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兩人對峙中，他迴避著他的目光，讓氣氛多了幾分尷尬

都快一個多星期了，從杜莉拿走名片到現在，徐理就沒接到一通疑似她打來的電話。

徐理在天台把煙盒裡的幾根煙都給抽完了，還是沒等來杜莉的消息，心中的煩躁也沒緩解多少，只好走回公司。不料，又遇到自己的下屬陳斌，以及隔壁公司的副經理張世玄。

自上次見到兩人湊一塊在天台抽煙，已是幾個星期的事了，徐理真沒想到自己的員工竟然與隔壁家公司的領導也這麼熟，熟到在大冷天里，約到一塊談天論地的地步。

陳斌一抬頭看到徐理時，第一反應竟是驚愕，過了幾秒才恭敬地喊一聲「徐總」。

徐理「嗯」了一聲，謹慎與對方對視時，陳斌迅速地低下頭，再次迴避自己的目光，讓氣氛多了幾分詭異和尷尬。最後由張世玄先出聲，打破僵局。

「小徐總，久仰久仰。早就聽說明嘉來了個很厲害的總監，今天終於有機會見到本人了。我聽陳斌說，小徐總年輕有為，還是國外留學的高材生呢……」

他笑眯眯地走上前，不客氣地拍了拍徐理的二頭肌，回頭跟身後的陳斌誇道：「哎呀，你聽，這多結實！肯定是愛健身的，你得好好跟小徐總學習學習，健康的身體是革命的本錢！」

聞言，陳斌立即點頭稱是，還唯唯諾諾地抬起眼皮，瞄向徐理。

這兩人互相配合地搭腔，跟說相聲似的，彷彿他倆才是真正的上下屬關係。

「張經理也常來抽煙？」徐理笑對張世玄，卻無關情緒。

對方也依舊和顏悅色地點頭，「我這年紀一大，不能總一個地方坐著，對身體不太好，得找些地方，隨處走走。」他邊說，邊伸出食指，在空氣里點了點，再配合他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好像在強調些什麼。

「而且，我聽說，中心大道突然要修一條新的小道，就順便出來瞧瞧唄。看看那條新小道，有多厲害，能把大道分走多少車流……」

張世玄一字一頓地說著。

徐理覺得他有所暗示，只是，當時沒聽出來。可到後來聽明白了，徐理卻只能在會議室里氣得踢壞好幾把椅子了。

職場免不了互相恭維，徐理說自己一回來就挑總監的職位，還有很多不足，想老前輩張經理多提點。張世玄說自己就一個小經理，提點不了什麼，還說自己還想快點退休，也不想升職什麼的了，就求安穩。

徐理點頭稱明白，抬頭便看著張世玄走回埃通。

可他向來不相信反話啊。

張世玄說想快點退休，可能是想快點鹹魚翻身吧？從集團本部的營銷總監，突然被貶到一個分公司當部門副經理，估計心裡早就有怨言恨意了。

又譬如，說是純粹給隔壁公司經理借火閑聊的下屬。

徐理回頭望向坐回自己位置的陳斌，對方的背脊挺得比任何時候都要直。

回到辦公室後，徐理也沒多想陳斌與張世玄的事了，繼續為杜莉不聯繫自己的事而煩心。

兩指尖又在桌面不停敲擊，盯著擺在桌子正中央的手機，一動不動。

信號滿格，網路暢通，卻硬是沒有新消息和未接來電。

她總不會把名片搞丟了吧？又或者和著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里，給洗爛了？

徐理滿臉沮喪，悔得拍了一下桌面，不滿地嘖了聲，早知道當時他應該再強硬一點，拿不到她電話就不放人走。

他本想著，要是她這幾天能給自己來個消息或電話，他就約她今晚一起吃飯。今天什麼日子啊，平安夜啊！多少少女都期盼著在這個浪漫的節日里發生點什麼呀。

然而，事到如今，就只有徐少年自個兒在期盼著能見證奇蹟了。

徐理給趙驍肅撥了個電話，無精打采道：「今晚有沒有空，約個健身房？讓你見識一下什麼叫做完美身材！」

語畢，他還特地在嘴裡打了個響舌，清脆的聲音透出得意。

電話那頭不留情面地笑出聲：「我說小徐總，你不看黃曆，也得看公曆吧？今天平安夜，你覺得我會沒人約，要和你這大爺們過節？自己單身就算了，別把我也誤當是狗啊……再說，琳達可是比你更想見識我的完美身材。」

