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禮品、催促與推託:文徵明信札的一個側面

文氏家族所提供的各種文化產品,直接收受銀錢的畢竟是少數。從大量的文徵明家族的書札來看,他們的文化應酬獲得收益的方式,應該與以丹青糊口的職業畫家(包括匠人)有很大不同。除非大批量的訂製,或者是費時極多的大製作,一般應酬請索的報酬以禮物與服務為多。

在16世紀中葉的吳門,文徵明無疑是最為繁忙的藝術家。他的文化應酬除了書畫訂製,還有紀念性詩文、書碑、法帖鉤摹,以及書畫、刻帖的鑒定等等。文徵明如何從中獲得收益,他是否向對方收錢?在討論這一類問題時,高居翰雖承認人們獲得畫作的方式不一,但文人畫家在接受報酬的方式上與職業畫家似沒有明顯的區別,他甚至引了一條不見出處的逸聞,說明代職業畫家習慣於在自己的畫室中懸掛潤格。而柯律格雖也傾向於將各種形式的繪畫一律看成是可能交換的物品,但他將之區分為「因某個贊助人訂購而完成(交付後獲取報酬)」,或是「作為文人之間某些不那麼可見的社會應酬的一部分而創作」。

從明人書札看來,付錢並不新奇,無論是詩文還是書畫。即使是文人之間代為求文,也有送錢的例子,只不過可能沒有實際價格高,如周天球在一封信中請人作「長洲公文」——很可能是與當時長洲縣地方官有關的壽文或是傳記,為此他付出了「五星」的代價引意。文徵明作文也有收錢的例子,如華雲委託他為無錫秦夔的壽安堂作記,文在答書中說:「所委《壽安堂記》,雅意所屬,不得控辭,弟蕪劣之筆,恐不足副來辱之意耳。嘉儀鄭重祗領,感忭。」(圖一)這裡提到的「嘉儀」(或厚儀)就是銀錢的雅稱。類似的例子見於文徵明寫給一個姓名不詳的友人:「承以胡令君寵命,俾書《練庄碑文》,區區惡札,陋劣不足以副雅屬,惟是遠意鄭重,不敢控辭,強勉執筆,深用愧悚。而濡潤盛儀,遽拜嘉貺,無緣引卻,獨有慚感而已。」措辭與前札幾乎雷同,因答應為《練庄碑》書丹,文徵明接受了「濡潤盛儀」,亦即潤筆。再有一例,是文徵明接受長洲之縣祖某的委託,因「拜多儀之辱」,故「所委拙筆,敢不竭駑鈍以副盛意」。

圖一文徵明致華雲札

文氏與嘉興項氏打交道,大多收錢,如文徵明為書《北山移文》並二綾軸,收了對方的糕果與嘉幣;文嘉《與項元汴》則說:「承手書遠寄,兼以果餅及潤筆五星,俱已登領。四扇如命寫去。」而在寫給一位武溪老兄的信中,文彭自報家門:「畫價一兩五錢,字價一兩。」在另一封信中又說:「承惠多儀,不勝感感。但二扇欠精,如何如何?」顯然是收了錢,所以總要謙虛一番。可惜的是,這裡提及具體價格的字畫到底是誰的,我們並不清楚。但是我們也常常能夠看到不收錢的例子,如文徵明在寫給拙政園主人王獻臣的信中表示,對方送的大量禮物不容推卻,只得強顏登領,但「佳幣鄭重,實不敢當謹專人返上,幸鑒剛懷,必賜還物」,否則是「不誠心待仆也」。

