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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婉瑩,這個女人真的好

物道君語:

有位詩人說過一句話:「人可生如蟻而美如神!」。

今天物道君說的這個人就是這句話的最佳註解。她是一位真正的貴族,在她的一生中,我們能看到:

一個人如何在如螞蟻般卑微的人生中葆有乾淨與自由。身在陰溝,卻心中懷星辰,像神一樣,活得溫暖而優雅。

多年以後,郭婉瑩準會想起1958年3月15日那天,一通公安局的電話打給她:

丈夫吳毓驤被捕。通知她送些衣服送到看守所。不能帶牙膏牙刷,因為怕牙膏藏毒藥,牙刷會用於自殺。

這一天,是郭婉瑩一生中最長的一天。

因為在這之前,她過著在小院里曬太陽的安穩日子;之後,她便開始長達幾十年如蟻般的煉獄生活。

郭婉瑩中年時


01

郭婉瑩原本叫戴西,出生於悉尼。

她童年像童話書中寫的一般,漂亮可愛的小公主過著粉紅的日子,天上飛著星星,手中拿著可愛的洋娃娃。

但這粉嫩中卻有一種尖銳的萌芽,戴西很早就顯出她的倔強和獨立。

她還在悉尼上小學時,有同學亂叫她的名字。她為此逃學,並且理直氣壯地告訴校長:「如果同學不改正,我就永遠不去上學了。」

郭婉瑩小時候

6歲之後,在悉尼出生的戴西隨父來到上海,父親郭標創辦了上海永安百貨公司。戴西成了郭家四小姐,她從此也有了個中國名字:郭婉瑩。

1928年,郭婉瑩中學,嬰兒肥的臉蛋上,有當時貴族小姐少有的溫婉,就像剛剛誕生的維納斯一般美麗。

當時有從紐約過來的時裝攝影師,看到年僅19歲的郭婉瑩,說:「我從來都沒有看到過這麼嬌嫩純潔的女人。」

如果僅是嬌嫩純潔,那她最終註定被歷史湮沒。她在這個嬌嫩背後,其實有一種堅硬,如同鑽石般,透明銳利,足以刺痛命運。

圖1 舊上海外灘;圖2 郭家成員合影

千金小姐和富家子弟聯姻,是那時的流行。郭婉瑩沒能避免,她跟公子哥艾爾伯德訂婚了,兩家是世交。

然而,郭婉瑩想北上燕京大學讀書,追求獨立自由。她做了一個決定:解除婚約,艾爾伯德拿槍截住郭婉瑩,央求、威脅甚至自殺。郭婉瑩淡淡地說:"你殺了我,我也不能和你結婚了,你要是自殺,你就永遠不能結婚。回家去吧。"

比門當戶對更重要的,是三觀契合,是兩個靈魂的碰撞。

郭婉瑩回憶起,當初他在送給她一個美國絲襪的時候,說:「這襪子真結實,穿一年都不壞。」她說:「我不能嫁給一個會和我談絲襪結實不結實的男人。No fun。」

郭婉瑩成為一個聽從內心的人,她尊重一個人活著該有的權利和態度,她對於愛情,更想找到一個能跟她一起聊風花雪月的男人。

郭婉瑩年輕時

02

這個男人很快就出現了,他叫吳毓驤,清寒的書香門第。

許多年後,當許多人都說他高攀了郭家四小姐時,郭婉瑩卻從來不曾說過這樣的話。

吳毓驤留學回國後,家裡讓他相親。他見到那女子,給了她三百塊錢,讓她上街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不一會,這個女子買回來一堆花布和胭脂粉盒,他說道:「我怎麼能娶這樣的女人。」