「……」聞言，徐理那凹造型的動作瞬間頓了下來，無趣地抿抿嘴，丟下一句「祝你傷心傷腎」就掛了電話。

興許是平安夜碰上周末的原因，今天回來加班的員工都很準時地下班，除了梁辰。

「你還沒走啊……」

貓在桌底下的人似是過於專心地翻東西，沒發現徐理已經來到自己後面。對方突然一說話，把人嚇得猛地站起身，腦袋直接撞到桌底，「哐」的一聲，十分實在，徐理聽著都覺得疼。

「徐，徐總……」梁辰站起來，忍疼苦笑，揉著腦袋，感覺那裡已經起了一棟摩天大大樓了。

徐理點了點頭，看著自己助理一副弱書生的小身板，問道：「有空？一塊去健身，你也該練點，男生太瘦弱可不好啊。」說著，還裝老成地往對方胳膊拍了拍，低頭瞧了瞧自己胸膛，毫不謙虛地暗示些什麼。

梁辰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笑容，「恐怕今晚不行呢……徐總，今晚你沒聚會嗎？平安夜啊。」

「……」

媽的，平安夜怎麼了，用得著各個都提醒他嗎？還有，誰規定聚會必須安排在平安夜啊？一群崇洋媚外的傢伙！哼！

「怎麼，你有約了？」見對方點點頭，徐理的臉色也有點掛不住了，臉不紅心不跳地扯起了謊，「那行，我還以為你沒約，就帶上你……那我先走了，一群人等著我呢！」

雖然只是一群健身房的肌肉男。

——

漫躍文化的平安夜粉絲見面會，在一家四星級酒店的會議廳舉行。

作為曾經紅極一時、如今過氣的少女漫畫家，杜莉覺得自己不能太早就進入會場，也不能當壓軸的，倒數5、6名進去，就差不多了。

不然，到時候自己的粉絲沒到，無人問津，與空氣為鄰，這很尷尬的。

她戴著一個口罩，拿著雜誌擋臉，坐在會場入口斜對面的休息區，暗中觀察著進去的人，見一個就暗暗說出對方的筆名。

畢竟現在的漫畫家都很用心地經營著自己的粉絲經濟，在網上發自拍、發視頻什麼的都是必做動作，只要人氣上來了，接廣告上節目就指日可待了。

不過，也有不少低調的高手選擇不露臉，深藏於電腦屏幕後面，專註作品。

而杜莉自然是很不要臉地把自己歸為後者咯。

「你還不進去？」景美毓看著她鬼鬼祟祟地從雜誌里露出一雙窺視的眼睛，和電視里的蹩腳跟蹤狂沒什麼兩樣。

「嗯……現在可以進去了。」杜莉看著那扎著雙馬尾的妹子進了會場後，慎重地點了點頭，放下雜誌，站了起來。

今晚她穿得很簡單，淺色的低領毛衣配過膝的針織裙，露出的漂亮鎖骨還有條精緻的小吊墜項鏈相稱，腳踩細高跟，和平日休閑著裝相比，可謂下足心思。

杜莉心裡清楚，自己不再是十六七歲的少女了，與其和小女生一起湊熱鬧穿水手服賣萌，還不如穿得成熟一點，表現出合乎年齡的淡定從容與溫婉氣質。和萌妹子站一塊，大前輩的氣場馬上就能顯現出來，一看就是個有故事有經歷的大大，多給自家粉絲長臉啊。