通過提供各種各樣的文化產品,文徵明的銀錢收益也許並沒有我們想像的那麼充裕。如他在寫給妻子的信中,不過「付去白銀五錢」。而女婿王曰都在京當御醫,需扇十柄以充人事,文徵明答應幫著作畫,但十柄扇「該銀一兩二錢,適區區無銀在手,一時不曾辦得」。連一兩二錢的閑錢都無法籌措。在正德末年充貢抵京時,文徵明雖然已經名滿天下,但經濟上常常捉襟見肘。在當時的家書中,他時時提到阮囊羞澀:「我用銀十二兩買得一馬,又用銀二兩三錢買鞍轡。囊中所齎,約略已盡。今又要典屋。此間屋價甚貴,極小者亦須百兩之數。沒奈何只得租賃,每月用銀二兩以下。官卑祿薄,何所從出?」「欲且就九逵借銀,未知如何。」「目今典得一宅,該銀五十七兩,無從措置,央人在張子贍處那借,借了,三五日間便可成交。……(三姐)來時,措置得些盤費來方好。蓋此間俸祿、皂隸之類,僅可給日逐使費耳。」微薄的俸祿讓文徵明深感京中生存不易,他也沒能憑藉書畫的聲名迅速改變現狀。文彭在經濟上也許比他父親要好,但也不那麼闊綽,如他任職北京國子監時,寫信給兒子文肇祉,讓他設法靠租房覓些須之利,「其利須輕,只是穩當,利多者便要連本送也」。自己託人給他寄銀五兩,並聲明「汝雖無處,然亦不可盡靠我也」。從重慶市博物館收藏的一件文彭所立票據來看,在文徵明去世後不久,他就將家藏蘇軾《前赤壁賦》卷變賣了一百兩銀子。

儘管如此,文氏一門並不能因為擅長文事而不遵守日常社交活動中的禮尚往來。他們既接受現錢,也需要付出。如文徵明過生日,徐縉不僅奉上壽文,已有「綺幣」之貺。在寫給知府東村的信中,文徵明提及對方拒絕了自己送上的「薄幣」。而因為華雲到訪,他讓門生陸師道料理午飯,也隨信附上白銀一兩。文彭收到過華世禎寄來的銀子二錢,因是大錠之邊,讓他喜出望外。而朱朗大婦五十,文彭奉銀一星。在與華氏的交往中,雖然文徵明是常常接受委託的一方,但人情往來中也有銀錢的支出。如華世禎罹病,文徵明作書奉問,且特遣傭人朱龍前往問訊,隨信「微物五星奉充藥餌之需」(圖二);在聽說華世禎病情好轉且頗健啖之後,文徵明欲具少餚,然路遠不可致,故又奉「白銀一兩聊往見情」。同樣,當華夏祖父華壇下葬時,文徵明雖因老病畏寒,不克前往,因派兒子前往,並送紗帛,紗帛很顯然是喪事中常見的禮物。文徵明亦不能外。

圖二文徵明致華世禎札

文氏家族所提供的各種文化產品,直接收受銀錢的畢竟是少數,前文所舉文徵明三例,一為華雲轉託,二為官方的委託,不具有代表性。從大量的文徵明家族的書札來看,他們的文化應酬獲得收益的方式,應該與以丹青糊口的職業畫家(包括匠人)有很大不同。除非大批量的訂製,或者是費時極多的大製作,一般應酬請索的報酬以禮物與服務為多。在寫給華世禎的信中,華儘管因糧事、量田事自顧不暇,卻「數數惠存」、「佳貺稠疊」,特別引起文徵明興趣的,是「涼履」,雖價值高昂,但此物頗適時用。當文徵明「為瘡癢所苦,日夕爬搔,寤食都廢」時,華又及時送上了藥物、芥茶、暑帨,而這些是夏日的文徵明最為缺乏的。這些禮物不僅換來了文徵明對華氏所遭糧事、量田事的關心,文在書信中也常常侑緘畫扇,「詩畫小扇一柄附往,或可充官中人事耳」,「小扇拙筆,聊往將意,不足為報也」。而在另一些信札中,文徵明每次都收到華世禎的「佳貺」,雖然微薄如茶葉、新稻、暖鞋,但都是生活中的必需品,因為大量的禮品收穫,文徵明的家庭開銷無疑因此能夠得到縮減。

統計文徵明傳世的信札,其收到的禮物大概包括以下幾類:

一、食品:鱸魚、芋子、糖、栗蹄、雞肉魚酒、茶葉、蟹、鰣魚、白米、新秔、脆餅、蓮、芡、筍子、牛脯、枇杷、蓮房、細糕(雪糕)、牛乳、鱔魚、河豚、珍果、蓮黃、臘鵝、生鵝、扁豆

