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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人生就算是做夢,也要做一個像樣子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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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樣的人生方叫人無悔?

王安石說:「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

就算是做夢,也要做一個像樣子的夢。

——時而熱血的古典君

隱居金陵大概有七八年了吧。

自從離開朝堂,沒有了無休止的爭鬥,山間的日子過得尤其慢。

每日騎著驢看看景、看看雲,有時和老農談談,閑雲野鶴般的日子,看起來很令人艷羨。

有時,連王安石也覺得自己已經萬般皆放下了。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但近來聽到幾個消息,還是免不了怔了怔。

聽說,子固(曾鞏,字子固)死了。

他們曾是最好的朋友,年少相識。後來,子固入了歐陽修門下,把他也推薦給了歐陽修,成了他們小有名氣的開始。

可是,等他當上了宰相,推行新法,子固不顧幾十年的交情,站到了他的對立面,兩人自此疏遠。

聽說,司馬十二(司馬光,排行十二)終於快要修完他的史書。

他們曾互引對方為平生知己,經常相約談心,抵足而眠。

可是,也是從推行新法開始,兩人勢同水火。司馬十二寧願回家修史,也不願與他同朝為官。

聽說,蘇子瞻(蘇軾,字子瞻)要離開黃州了。

雖說他不殺伯仁,伯仁當初卻差點因他而死,新黨炮製的「烏台詩案」,讓這個大才子吃盡了苦頭。

新上任的地方要經過金陵,「眼中無一不是好人」的蘇子瞻會過來看他這個失勢的老頭嗎?

聽說,新法又被廢了一條。

百姓們歡呼地像在過節。

……

從金陵城傳出的消息很多,只是他多是聽別人說,自己很少從城裡過。

他的弟弟王安禮是金陵太守,曾經親密無間的手足情,也在新法推行後變成了見面就吵,還是不見的好。

王安石感覺自己真的老了。

曾經說出「天變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時,是何等的絕決?

而今,竟也逃不過回憶從前,開始反思「是不是真的錯了」。

堅持自己的選擇,錯了嗎?

慶曆二年(1042年),21歲的王安石以第四名的成績考中進士,而他本來是第一名。

因卷子里有句「孺子其朋」,讓三十多歲的皇帝(宋仁宗)覺得這是大人對小孩說話的口氣而不爽,便被調換了名次。

當時,第二、三名有職務在身,不能調;第四名楊寘(zhì)恰巧一路考來都是第一,很有錦鯉潛質,於是被欽定第一,皆大歡喜。

王安石倒也沒有在意,他更在乎的是他拿到了進入朝堂的通行證,終於可以開始逐步推進自己的夢想了。

他要變法革新,讓大宋國富民強,讓大宋再不受遼國和西夏的掣肘,恢復到漢唐舊貌,或許還能實現傳說中的「堯舜之治」。

可沒多久,他就意識到,仁宗可能更願意維持原樣,京城也沒有他的用武之地。

當時天下承平日久,利益盤根錯節,內里雖已「積貧積弱」,冗官、冗兵、冗費讓國家不堪重負、財政緊張,但只要不挑破,依然可以維持表面繁榮的假象。

范仲淹、歐陽修等人,也看到了問題所在。為免事態發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於慶曆三年(1043年)發起以整頓吏治為核心的「慶曆新政」。

