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被打哭的是哪些惡魔？《鬼泣5》BOSS原型考據

做為動作遊戲，「鬼泣」系列向來不是特別看重劇情的合理與邏輯性，往往做到能夠讓人看懂要揍的對象是個什麼就夠了。

不過從初代開始，系列製作人們就一直很喜歡從文學名著和神話中取經，參考採納其中的典故與形象，比如《鬼泣3》的敵人主要來自於《聖經》，那些拿著鐮刀的雜魚竟然頂著七宗罪的名號。因此，相比於討論那本就不太靠譜的故事劇情，研究其中的用典元素可能更有趣一些。

《鬼泣5》雖然有著系列最平鋪自白的流程，但仍然沒有丟掉這個傳統。本作中大量敵人、物品乃至台詞都引用了文學經典或神話故事，雖然在最重要的時髦值需求下，它們的樣子與傳統形象有所出入，但我們還是能從中尋找到一些原型的蛛絲馬跡。

《鬼泣5》中我們看到最多的，是對英國作家威廉.布雷克（William Blake）的致敬。

V 的那句：

我沒有名字，我不過才出生兩天……

就來自布雷克的詩句《嬰孩之喜悅》（Infant Joy）。

布雷克在繪畫、詩詞和散文創作領域都有巨大成就，是浪漫主義文學代表人物之一，他創作的短詩後被譜曲改編為《耶路撒冷》，是英國最受歡迎的讚歌。由於出生於虔誠的宗教家庭，布雷克從小就對神話相關創作有著獨到的敏感，其作品常常以充滿了哲學思考與神秘浪漫氣息聞名。晚年病重時，他仍然堅持要為名著《神曲》繪製插圖，遺憾的是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布雷克還是沒能完成所有的繪圖。

或許因為這些原因，《鬼泣5》製作組選擇在遊戲中多處引用布雷克的作品，畢竟「鬼泣」系列最初在設定上就是引用了《神曲》，主角都叫但丁……誰能想到，《神曲》，威廉.布雷克，《鬼泣5》這三者會跨越幾百年結下緣分呢。

當然，《鬼泣5》中 V 時不時念上幾句布雷克的詩，更多還是為了耍帥，並沒有與當前場景有太多聯繫。就像小島秀夫也在《死亡擱淺》預告片開頭引用布雷克的詩「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無限置掌中，剎那即永恆」，主要也是為了……

只有上文提到的「我沒有名字，我才不過出生兩天……」這句詩和劇情有明顯關聯，暗示他作為分身剛剛從維吉爾身上分裂出來。

《鬼泣5》中另一處與布雷克作品關聯的地方，也是本文的主題（差點忘了這回事），魔王烏里森（Urizen），他出自布雷克自創的虛構神話體系，烏里森是其中四大主神之一，被稱為「繁星之王」和「妒忌之父」，負責創造科學，用宗教來約束世人。烏里森經常以老人形象出現，他強大、殘酷而專橫，在《鬼泣5》中作為一個想要給萬物帶來恐懼的魔王，倒是十分合適。

烏里森是「鬼泣」系列中迄今為止最強的惡魔，不僅超越了初代魔帝蒙德斯和混沌之主，還是第一個成功入侵現代人類世界的魔王。他能夠毫不費力就擊敗尼祿等人，甚至連半魔人化的但丁也被他一拳打飛，連佩劍「叛逆」都被擊碎。

在布雷克的作品中，烏里森代表了人類自我的抽象化，是強加在思維中的理性鏈條，但與人類一樣，他自己其實也被這些鎖鏈所束縛。

在遊戲里，製作組用這個互相牽制的寓言來影射維吉爾。作為他用閻魔刀分離出來的純粹邪惡面，烏里森認為拋棄V這個人性就能夠獲得絕對的力量。然而諷刺的是，失去人格中任何一方，自己都是不完整的，所以即便獲得了「果實」也沒能得到夢寐以求的絕對力量。

來自於猶太宗教體系的卡巴拉思想（Sefirot）十分晦澀深奧，它代表著人類在犯下原罪墮落之前的高尚姿態，能夠幫助人們通過其修鍊到達更高的境界。

作為其對立面，逆卡巴拉生命樹（Qliphoth）自然是所有一切不純精神的象徵，是邪惡混沌的象徵。在遊戲里，它以生長在魔界的邪樹形象出現，其逆向生長、以地下部分作為樹冠的現象也與它作為良善對立面的典故相對應。