二、日用品:香、新曆、烏薪(炭)、涼席、手帨、暖靴、佳織、絺葛

三、文化用品:佳楮、墓碑拓本、圖書、香幾、歙墨、犀杯、古銅天鹿、梅花、佳筆、蘇刻、舊硯、筆洗

文徵明自號老饕,他所接受的禮品中以食物為多,多為時令的農副產品,也有一部分穿戴及居家必備的物品,和書房清供、文房。文徵明收到友人源泉所貺舊硯之後,立即答應「所委佳紙,不日當課上也」。而對方所贈官窯筆洗,文深知為「重貨」,故決定在接受委託之外,再送別物以奉答雅意。除此以外,他們還享用種種服務,諸如受邀小住、避暑,接受款待,旅遊出行,醫藥等。前文提到文徵明為華雲所作書畫,多在華家小住期間,或是與華雲共同出遊歸來,華所提供的就是差旅的服務。文嘉也常在華雲處小住,不僅款待周至,臨行還備有禮品,剛回到蘇州,對方又有「茶葛之貺」,如此待遇,想必華雲有所請,文嘉也必視為一種義務。文徵明有數封寫給御醫蝸隱與半雲法師的信,多為自己與夫人求醫問葯,如《與蝸隱》云:「賤體服妙劑殊覺有益,然猶未能脫然,望再惠兩貼調理調理,干溷不罪。夢劬扇頭就上。」又:「荊婦服藥後痛勢頓減六七,雖時時一發,然比前已緩,但胸膈不寬,殊悶悶耳。專人奉吿,乞詳證,葯調理。……作扇就上。」《致半雲》:「近苦疥癢,日夕爬搔,眠食都廢,不可奈何。十香膏望惠幾丸,幸勿蘄也。小扇拙筆將意,不足為報也。」雖說「不足為報」,但文徵明這三封信中都提到以書畫扇作為回報。診療、開藥方甚至贈葯,都是醫士為文徵明及其家人提供的服務,這種服務的回報,都是醫士想渴得到的文徵明的手筆。

文彭甚至也提供過類似的服務,如他在給錢榖的信中,提及對方委託他印書,「共用過銀四錢二分,蓋用紙二百張,每百淬銀一錢四分,搬板人及刷印工食一錢八分也」。他但要求錢榖不必寄銀來,只要好畫,還開玩笑說,若畫不中意,當發回再換。在這裡,文彭的身份與平日顛倒了過來,他當然清楚,錢榖的畫比四錢二分銀更為貴重。

在日常交往中,文徵明也會贈人以禮品,多為文化產品,如全肩筆、箋、墨、扇骨等,一些重要的對象他也會付出自己收藏的書畫,如陳沂致仕,他送上舊藏吳寬大書一卷,供林下清玩。並說:「此非尋常幣帛,想不見卻也。」友人純嘏母親生日,他送上舊時所得沈周佳畫一幅,以為「非君家高堂不稱」。此外則是各種石刻,如《黃庭經》《拙政園記》冊。《拙政園記》是文徵明晚年所書,壽諸貞石後不斷椎搨,裝池送人,如:「適裝《拙政園記》成,輒奉二冊。別奉未裝者十本。章生曾令人督促否?聞今日患病不出,奈何奈何?」椎搨的工作似乎也由章簡夫完成,故章一生病,文徵明只能徒喚奈何。從文徵明與章簡夫的交往來看,文徵明對待匠人,從不以書畫代替應付的銀錢。如北京故宮藏文徵明寫給章簡夫二札,信中抱怨章不守信用,已經答應的硯匣遲遲未能交付,可是屢屢遣人找章,卻無處相覓:「今四年矣,區區八十三歲矣,安能久相待也?」在第二封信中,他提到前次已經付銀一錢五分,近又追加了一錢,不知究竟要多少錢,只要對方說個數字,立即補奉。在另一封寫給畫史朱朗的信中,文徵明麻煩對方為八把扇骨裝面,又有十個空面需要裝骨,共寄上銀三錢。而文彭在寫給朱朗的信中,請他作花卉四幅,也答應寄銀買絹。

一個時期有名的作家、書畫家只是少數,而名氣愈大,他可能遇到的請索就愈多。文徵明當日的地位不止是區域的文化領袖,如何回應各方需求就成為他必須面對的一個難題。而任何應酬大家,都必有一套巧妙的策略,既不讓顧主心生不愉快,也不降低出手作品的質量。最重要的,是自在地周旋其間,而不讓心為物役,為紛繁的酬應所苦。

