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為何毒死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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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兄弟，我剛給你喝的酒，有毒。」

「哥哥，你咋讓俺喝毒酒？！是兄弟哪裡對不住你嗎？」

「兄弟，是哥哥對不住你，所以毒酒我也喝了。」

「哥哥，這是哪裡弄來的毒酒？」

「皇上御賜的泥潭老窖。」

「是皇上要…」

「噓！莫要說出來。兄弟，這毒酒藥性慢，你還喝嗎？」

「唉！哥哥活著俺是你馬前小卒，哥哥死了俺就是你膝下小鬼。喝！今夜俺只想喝醉！」

01、他哪來那麼多的銀子

其實，從接到哥哥的信兒突然讓俺來喝酒俺就覺得有問題。

當初百十號兄弟連番征戰之後就剩下了30幾個。

就這，「召妓」（趙佶）那老東西還把大家零星分配到全國各地。

不久前，老盧（盧俊義）「意外」地酒後失足溺水了。

這怎麼可能！

按老吳（吳用）的話說是什麼來著，好像是「沒鳥了，收彈弓」。

當時，俺聽不明白。

小乙哥（燕青）給俺解釋說：以後咱們這些人都沒用了，會被朝廷一一除掉。

老子真是想不通了：俺們這伙兄弟幫你皇帝老兒做了那麼多事，你還有啥不放心的？

燭光下，宋江哥哥的臉色很詭異。

這情形，很熟悉，讓俺不由得想起江州的日子。

江州，夢想開始的地方。這一晃，多少年了？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啊。

剛認識哥哥那會兒，他是江州監獄的一名囚犯，俺呢，算是個合同警。

俺能吃上監獄這碗飯，全是沾了監獄長老戴（戴宗）的光。

所以，俺對老戴言聽計從。那些和犯人「躲貓貓」之類的事兒，俺沒少替老戴干。

誰讓俺是臨時工呢？

俺要是不肯干，老戴就肯定不給俺續明年的合同了。

都說俺黑。

其實監獄這地兒，可是比俺更黑。

在俺大江州監獄，有錢有勢的犯人來了，只要懂路數，包你小日子過得舒適。

可你要是無錢無勢，呵呵，都懂的。

當天下午，老戴就把俺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老戴說：上午送來這人是個殺人犯，你知道他是誰嗎？