本作中邪樹的生長地點在紅墓市（Red Grave City），作為但丁與維吉爾的故鄉，這個斯巴達傳說落幕之地倒也十分合適。只是那些居民就要要跟著遭殃了。

整個遊戲流程，玩家幾乎都是在被邪樹纏繞的城市，或是乾脆進入其龐大複雜的樹榦內部冒險。這棵魔界植物有著自我意識，會襲擊靠近的生物並吸收其血液，而它巨大的身體也成為許多惡魔的巢穴。凝聚了無數血液後，邪樹的便會結出能夠讓惡魔獲得無上力量的果實。

遊戲中魔王烏里森一直是坐在那兒和主角們打，在但丁尚未激發潛力之前，所有人都難以傷及烏里森分毫，直到尼祿費勁千辛萬苦才使其從王座上站了起來應戰。然而事實上，它並非僅僅是出於傲慢或者鄙視而坐著跟人打，而是因為要吸收血液的力量，沒法輕易扯斷樹根連接站起來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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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 M2（關卡簡稱）是宣發時期在展會上所使用的關卡，因此本關 BOSS 哥利亞（Goliath）就成了出鏡最勤快的高等惡魔，被媒體和玩家在遊戲正式發售前反覆暴打。加上他在動畫里無腦莽夫的形象，使其堪稱本作最沒面子的 BOSS。

哥利亞是《聖經》中登場的腓力士巨人戰士，他與以色列英雄大衛之間的戰鬥幾乎家喻戶曉。傳說中哥利亞身高約 3 米，戰鬥中令以色列人聞風喪膽，狂妄的哥利亞連續 40 天叫陣，要求和以色列人進行 1v1 的決鬥。正好年輕的大衛來為哥哥送飯，聽見哥利亞的罵陣，便以耶和華的名義宣誓迎戰。大衛先用投石索遠程攻擊削弱對手，趁著哥利亞吃痛倒地時，衝上去砍下其頭顱，輕鬆取勝。

因為這個傳說，倒霉蛋哥利亞在後世成了許多作品中的炮灰，專門用於體現英雄主角們的強悍和「以小博大」的勇氣。我想玩過遊戲的人也看出來了，它在《鬼泣5》里的表現完全就是聖經中的翻版：大聲叫囂，巨大蠻橫，高傲自信。最後被小不點尼祿擊敗後，完全無法相信自己居然會如此狼狽，仍舊一心想著要成為魔界的帝王。

個人來說，相比 4 代的煉獄霸者貝利爾，這個同樣作為宣發花旦的傢伙設計略顯尷尬。雖然畫面表現提升了，但是莽夫猩猩+吃土噴火的形象，實在是配不上「白熾巨像」的稱號吶。

尼德霍格（Nidhogg），這個寄生於邪樹根莖中的惡魔可以說是《鬼泣5》中最丟人現眼的 BOSS，活該它一上場就被 V 和他的使魔嘲弄。對比它掛著的名號，從龍降格成了蟲子，落差也太大了。

在北歐神話中，尼德霍格是一頭啃蝕世界之樹根部的邪龍，其名字含義代表著「恐怖吞蝕者」，它咬穿世界樹就是「諸神的黃昏」到來的訊號，是與魔狼芬里爾齊名的巨獸。

在《鬼泣5》里，世界樹、尼德霍格，這些設定都對得上，但原本是咬穿世界樹的魔龍，現在尼德霍格是邪樹的寄生蟲。以人血作為養分的邪樹之中棲息著大量惡魔，這不足為奇，但是完全依託其中的尼德霍格，在整個魔界可能也是十分被看不起的存在。由於只能依賴其根莖來供養自己，又沒什麼腦子和實力，所以連 V 都對其不屑一顧。

《詩體埃達》中曾經提到，尼德霍格和棲息在世界樹頂端的巨鷹維德佛爾尼爾（Vedfolnir）有私怨。這點在遊戲里也出現了致敬：從 V 的鷹形使魔格里芬台詞可以看出，它們之前互相認識，然而因為尼德霍格腦子太笨，加上格里芬體型縮水所以沒想起來......