直接推卻雖然生硬,有時卻不得不如此。如文徵明在回復一位名叫「世程」的孫婿時,直接回絕了對方《千字文》的請求,因為文此際「舊病未痊,而疥癢大發,日夕爬搔,眠食都廢,老態侵尋,日復一日,恐無可起之理」,說的如此嚴重,想必能激起這位晚輩的同情與理解。在寫給友人玄旻的信中,文嘉為一個大批量的訂製找到一個理由,不是我倦於點染,而是需要的顏色一時覓不得:「又為郭方伯命湯三府索畫,多至十巨幅,酬應為勞,奈何奈何?春景著色亦可,偶顏色不便,非倦於點染也。」而軍門谷某欲文嘉書乃翁墓文,且托許少谷轉致,文嘉請許轉辭,理由是「雖冷官散銜,亦無擅離之理」,但他最終似乎未能擺脫,只好前往杭城,但「既無佳石,又無刻工,因攜其文而還」。

但更多的時候是無由推脫,一如文徵明1553年春天給華世禎的信中所說的那樣:「初三日偶爾下階失足,至於敗面,今已無恙。但苦詩逋畫債,門庭逐逐,如索逋租。錄錄應酬,無由推脫,如何如何。」這時候,拖延就成為最慣用的策略,文徵明接受華夏之請,為其母壽撰文,一方面他告知對方已經稿就,但偶因他事,未遑修改,「望尊慈更展一限,月半左側課成」。

忙冗與老病是文徵明書札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拖延理由。晚年的文徵明,確實是病痛相伴,但總體健康狀況良好,令他感到「情況殊惡」的也許不是病痛,而是「舊逋促迫」。他寫給華泮的數封信,幾乎封封都有類似的陳述:「手卷日夜在心,特緣多事,碌碌僅支目前,坐爾逋慢。今一面幹當之。……偶畫得小扇,漫往將意,非所以報也。」「比為瘡毒所苦,備尋累月未得脫然。向老氣味自應如此,無足怪也。……荊婦擬在出月初四日舉殯,目今人事倥傯,不得稍暇,坐逋尊委,想能察恕也。」(圖三)「得書兼領珍饋,感謝感謝。所委拙文更遲兩日方得具上,緣此間有一二文字要緊,鈍拙僅支目前,重厪使人不勝惶悚。」(圖四)「徵明比來病冗,憒憒,略無好懷。四方逋責皆置不辦,惟執事所委,日夕在心,因不得稍間耳。數厪使人。無任慚悚。今一面幹當,三五日間即課上也。惠麥多謝。」(圖五)這幾封信中,文徵明幾乎以一致的理由,拖延了華泮的各種委託,不是生病,就是有更緊迫的清債需要優先交付。在寫給華世禎的信中,也可見他類似的聲明:「區區老病日深,兼苦酬應之勞,無由解脫。第二小兒又病,情緒殊惡。……向有佳扇,輒寫上,草草不足觀也。」「區區近來腹中時時作痛,偃卧靜息則可,稍作勞便發,醫謂火症,不宜思索,而酬應紛紜,無可奈何。」此外,在寫給石癯司諫的信中,文徵明詳細報告了自己的近況:「徵明去歲患瘍,浸淫頭面,延及四肢,兩膝拘攣,頗妨行履。今已踰歲,未見解脫。自惟逾八望九之人,衰病侵尋,自應爾耳。兼是地方俶擾,憂心惙惙,殊無好懷,向來文事,一皆廢閣。或時有作,多是強勉酬應,例是掇拾,何嘗出自胸臆賦一詩耶?愧於左右多矣。」對方所須亡父挽章,文徵明要求「稍寬一限,當課上也」。這封信同樣有「小扇拙筆,侑緘而已,非所以為報也」。我們注意到,在要求延期或是表達歉意的同時,文徵明會贈送一把小扇,以此緩解索求人心理上的急切。有時交付一部分也是合理的手段,起碼滿足了對方一部分的願望,如文彭《答華夏書》云:「別來忽復三月,多事,未得閑暇,所委遂爾遲滯,極深慚悚。今已完其八,尚有兩卷,一二可畢事。使者且令先歸,上巳前後當奉納也。」在病痛中完成對方的委託,則表現出極大的情感付出,文徵明信中對病痛的細緻描述,無疑希望對方對此有所體會,如在寫給華雲的信中,他寫道:「徵明近苦風濕,臂膝拘攣,極妨動履。痰咳交作,日夕憒憒,百事不舉。衰老氣味日益日增,如何如何?承專使存慰,重以珍貺,領次慚感。……所委諸扁,強勉寫上,拙書醜惡,大非前比,甚愧來辱之意也。」因為不斷收受華雲的禮物,文徵明即便扶病體,也要強勉揮毫,若是華雲覺得不滿意,也無法提出任何異議。