俺說：管他是誰！到了這兒，都得聽咱的話！今兒晚上俺就先給他玩點遊戲。

老戴說：不可！這人關係可複雜著呢，他是宋江。

宋江？

宋江這人俺知道啊。

鄆城縣的押司，土豪，黑白兩道通吃，常常送錢給落魄江湖人，人稱「及時雨」。

聽說是因為殺了個「小三」出的事兒。

不過，江湖都流傳他與大宋第一黑幫——梁山很密切。

老戴無奈的說：上午我接連收到兩封信。一封是通天一級的大人物讓關照，一封是梁山幫主讓關照。這樣的人，咱們可是惹不起。

今後咱只管好好敬著他，估計過不了兩年，人就出獄了。

其實，俺一直有一點搞不明白：這宋江哪來那麼多的錢呢？

俺一個獄警，每月也就半兩銀子的薪水，老戴是獄長，每月也就一兩半的工資。他一個押司，薪水能有多高呢？

02、為什麼一定要殺黃文炳

第二天，俺第一次見到了宋江。

人不高，黑黑的，書生模樣。

當時，他和老戴正在監獄外的酒館喝酒。

見面之後，話沒多說，宋江當即就甩給俺十兩白銀。

十兩！

差不多是俺兩年的薪水呢。

呵呵，當真是「及時雨」呀。

接下來，就是一段非常讓俺愜意的時光。

因為監獄對宋江來說，就是一間旅館。

白天，他優哉游哉的在江州四處游賞喝酒。

有時是我陪著她，有時是他自己，反正從不讓俺花一個銅板。

晚上，他回到監獄睡覺，時不時還俺給他買點夜宵。

還別說，俺還挺喜歡干這些事兒的。

玩不收門票的景點，吃不掏自己腰包的酒席，掙跑腿的得來的豐厚利潤。

這小日子過得，俺是真希望著宋江哥哥能多待在監獄幾年啊。

可是，很不幸，出事了。

宋江讓人給告了。

罪名是「謀反」，證據是兩首詩。

這個，俺倒是不懂。俺就記得有一句叫做什麼「血染潯陽江口。」

反正是這樣一弄，不但宋江被押進死牢，連帶著老戴也被送上了刑場。

要不咋說人宋江真是個人物呢！

就在要開斬的光景，梁山來人了，硬是在軍警重重包圍之下劫了刑場。

俺么，為這事也是拼了老命的。

按後來老吳的說法，俺這叫做「打響刑場第一槍。」

屁話！俺哪來的槍？

俺砍出了劫刑車的第一斧倒是不假。

人順利劫了出來，大家聚在穆家莊商量著一同上梁山。

宋江端起一杯酒，說：這事我不能用個「謝謝」來表達。但走之前，我要了結一樁事。

晁幫主說：兄弟，你只管說。哥為你做主！

宋江說：我要殺回去，做了那個害我且連累了眾兄弟的黃文炳！

俺知道，大夥之所以順利劫了刑場，是賺了出其不意的便宜。現在，江州戒備很森嚴。再咋說，江州這地兒畢竟是蔡九市長的地盤。

所以，晁幫主就說：這個心愿哥替你記下了。待我們回到梁山養精蓄銳整頓兵馬然後一舉拿下江州！

俺聽出來了，晁幫主這是在婉拒。

穆家大院的燈火燭光下，宋江笑著說：哥哥，我一定要現在就做了黃文炳。

晁幫主臉色一愣，說:兄弟，一定要現在嗎？

宋江繼續笑著說：是的，一定要現在！

俺當時覺得宋江的笑有些詭異，但現在俺明白了。

為什麼一定要現在？

俺想，有這麼幾個原因吧：

報仇。

宋江既然已經殺過一次人，不怕再殺回人。

挽面兒。

宋江這次在江州栽得太狼狽（都裝瘋喝尿了），不找個面兒，掛不住。

立威。

宋江是什麼人？

誰想踩誰踩嗎？

我宋江見人臉上就掛笑，那是因為我宋江敬你；

我宋江要是狠起來，哼哼…

有底氣。

晁幫主帶來的眾多小弟，一大半都是宋江的老相識。

什麼花榮啦，秦明啦，王英啦，看宋江的眼神那叫親呀！

可俺還是搞不懂他為啥專搞黃文炳。

黃文炳就是一個告密的，定罪的人可是蔡九呀？

這事過了好久之後，有一天俺和小乙哥談起了這事，小乙哥就說了一句話：黃的老爸是誰？蔡的老爸又是誰？

黃的老爸是誰？俺哪知道！蔡的老爸是誰？

俺知道，是「召妓」跟前的紅人蔡太師。

這有什麼不同嗎？

難道說搞誰之前還得看看他有沒有老爸？

這問題，太複雜。

俺這大黑頭是真猜不明白。

就留給隔壁老王去猜吧。

03、他怎麼能夠做老大

黃文炳最終還是毫無意外的被做掉了。

雖然過程有曲折有艱辛，甚至還有點運氣和僥倖。

但，成功，有的時候，不就是需要一點點運氣和僥倖嗎？

在活剝黃文炳的「饕餮盛宴」上，宋江哥哥在人潮人海中就那麼輕輕看了俺一眼。

俺就此就跟著宋江哥哥上了梁山。

記住俺的話：俺是跟著宋江哥哥上了梁山，不是跟著別人。

上山之後，俺才知道，原來山上五六十號弟兄中五十多人都是宋江哥哥的「粉絲」。

晁幫主雖然是幫主，但基本沒啥「粉絲」，頂多也就小二、小五、小七弟兒仨吧。

這「粉絲」吧，還分為用米面做的，用鐵銅做的。

小二弟仨充其量是晁幫主的「米粉」，俺們則都是二幫主宋江的「鐵粉」。

從「米粉」到「鐵粉」是需要過程的。

這道理，俺起初也不明白。

要說論武功，十個宋江也不是晁幫主的對手；

要說論本事十個晁幫主也抵不過宋江的一個腦袋。

俺舉個例子吧。

楊雄、石秀、時遷三人之前因為犯了事之後因為偷吃了一隻雞，最終結果死活要上梁山。

晁幫主怎麼做的呢？

話不多少，乾脆利落——拖出去，全殺了！

俺當時就覺得晁幫主這人夠痛快。

是呀，什麼劊子手、殺豬的、小偷，什麼和尚、道士、尼姑婚外戀的，聽起來就頭疼。

梁山是道上混的，道上是拜關二哥的，這些阿貓阿狗的，留下來是挺沒勁。

這三個倒霉蛋當時幸虧遇到了宋江。

宋江怎麼做的呢?