他和郭婉瑩一樣,在飲食男女的婚姻之外,他們還期許著一點高於柴米油鹽的品相,一點超越生活的快樂。

於是他們很快就結婚了。

郭婉瑩與吳毓驤的婚禮

他帶給了郭婉瑩天堂般的幸福,也帶去了煉獄般的噩夢。

婚後的日子,並沒有那麼多風花雪月。吳毓驤是個經不起平淡的公子哥,也擔不起為人夫、為人父那沉重而乏味的責任。

為人夫時,吳毓驤出軌了。40年代的某個夜晚,郭婉瑩由別人陪同,平靜地去了年輕風流的寡婦家裡,把出軌的丈夫找了出來,帶回家去。

為人父時,吳毓驤依舊快活。第二個小孩出生時,34歲的郭婉瑩難產了兩天,年幼的女兒得病。丈夫卻夜夜笙歌,玩牌到深夜才回。

1958年的3月15日,郭婉瑩接到公安局的電話:「吳毓驤被劃為右派,被捕入獄。」 之後,郭婉瑩受牽連被派到郊區外貿農場勞動。

那年,她49歲,開始了如蟻的下半生。

郭婉瑩與吳毓驤的孩子


03

郊區的農場里,正在蓋房子,只有荒蕪和漫天飛舞的灰塵顆粒。

郭婉瑩大多數時間,是當工地上的小工,拌拌水泥,爬上架子,把水泥筒遞給其他工人。曾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干著工地里最危險、最臟、最沒技術含量的活。

有天,一群四五十歲的人圍著一個竹子搭好的腳手架,竹子看著並不牢固,搖搖欲墜。這群人忍受著嘲笑和逼迫,卻沒人敢爬上去。

郭婉瑩走了出來,麻利地和好一筒水泥,靈活地爬上腳手架,做了別人不敢做的事。

那天,她回家後,開心地告訴子女們,「你看,我還能爬那麼高的地方。那般人說他們是不怕死,就怕摔下來不死。我是真正的什麼也不怕。」

人生過半的郭婉瑩,眼神熠熠,雖然微弱,但是那束光卻如同鑽石一般銳利無畏,像火把沙煉成了金子,把紙燒成了灰。

從貧到富易,從富到賤難,但郭婉瑩做到了。

郭婉瑩中年時

5年後,郭婉瑩孤身一人被送到離上海很遠的一個鄉下勞改地,開始了更困苦的日子。

那段時間裡,她和八個女人擠在一個狹小的鴨棚中,白天挖魚塘,做苦力,晚上回到鴨棚休息。鴨棚是潮濕的泥地,她先在上面鋪上幾層乾草,再把鋪蓋鋪在乾草上,一夜過去,往往會很潮濕,她一定會堅持把鋪蓋和乾草拿出去曬太陽。

但這樣的日子又被一通公安局電話打斷,郭婉瑩聽到的是更壞的消息。

她接到一紙判決,已獄中死去的吳毓驤因非法套匯被罰款。郭婉瑩替夫背上了六萬四千美金和十三萬元人民幣的債務。

等待著她的,是徹底的抄家變賣。

郭婉瑩清賣掉所有家產,被迫向國外的親人寫信借錢。這些信寄出去後都杳無音訊,只有哥哥沃利寄回了八千美金,而這八千美金,是郭婉瑩以前借給他的。郭婉瑩最終還掉了一些債務,沒被捕入獄。

她看得很淡然,她說:「這世界上是沒有一樣東西能真正保留下來的。所有的,都像水一樣,要是它在流著,它就流走了,要是它存著,它就幹了。」

郭婉瑩帶著兩個孩子,身無分文,開始了另一段日子。

但這還不是她最黑暗的時刻,前面還有更困苦的日子等著她。

她心中那個鑽石,依舊閃光銳利,透明乾淨的如萬年以前。

郭婉瑩與她的孩子


04

1966年,已經五十七歲的郭婉瑩從農場被調到大學教英文,她原以為可以退休了。

但這時,更大的劫難開始了。

郭婉瑩月工資被降到24元,除去子女的讀書生活費和交通費,便只剩6元用於吃飯。當時一碗肉絲麵買2角5分,6元只夠吃24碗肉絲麵。她不吃早餐,午餐吃學校食堂最便宜的飯,晚飯只能吃8分錢一碗的光麵條湯。