遊戲里玩家需要攻擊尼德霍格的本體才能對它造成傷害，而欺軟怕硬的尼德霍格經常會躲在後方讓另外三條觸手出來戰鬥。這幾根觸手應該是對應了神話里與邪龍一同啃咬世界樹的毒蛇，可惜的是這群「小弟」在遊戲中也一起被降了格。

題外話：如今在遊戲圈裡提到 Nidhogg（尼德霍格），更知名的八成是那個胡逼對戰遊戲了吧。

在惡魔學說中，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中排名第 39 位的魔神瑪帕斯（Malphas），是一隻外形以烏鴉與人類特徵結合的怪物。它率領著 40 支軍隊，是撒旦的左肩右臂，擅於建造和欺騙，能知曉別人內心的想法。

維吉爾在分離出自己人性後的一個月里，應該有先行前往魔界招兵買馬，將一些惡魔收入麾下後才開始魔樹計劃的。而其中擔任指揮官和參謀一職的便是瑪帕斯，烏里森為吸收鮮血而行動不便，瑪帕斯就代替烏里森指揮軍隊四處獵殺人類，以獲得更多的魔樹養分。

但顯然，瑪帕斯不是完全聽命於烏里森的。第一次出場時，這傢伙就對老大的自信有所質疑，命令手下尋找並破壞掉斯巴達之刃以除後患。而在 M14 的結尾，V 發現這傢伙在暗地裡自言自語評論著烏里森的行為，可能也和其它想要不勞而獲的惡魔一樣打著自己算盤吧。這樣狡詐的惡魔，實在不能指望它會有一點點忠誠。

個人認為瑪帕斯這個 BOSS 可能是遊戲里造型最不堪的，三個巫婆與醜陋的雛鳥結合到一起，帶著尖銳的嗓門和扭曲姿態，看著就令人不爽。再加上它作為法師系的 BOSS，戰鬥時有各種卑鄙下流的招式，讓人提不起和它好好打一場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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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門狗的王者，還是看門狗

在《鬼泣5》發售之前，Capcom 推出過了本作的前傳小說，其中有一段劇情：但丁回到 2 代舞台，打敗了新任炎魔之王巴洛克（Balrog）。在戰鬥過程中，但丁為了破壞對方手上鑲嵌著的閻魔刀碎片，犧牲掉了魔具刻耳柏洛斯（Cerberus），即 3 代的寒冰三截棍。而巴洛克在戰鬥中被但丁折服，甘願變成武器為但丁效勞（也就是《鬼泣5》的拳套）。

回來說刻耳柏洛斯，它最早出現在希臘神話中，作為冥王哈迪斯的獵犬看守著地獄中的亡靈。在但丁所著的《神曲》里，它是地獄第三層的守衛，所以這個魔物也算是與「鬼泣」系列有了不解之緣。玩家們親切地把打敗刻耳柏洛斯後獲得的三節棍稱為：狗棍。

鑒於知名度實在太高，但凡奇幻題材的作品裡掛著「刻耳柏洛斯」名號的怪物，都不會與原版偏差太大。三頭犬/地獄門番，它們在遊戲里的工作和神話故事裡相差無幾，只不過遇上的闖入者往往沒那麼好欺負。

之前的狗棍沒了，這次但丁要想有新狗棍，那就，再難為刻耳柏洛斯兄弟，再來一次……

《鬼泣5》中登場的刻耳柏洛斯，相比之前那隻多了「King」的頭銜，不愧是「（平成年）最後最強動作遊戲」中的看門狗。但俗話說得好，就算它成為了看門狗中的王者，還是看門狗。作為連續兩次被但丁遇上並擊敗的種族，每次開戰之前還要被戲耍嘲弄，最後被馴服變成武器，刻耳柏洛斯的命運著實是催人淚下。

除了魔界生物，《鬼泣5》另一類 BOSS 和但丁一行人相關。比如這頭吉爾伽美什（Gilgamesh）。

為了讓烏里森可以安心吸收鮮血，惡魔們在邪樹的周圍布置了重重防線，其中在四周漫步巡邏的移動要塞吉爾伽美什是最讓入侵者恐懼的存在。它是一隻渾身包裹著金屬的四足魔獸，高大的身軀讓它能夠在遠處就發現目標，並使用觸鬚前端的衝擊波消滅入侵者，堅硬無比的外殼使得敵人只能通過爬上後背，攻擊其暴露的核心才能奏效，但是在此之後卻要面對突然暴出的尖刺。

但玩過 4 代的朋友看到吉爾伽美什這個名字，應該就能猜到，它的本體其實是 4 代的「衝擊鋼」拳套。

在魔界腹地存在著一種金屬「衝擊鋼」，也就是吉爾伽美什，與惡魔的力量或血肉結合後，它能夠獲得遠超普通鋼鐵的強度。這種金屬可以進行有限的變形，在擊中對手後甚至可以製造震波來增強殺傷力。4 代中，但丁擊敗 Echidna（花蛇）後獲得了「衝擊鋼」拳套，從此一直升龍一直爽……