均致華泮札

有時,材料與天氣也是回絕或是延期的理由,如《與華泮札》云:「所付高麗扇雖佳,然不可著筆,不能仰副盛委,謹隨使返上,方命勿怪。」待到對方送來新的材料,在時間上起碼有了足夠的周旋餘地。《與袁褧札》則說:「(補寫)趙書今日陰翳,不能執筆,伺明爽乃可辦耳。」「若要補寫趙書,須上午為佳。」袁褧托文徵明補寫趙孟頫書作,文徵明以天陰光線不佳,將書寫推遲了次日上午。孫過庭《書譜》論書家五乖五合,其中就有天氣與文房兩項,文徵明顯然充分利用了這一點,儘管委託被推遲,但質量無疑可以得到保證。

遇到這樣的情況,索求者常常不斷送禮,因為每一次送禮就意味著一次催促。文氏父子的書札常有明顯的格套,先講「坐逋尊委」的理由是病冗、病懶因循,忽然間又收到(或數次收到)禮物,或是「再領佳幣」,所以「旦夕稍閑,即課上也」「旦晚稍閑,當課上也」。有些甚至還給出具體的交貨日期,如《致邦憲(朱察卿)》云:「徵明入春以來偶感小疾,比雖小差,而氣息惙惙未平,兼人事紛奪,不得稍閑。或時得近筆研,碌碌僅支目前,以是久逋尊委,重厪使人,不勝惶悚。一二日間以慶弔之故,尚欲吳江一行,過此卻得幹當。使人暫令還宅,出月月半左側,尋便寄上,不敢久負也。」信末也提到「再領佳貺,雅意稠疊」,可知朱氏不止一次給文徵明送過禮物。

代筆也是不得已的策略之一。如華夏所收《淳化閣帖》文徵明三跋,周道振先生認為都是文彭的代筆。文彭的代筆不止此一事,即使是文氏所藏蘇軾《前赤壁賦》,殘缺部分名義上是文徵明補書,其實也出自文彭之手。至於畫作,朱朗是已經為學界熟知的代筆人之一,或許是作為一種酬謝,文彭等人四處幫朱朗做廣告,如在寫給彭年的信中,他說:「承問朱子朗,麗質都雅,玉韻清新,兼之藝迫閻李,誠近世之所罕者。」不惟書畫,他人索求詩文,文徵明也假以他手。有一次他答應為華氏寫受聘回書,隨即轉託湯珍,《致子重》云:「向煩撰受聘回書,已蒙慨諾。今其人在此坐取,專人奉告,望撥忙幹當。其人姓鄒,侄孫女許聘華氏,婿為入粟監生,監生之父,王府引禮。女之父亦入粟監生。華為南齊孝子寶之後,鄒為道鄉鄒忠公浩之後,二氏亦是世姻。今日若能動手,實出至幸也。」無錫華、鄒二氏皆望族,亦為世姻,文徵明在信中將雙方情況略作介紹,屬辭就有賴於湯珍的妙筆了。再如南京許隚之父去世,文徵明答應為作輓詩,但迄未著筆,待到許家來文府催取,他才急忙寫信給湯珍,煩代作一首,且要求他千萬勿拒。當一位作家或者書畫家成名之後,文章書畫所歸屬的名要比實重要得多,儘管索求者拿到的並非親筆,但只要藝術家認可其名,其他的便不再重要。

在文徵明晚年,由文彭、文嘉來代為處理應酬事務,也多少減輕了文徵明直接面對顧主的壓力。1542年九月,文彭在寫給上海顧定芳的信中,提到其子所委志文,但因文徵明連日小冗,未能及時完成,請來使暫且還宅,俟月初卻當專人奉上。1544年七月,文嘉《與采葑教授札》云:「家君日來手背瘍發,未能近筆硯,有委,出月初乃可耳。」明確表示文徵明任何應酬需要下月才能接受。因為不能直接面對文徵明,華復誠甚至懷疑作品的真偽,文彭寫於1540年的信札表明,華質疑他所委託的「芝蘭」匾額到底是不是文徵明親筆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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