可是，現實比瘦小的她還要骨感。

見面會從開場到交流，沒有一個後起之秀過來和杜莉套近乎，就連她那所剩無幾的粉絲也沒來現場支持自己，處境比落葉紛飛的秋天還蕭條。

她就不應該答應陳瑜過來自取其辱的。

整個晚上，杜莉無奈地嘆了好幾口氣，連拿出小鏡子補口紅的動力都沒有了，還虧了粉底液、眼線、睫毛膏、眼影、卸妝油、洗面奶的錢。

她拿出手機，點開微博，明明上次發「徐理」脫衣服的福利圖時，還能收到十幾條評論和轉發，而今晚出發前發「見面會，待會兒見」的微博卻只收到兩個贊，評論與轉發全部為零。

認清現實的杜莉心裡拔涼拔涼的，心想，自己怎麼就養了一群只愛看「小黃圖」的塑料粉絲呢？好想自「抱」自泣啊！

再看看身邊的景美毓，任性地全職快十年了，再怎麼冷門的恐怖漫畫還是有很多粉絲上來求籤名合影。

杜莉可憐兮兮地扁了扁嘴，語氣凄涼地說道：「老景，不如我改行算了。等你再火幾年，我倆一起辭職，你負責畫畫，我當你經紀人，幫你賣個百萬、千萬甚至過億的版權！怎樣？」

景美毓的杯子停在嘴邊，好像是在認真思考，讓杜莉頗為感動，可誰知，她一張口，杜莉就覺得自己剛才遭受了一場冰桶挑戰，全身冷颼颼的。

「噢，我好像忘了告訴你，上個星期我就已經賣了《夜盲少年在晚間飛行》的版權，一千萬。」

杜莉目瞪口呆地看著她，那說話的神情，就像定下要掙兩個億的小目標一樣輕巧，景美毓說得雲淡風輕。杜莉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把她一手抱住，撒嬌道：「求包養！」

景美毓一向都不喜歡膩膩歪歪的，全身毛孔都在嫌棄著她，想拿胳膊肘頂開她時，驀然身後傳來清脆的男聲。

「涼子。」

兩人停住動作，默契地一起回頭看。

普通的劉海，普通的毛衣，普通的牛仔褲搭馬丁靴。

普通的迷弟。

「涼子大大，請問能幫我簽個名嗎？」男生滿懷期待地遞上本子和筆。

杜莉識趣地放開景美毓，打量著前來求籤名的男生，若無其事地把口罩往自己臉上按了按。

「還需要寫點別的嗎？」冷漠如霜的景美毓對粉絲反而很大方，簽完名後，還問對方有沒有別的要求。

「可以嗎？」男生的驚喜從展開的眉眼溢出，但很快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立刻收斂起來，小心翼翼地問道，「能寫『to L』嗎？」

To L……

杜莉忽然倒抽一氣，瞪圓了眼，指著他：「是你啊……」

男生不明就裡地看著她，不知道怎麼回應。而景美毓同樣一頭霧水，她看看男人，又看了看自己按對方的要求，在本子上所寫的那些隻言片語，好一會兒才頓悟。

噢，L。

給她留評送金幣的小土豪。

見面會對於沒自家粉絲來捧場的杜莉而言，是無聊的，比在堵車高峰期時等紅綠燈還無聊。

於是，杜莉和景美毓兩人也沒熬到最後的大合照環節，早早離開，去了酒店旁邊的便利店吃車仔面。

只是，景美毓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土豪粉絲「L」也跟來了，而杜莉也不嫌棄與其同坐一桌。

三人上空響起空氣溜進吸管的簌簌聲，杜莉把喝完的檸檬茶紙盒捏扁，伸手把口罩取了下來，掰開一次性筷子，互相搓了搓。無意間瞧見坐在對面的人神情一愣，沒有懷疑之餘，還厚著臉皮間接地自誇道：「你這什麼表情，見到美女不流口水，反而這麼驚訝啊？」

對方撓了撓額頭，偷偷地咽了咽口水，輕輕地笑幾聲，繼續耷拉著腦袋喝自己的飲料。

出了酒店之後，杜莉反而放開許多，話也多了起來，她攪拌著碗里的面，不時搭話道：「沒想到，原來那個『L』土豪是個小男生呢……我還以為是小迷妹呢。」說完，往嘴裡送進一筷子面。