先是悉心傾聽，深表同情；

然後赦免死罪，令其立功。

這三人迅速從「米粉」轉化為「鐵粉」，並在梁山接下來血洗祝家莊中，交上了合格的投名狀。

按後來小乙哥的話說，這就叫做胸懷和眼界，也簡稱「手腕」。

俺不太懂。

俺當時還不屑的說：手腕誰沒有？晁幫主也有手腕，俺也有手腕，而且都比宋江的手腕還大還粗些。

小乙哥只是「呵呵」。

不過，俺知道，宋江這麼一弄，今後這三個傢伙肯定會感恩宋哥哥、咒罵晁幫主。

現在，俺倒是有一點明白了。

上山之前，宋江是個大衙門裡的文化人，晁幫主和俺差不多，不折不扣的土包子。

所以，同樣一件事，俺的看法就能和晁幫主的看法相近。

而有文化的宋江就能和同樣有文化的老吳相近。

俺跟著宋江上了梁山之後，宋江帶著俺們這些弟兄到處去搶地盤、吃大戶。

說實話，弟兄們個人好處沒少佔，彼此之間還磨出了友誼，加深了感情。

晁幫主呢，見天沒事，經常十天半月的見不到他。

即便是見了面，也沒啥話說。

說啥呢？

晁幫主您吃了嗎？

您昨天睡的好吧？

您看，今天的太陽真好啊。

和宋江在一起卻是不一樣。

經常在一起吃，經常在一起喝，喝多了還能一起共憶上次干扈家莊那票兒時的點點滴滴。

要俺說，什麼是大哥？

大哥就是你冷了他給你披一件大衣，你餓了他給你一碗粉絲，你高興了他陪你談天說地，你遇到事了，他站出來幫你。

宋江哥哥就是這樣的大哥，這樣的大哥不做老大，說不過去呀。

後來，晁幫主不幸遇難了。

雖然他留了規則，但在文化人面前，規則總可以得到修訂。

04、這毒酒為什麼只讓俺喝

燭光下，哥哥的這會兒的神情有些迷離。

哥哥這是又醉了嗎？

像，又不像。

在梁山，真懂哥哥的人其實並不多。

老吳應該算一個，小乙哥也算得上一個。

小乙哥去哪了呢？

是去找那個神仙姐姐了嗎？

俺估計不會。

那個神仙姐姐身後有「召妓」那老兒，她別墅周圍潛伏有無數的密探，小乙哥能夠帶上她私奔，奔向最遙遠城鎮，去做最幸福的人嗎？

俺覺得有難度。

想遠了。

要俺說，這御賜的泥潭老窖如果拋掉有毒的因素，確實是好酒，比俺梁山自釀的燒刀子要好上一百倍。

就是度數有點低。

俺有個問題，其實一直想問哥哥：哥哥，你為什麼單單叫俺來喝這毒酒呢？你怎麼不喊老吳、老花他們來？是俺不聽話還是俺最聽話？哥，你是不是覺得俺傻？

可是，哥哥這時已經倒下了。

看來他是真醉了。

哥哥，你知道嗎？

從打江州那會兒起，俺老李就認定你了。

你說上山俺就上山，你說招安俺就招安。

俺就是哥身邊的一塊磚，哥哪裡需要老李就往哪搬。

「兄弟，莫要怪我。我怕我死後，你做出傻事。」

哥哥這還是沒醉呀。

「陪著哥吧，鐵牛。」

哥就是哥。

俺啥都沒說，哥卻啥知道。

哥哥啊，俺還能做出啥傻事？

俺再去造反嗎？

人呢？

兄弟們呢？

死的死了，殘的殘的，散的散了，跑的跑了，哥以為俺是你么？

外面有聲音。哥哥，你聽，外面有聲音：

大河向東流哇

天上的星星參北斗哇

說走咱就走哇

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嘿兒呀 咿兒呀 嘿唉嘿依兒呀

咦？這是哪個醉漢在唱歌？真不錯！

都到這了，啥都別說了，哥。

今夜俺只想喝醉…

大明崇禎十四年（(公元1641年）)，蘇州窮秀才金聖嘆夜讀《水滸》之後，大發感嘆道：

李逵是上上人物，真是一片天真爛漫到底。

《孟子》"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他好批語。

只如寫李逵，豈不段段都是妙絕文字，卻不知正為段段都在宋江事後，故便妙不可言。

蓋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詐，故處處緊接出一段李逵朴誠來，做個形擊。

其意思自在顯宋江之惡，卻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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