至於吉爾伽美什這名字，我想對於絕大多數玩家來說都不算陌生。這位傳說中的英雄王有著大力量，由於對自己的統治感到厭倦而開始四處冒險，並為了阻止自己的死亡而尋求永生之法。

然而我看了半天也沒發現它與「鬼泣」其他設定有哪怕細微的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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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 3 代的時候，阿爾忒彌斯（Artemis）就出現了，但當時它的形態是一把武器（魔具），它能夠發射彈道特殊的鐳射光線，是一把有別於火葯槍械的異類武器。後來，但丁把阿爾忒彌斯作為禮物送給了喜好槍械的 Lady。

故事到了《鬼泣5》，序章中眾人被烏里森擊敗，Lady 被抓走成了戰鬥傀儡的寄主。惡魔們將她與一同被繳獲的阿爾忒彌斯結合，武器和主人化為了沒有自我的惡魔，作為 BOSS 擋在了尼祿面前。

阿爾忒彌斯作為 BOSS 延續了武器本身的特性，主要以遠程鐳射光線為攻擊手段。畢竟阿爾忒彌斯是古希臘狩獵女神，這個名字在設定上可謂十分相稱。

神話中，阿爾忒彌斯是宙斯和勒托之女，阿波羅的孿生姐姐。這位獨自行走在荒野中的女神崇尚女性自由，有著代表未婚處女的守護神形象。而「鬼泣」中，Lady 本身作為純血人類，其獨立堅強的女獵手形象也和神話中阿爾忒彌斯的形象非常契合。

不過，阿爾忒彌斯的傳說又源自於接生與助產女神 —— 對比雷蒂被救出後的場景，其中似乎也有幾分微妙的吻合。

在關卡 M9，V 擊敗了革律翁（那頭能停止時間的馬），但騎著革律翁的天使騎士（Cavaliere Angelo）逃走了，然後它就遇上了比 V 更加可怕的對手……

Angelo 這個詞在義大利語中代表著「天使」，對於系列玩家來說可能也是十分熟悉的辭彙了。從初代維吉爾腐化變成的黑騎士開始，「鬼泣」中凡是鎧甲騎士形象的敵人，基本上都會使用「Angelo」的稱號，《鬼泣4》魔劍教團更是有了量產型天使。到了《鬼泣5》，這個設定繼續延用。

就和維吉爾曾經的遭遇一樣，這些被冠以「Angelo」之名的傢伙，是惡魔們利用捕獲的人類作為祭品造出來的戰鬥兵器，並且會根據媒介品質出現強弱區別。所以初代黑騎士能跟但丁打上好幾個來回，本作中那些「Angelo」只能算是高級雜兵而已。

由於 V 帶著維吉爾的記憶，曾經被魔帝抓住並腐化的屈辱自然也保留在他腦海里，所以當 V 在和尼祿遇到成群結隊的量產黑騎士時，他會少見地顯露出憤怒情緒就毫不奇怪了。

天使騎士比一般的「Angelo」強，當然是因為它體內的祭品是翠西，「天使」的體內是一個強大的惡魔，這或許是製作組的惡趣味。以翠西為祭品，天使騎士不僅擁有了雷電力量，甚至能夠說出簡單的隻言片語，而不像其他「Angelo」那樣毫無感情和意志。

個人猜測：天使騎士稍微有點在致敬《生化危機3》的追蹤者，不停念叨著「斯巴達」，遵循指令執著地追殺著目標。

由於篇幅所限，一系列雜魚級怪物的考據就留到下次有機會再做吧。

很久以前，《遊戲機實用技術》在報道《鬼泣》初代時曾經有提到過，製作組認為「讓狼人吸血鬼什麼的被美國人拿火箭炮打飛很有趣」。

從那時候起，Capcom 基本就奠定了《鬼泣》系列的核心 —— 拿現代化的時髦方式惡搞古時經典。所以當《神曲》中的但丁拿著雙槍在空中華麗地戲耍惡魔，和維吉爾變成了親兄弟，並以日式紅藍宿敵的姿態對決時，大家也許就該明白他們是鐵了心要把顛覆進行到底。

但《鬼泣》的核心始終不是「搞笑」。無論變得多麼時髦、多麼胡逼，它對於經典文學的引用仍然保持著尊重。遊戲里這些酷炫帥氣、令人熱血沸騰的人物形象，在設定上卻與神話傳說、經典名著有著若合符節的對應關係，這就有了美感，有了逼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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