男生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抬頭看向斜對面的景美毓。

而對方也沒搭話，小口小口地吃著面，性格冷淡的她還挺慶幸有杜莉在身邊，能在身邊和別人客套。

「你叫什麼名字？我剛沒聽清。」杜莉一時之間沒能記住對方的名字。

「呃……我叫，梁辰。」他猶豫了幾秒後如實回答，接著，又瞄向自己的涼子大大，那小眼神啊，簡直就像是把主人盼回家的小狗狗。

杜莉定定地看著他，為自己能想到這個完美貼切的比喻而感到自豪。而且，這小男生長得也不賴，左邊臉的小酒窩看著也討喜，很乖巧可愛，可就是越看越覺得眼熟……

她眉頭蹙起，快速地對自己的記憶進行地毯式搜索，最後驚呼道：「是你！你不就是上次在颱風天擋我路的那個司機嗎？」

聞言，梁辰背脊一僵，果然，他的身份被她發現了，只好弱弱地點點頭，嗯一聲，承認。

「那……你豈不是和徐理一夥的？」杜莉眉心的皺褶更深了，警備森嚴。

梁辰再次以蚊子撲翅的音量嗯一聲，但很快又甩頭否認，「不是一夥，不是一夥，徐總是我上司。」

「那還有什麼差別……」杜莉微微不悅地嘀咕，繼續吃面，剛才還有點熱情的神色瞬間淡去。

景美毓看著兩人一來一往的，猜測兩人是不是以前認識的，「徐理是誰？」

聞言，杜莉吃面的速度慢了一些，打算裝作聽不見。

倒是梁辰這個小忠犬立刻搖著尾巴，捧場搭話道：「我領導！明嘉文化的總監。」說完，又笑嘻嘻地看著她。

明嘉文化？好像在哪聽到過。

「是晟世大廈裡面的明嘉嗎？」景美毓問。

「對！晟世集團旗下的新公司。」梁辰用力地點了點頭，依舊笑盈盈。

景美毓哦了一聲，低頭繼續吃面：「那就是在我樓上。」

這話一觸即發，梁辰激動地啊了一聲，「涼子也在晟世工作嗎！哪個部門？」

杜莉被他這麼一喊，驚得一大坨面從筷子里掉出來，等待投喂的嘴巴虛張著，面無表情地抬起頭，不好氣地瞪著他。

「集團本部的宣傳。」景美毓罕有地有問必答，雖然態度依舊不溫不熱，但足以讓梁辰心裡的小人轉圈撒花了，這無疑是他今年聽到的最好的消息。

沒想到，他崇拜已久的大大竟然和自己在同一棟大廈辦公，還是樓上樓下的距離，想想都激動啊！

當他沉迷於竊喜而無法自拔時，不經意瞟向對面，發現杜莉正板著臉地拿紙巾擦嘴，盯著自己的眼神也不太友好。

梁辰猜想，對方一定還在記恨著颱風天的事，他清了清嗓子，格外小心翼翼地問道：「呃……杜小姐，也是漫畫家嗎？」

杜莉把紙巾丟到塑料碗里，理直氣壯地撒謊道：「當然不是。」

她才不要讓徐理的人知道自己有副業呢！

「噢，我還以為你是那個叫『三關』的漫畫家……」梁辰乾笑幾聲，順著她的話說下去。

「我是見那個位子沒人坐，空著，就坐過去和景美毓聊天罷了。」杜莉撒起謊來，還挺有理有據的。

而景美毓擦完嘴後也很「貼心」地附和她：「是啊，估計那個過氣『三關』早已料到沒有粉絲來給自己捧場吧，於是也索性不來了。」

「……」杜莉斜著眼睛不說話，直到看見她那幾近抿成直線的唇偷偷地翹起一角時，杜莉就在心裡的小本本上記了她一筆！

今晚杜莉喝了點酒，只好讓景美毓開車，而梁辰也紳士地陪她在路邊等待，但極大可能就是想多看自己的偶像幾眼吧。

兩人只見過兩次面，不熟，導致等待的過程中十分冷場。

不過，這單純的梁弟弟還是挺想和她搞好關係的，畢竟她是涼子大大的室友，更何況，她也是徐總的初戀啊。即使現在已經是過去式了，但誰又能保證不會死灰復燃呢？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梁辰絞盡腦汁地想話題，結果能想到還是與他的小徐總有關。

「今天平安夜，我還以為杜小姐會和男朋友一起過呢……」他一臉天真地說著，憨憨地笑，完全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麼不妥。

杜莉默默地看著他一會兒，然後淡淡地說：「我沒男朋友。」

「哦……」梁辰尷尬地抿了抿嘴，「那徐總約的不是杜小姐啊……」

杜莉眉心又微微皺了一些，看向他的眼神里透出深深的莫名其妙，「我和他也不至於熟到要一起過平安夜的份上吧……」

「……」這次，梁辰讀懂她眼裡的意思了，乖乖地閉上嘴，點頭，不再說話。

心想，兩人當初分手時鬧得不太愉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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