結果阻力重重,一年多點就草草收場,范仲淹、歐陽修們被貶出京。

| 慶曆六年,范仲淹寫下名傳千古的《岳陽樓記》

還是官場新人的王安石,默默圍觀了整個過程。

「君非不明,臣非不賢,惜乎未得良機也。」

有仁宗這樣的明君,有范仲淹、歐陽修這樣的名臣,還是被迫妥協的結果。

既然時機未到,不如在地方上做些實事,積累工作經驗。

此後,王安石連續當了16年的地方官,多次推辭回京的徵召。

其中有次還是到皇帝身邊修《起居注》,然而成為天子近臣的這個機會,被他推辭了七八次,還躲到茅廁過。

1058年,王安石進京述職。

因政績突出和一次次的拒絕而名滿天下的他,最終被留下。

知制誥,起草詔令;三司度支判官,審查京城刑獄案件。

自覺不再人微言輕的他,終於有了底氣給仁宗皇帝上了封《萬言書》。

「顧內則不能無以社稷為憂,外則不能無懼於夷狄,天下之財力日以困窮,而風俗日以衰壞……」

大宋問題多多。

「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財,取天下之財以供天下之費……民不加賦而財用足。」

應該如此如此。

仁宗看了後,只是笑了笑,沒有答覆。

王安石心灰意冷。

既然不得聖意,那就等著再一次的機會吧。

1063年,仁宗駕崩,同年王安石的母親也去世。

繼任的英宗,身體不好,曹太后垂簾聽政。

很明顯,英宗絕非他的同路人。

於是英宗一朝,王安石借為母守孝,隱居鄉間,授徒講學,未踏入京城一步。

四年後,英宗病逝,神宗即位。

這位血氣方剛的少年帝王,一即位就迅速徵求了諸位重臣的意見,表明了振興大宋的決心。

但朝中大臣卻不以為然,覺得安穩才是第一位。

受挫的神宗,就這樣想起了王安石,二人目標一致一拍即合。

1069年,48歲的王安石入朝任參知政事(有實權的副相),正式主持變法。

那些他醞釀已久的想法,迅速變成一條條法案。

青苗法:青黃不接時,百姓可以向官府借錢,利息少,不用怕高利貸了;

均輸法:改革死板的實物賦稅,歉收的地方收錢,豐收的地方收實物;

市易法:由國家出面,出錢收購滯銷貨物,市場短缺時再賣出,以平衡物價;

免役法:不願服差役的人,交錢就可以免役;

方田均稅法:重新丈量土地,按土質好壞收田賦;

……

王安石以為,這樣百姓可以得到實惠,國家也能增加收入。

可是,新法一公布,收穫的卻是滿朝反對之聲。

韓琦、司馬光、歐陽修、曾公亮、富弼、蘇軾、曾鞏……還有他的兩個弟弟王安禮、王安國,這麼說吧,這個時期屬得著的文人名士,就沒幾個支持的。

這些人,不怕被貶,不怕免官,一根筋地跟他對打擂台。

看著一個個同僚、朋友、兄弟站在他的對面,王安石沒有絲毫地動搖,他相信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時間會給他證明。

反對他的人卻認為,疾風驟雨式的改革很可能適得其反,尤其是神宗和王安石已完全聽不進其他意見。

「安石以為賢則賢,以為愚則愚;以為是則是,以為非則非。淚附安石者,謂之忠良;攻難安石者,謂之讒惠。臣之才識,固安石之所愚;臣之議論,固安石之所非。今日之所言,陛下之所謂讒後也。伏望聖恩,裁處其罪。……或罪重於鎮,則或竄或誅,所不敢逃。」

到最後,以司馬光為首的名臣儒吏們或自請或被貶,集體退出朝堂。

但新法還是得有人去執行,於是,給了一些小人上位的機會。

做人,一定要八面玲瓏嗎?

王安石知道,自己並不是個討喜的人。

初入官場時,他在韓琦手下任職。

當時韓琦被貶出朝,任揚州知州,王安石為揚州簽判。

兩代名相能以這樣的緣份相交,按理說,該成就一段佳話。

他們兩個卻相處的不那麼愉快。

王安石這人喜歡讀書,還經常通宵達旦地讀。通宵的結果大家都知道,第二天肯定不能神采奕奕。

再加上為了上班不遲到,王安石很多時候臉也不洗、頭也不梳就跑衙門去了。

韓琦見他如此神貌,就斷定他縱情聲色,從不給好臉色。

有一次,直接告誡王安石,年輕人還是上進點好。

王安石見上司這樣直接武斷下結論,脾氣也上來了,毫不解釋,只回一句「知道了」,然後繼續我行我素。

他從不把時間浪費在徵求別人的認可上,別人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罷,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

被攻擊最狠的一次,是變法初期老蘇(蘇轍父親蘇洵)一篇文章的廣傳於世。(也有人說是保守派為反對新法,假託蘇洵之名)

「夫面垢不忘洗,衣垢不忘浣。此人之至情也。

今也不然,衣臣虜之衣。食犬彘之食,囚首喪面,而談詩書,此豈其情也哉?

凡事之不近人情者,鮮不為大奸慝,豎刁、易牙、開方是也。

……則其為天下患,必然而無疑者」

《辯奸論》洋洋洒洒數百言,以他不通人情為攻擊點,將他比作是豎刁、易牙、開方這樣的奸佞小人。

(這三人為討好齊桓公無所不用其極,一個自宮、一個殺自己親兒子、一個連自己國家的王位都不要,最後禍亂齊國)

確實,王安石是個連吃飯、洗澡都覺得浪費時間的人。

吃東西只求溫飽,不談喜好。一次他吃多了鹿肉,僕人以為終於發現他有喜歡吃的了。結果夫人說:下次把鹿肉放遠點,你再看看。

果不其然,王安石只是把手邊的菜吃完,鹿肉碰都沒碰。

至於個人衛生問題,王安石是有名的邋遢。《宋史》明文記載:「衣垢不浣,面垢不洗」。

不換衣服不洗臉,洗澡的次數更是少之又少。就算是被迫洗了,如果沒人準備好乾凈衣服,他還是會穿著臟衣服。

一心只為搞事業,甚至放棄生活,這樣的人確實比較容易成功。

王安石好像還是忘了,這世道是由人創造的,我們都是社會人。

可是,他是真的不近人情嗎?

