丘。深坑未被填滿,小土丘卻被剷平了,這分明是在描寫坑上人們對深坑中路人實施營救的過程,他們用土填實深坑的辦法來救助路人,結果小土丘的土被用完了,深坑還不能填滿,路人尚未被成功救出。這段爻辭的意義是他救有小得。
系用徽纆,寘於叢棘,三歲不得。徽纆是指結實的繩索,這段爻辭講用結實的繩索捆綁了,扔進雜草叢生,人跡罕至的枯井中,不能自救,又得不到他人的救助,以至於三年不能見天日。當有人不小心墜入深坑陷阱中,他首先會設法自救,自救不成就要呼救,冀希望於他救。但如果自救不能,他救又無望,也就只能等死了。
綜合坎卦爻辭,它分明了講了當路人不小心墜入深坑後可能出現的種種不同情形,所以卦名坎的意義只能是深坑陷阱之類。所以,通過閱讀古經文內容,我們並不能找到支持坎為水的證據。如果我們認定易理當是古經文所論述之理,那麼坎為水的說法就不符合經文的原意。這些說法並不來自於經文,所以無助於理解古經也是理所當然的。
《易經》只是一部未被正確解讀的上古文獻,根本不是什麼科學哲學著作,更不可能包含宇宙奧秘、萬物法則之類的內容。所以現代人學習它千萬不要迷信傳統易學的言論,研讀《易經》只是我們了解古人思想和生活細節的一扇窗口,它不可能成為某一更高級學科的基礎,中華文化的未來沒有在古人的著作中,而是在現代或未來學者的努力中。中華文化要重新走向世界就需要一個再創造的過程,而不是簡單的將古人思想複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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