就是這樣的苗條,每次她都會先輕輕地吸一下鼻子,像品鑒一朵最香的玫瑰一樣。

她後來回憶說:「它曾那麼香,那些綠色的小蔥漂浮在清湯上,熱乎乎的一大碗。我總是全都吃光了,再坐一會,店堂里在冬天很暖和。然後再回到我的小屋子裡去。」

郭婉瑩老年時

這樣短暫的溫暖,終究抵不過冬天寂冷的天氣。

到了冬天,時局更動蕩,郭婉瑩和兒子被掃地出門,連冬天的衣服都沒能帶出來。

他們搬到了貧民窟里,住著一間只有2.4平方的亭子間。屋頂有漏洞,天氣晴朗時,郭婉瑩能從破洞里看到一縷陽光,但在陰冷的天氣里,郭婉瑩半夜醒來,常常發現自己的臉上結著冰霜。

即便如此,她也沒丟掉喝下午茶的習慣。沒電烤爐,她就用僅有的一隻烏黑的鋁鍋架在煤球爐子上,在狹窄的樓道上蒸蒸烤烤,在沒有溫度控制的條件下,巧手烘烤出西式蛋糕。

這樣稀疏安穩的日子,也沒持續很久,3年後,她被送到祟明島上的東風農場勞動改造。

郭婉瑩老年時(左)


05

那是個幹部集中營,郭婉瑩在那做著清洗女廁所的工作。

那時的廁所是一個在地上挖的大洞,裡面放了大木桶。她要獨自將裝滿了屎尿的木桶從大洞里拔出來,送到糞池裡去倒乾淨,然後再將它們抬到河裡去洗乾淨。沒有人幫她,也沒有人同情她,

即便是做最髒的工作,她也會每天穿戴整齊,把布衣洗得乾乾淨淨。在那個時代,這是一種侮辱性的懲罰,卻用這種最髒的勞動懲罰所謂「罪惡」的心靈。

直到1977年,郭婉瑩才得以平反。

她被請到上海硅酸鹽研究所為員工上課,後來又被邀請到諮詢公司,作為商務信函顧問。她第一次感受到來自別人的尊敬。她已經不是郭家四小姐,也不是吳家少奶奶,而是郭老師。

郭婉瑩辦公場景

許多年後,郭婉瑩說起這些經歷,她說:「在你沒有經歷的時候,會把事情想得很可怕,可是你經歷了,就會什麼都不怕了。真的不怕了。然後你就知道,一個人是可以非常堅強的。比你想像的要堅強得多。」

作為一個平凡的女人,能在這樣的亂世中保持自己的自由和乾淨,不是因為她有多頑強,只是她心中有鑽石的光芒,這種尊嚴讓她在如蟻的生活中,活得跟神一樣自由溫暖。

讓她能在陰溝里心懷星辰,在柴火堆種開出玫瑰花。

這樣的優雅,才是真正超越苦難的。

郭婉瑩老年時(中)

1998年秋天的一個下午,距離她去世不到24小時,89歲的郭婉瑩接待朋友,化了妝,塗了口紅,一頭銀髮配上一抹紅唇。她總是如此,化妝是對別人的尊敬。

朋友帶了鮮花來訪,她抱怨道:「為什麼又帶鮮花來,那太貴了。」

她一邊說,一邊抱了抱它們,那時,她已經虛弱得拿不動花瓶,於是她第一次要求朋友為她做事:在花瓶里裝一些清水。

然後她把花束放了進去,整理好它們的枝葉,輕輕地用手背撫了一下正在盛開的白色玫瑰,說:

「我總是喜歡花的,一輩子都喜歡。」

郭婉瑩辦公場景

文字由物道原創,參考引用於《上海的金枝玉葉》,圖片來源於網路,圖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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