為三司判官時,開封府有一個小伙因自己心愛的鵪鶉被同伴搶,繼而怒火中燒猛踢了同伴幾腳,不料正中要害,對方當場死亡。

開封府尹受理此案,判殺人償命。

王安石據理力爭,認為這屬於正當防衛,一直與人爭執到宋仁宗面前,無奈最後還是被認定是錯的一方。

按照慣例,王安石需要向開封府賠禮道歉,但他就是不認「這壺酒錢」,也不承認自己有錯,皇帝也無可奈何。

王安石的妻子吳氏,曾私下替王安石買了一個貌美而又善解人意的小妾。

但當他知道這小妾是因為家有變故,被用來抵債賣掉的。

當天就命人將其前夫找到,還讓小妾隨人回去了。

王安石獨子王雱(pāng),年少時就是有名的神童,仕途也是一帆風順,但隨著新法的開展,官場上的爾虞我詐和攻訐,還是不免讓他有些敏感而又患得患失。

在家裡就是和妻子龐氏爭吵不休,有時甚至懷疑自己的兒子都不是親生的。龐氏苦不堪言。

見如此,王安石便作主讓兩人和離,還親自給龐氏選了個新的夫婿,讓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而且王安石對金錢也從不重視。他做宰相時,一領到俸祿,就交給弟兄們,任憑他們花費。

再不喜歡他的人都不得不承認「(王安石)系真誠虔敬潔身自好之士,在金錢與私德上從未受人指責」

是的,所有的道理王安石都懂,卻還是選擇了一意孤行。

成功了,就功在社稷;失敗了,也不過是以身為祭。

比起江山永固、百姓富足,個人的悲喜實在微不足道。

但他忘了,當一個人走得太快,沿途發生了什麼就不會看得太清

1073年,也是變法的第四年。

皇宮裡出現一張圖,圖上是宮裡人從未見過的慘象:有骨瘦如柴的老者,傷心哭泣的大漢,蓬頭垢面的村姑,吞吃垃圾的兒童……人人形如餓鬼。

兩宮太后看後直接淚流滿面,指責王安石亂天下,皇帝有負社稷。

宋神宗無言以對。

很快,消息傳到了宰相府,王安石聽後一聲長嘆。

他知道,神宗動搖了。他自己,可能也將面臨功虧一簣的結局。

但當手下建議將獻圖的人抓起來問罪時,他還是搖了搖頭。

可惜,呂惠卿等人瞞著他,還是將人投入大牢並以擅調驛馬的罪名嚴刑逼供。

然後,也是呂惠卿等人,趁皇帝與王安石心結已生之際,將王安石當初為行事方便私傳的一些指令性質的信件交予了皇帝,神宗動怒。

也正是在這樣的眾判親離之下,王安石罷相。

雖然不久又復相,但變法的層層受阻,新舊政敵內外夾擊,再加上兒子的突然病逝,終是讓他筋疲力竭,兩年不到便再次辭去相位,隱居金陵(保留了一些名譽職位),再沒入朝。

也是後來,他才完整的知道:

執行過程中,很多人想的不是變法的結果,而是不要影響自己的前程。

所以看似執行地很好,內里早已是怨聲載道。

比如,青苗和免役錢,如果原定是二分,他們可以征個三分甚至五分,名之曰:寬剩錢。理由是預防碰到災荒時節百姓交不上。

他從無害人之心,卻讓更多人流離失所;

他一生謀國不謀家,終於落得孤家寡人一個。

故事回到文章的開頭。

隱居金陵的王安石,日子一天一天地過著。

作為一個失勢的老頭,看望他的人實在不多。

然而有一天,他迎來了一個客人,這人就是剛剛離開黃州的蘇軾。

「軾敢以野服拜見大丞相。」

一身布衣的蘇軾向王安石長揖而禮。

「禮豈是為我輩設?」

已是閑雲野鶴的王安石向蘇軾拱手而笑。

此後,兩人結伴共游,談禪談詩談學術,也談政治得失。

就好像蘇軾的一路坎坷,從未與新法與王安石有關;就好像王安石的隱退,也只是時也、命者,與蘇軾歸屬的舊黨也無關。

蘇軾記得,烏台詩案連舊黨都在觀望時,是遠離朝堂的王安石上書皇帝「豈有盛世而殺才士乎」。

王安石懂得,舊黨上位對新法全盤否定時,覺得新法也有可取之處的蘇軾,冒著仕途再添坎坷的風險,又沒有選擇主流意見。

王安石就勸蘇軾:「要不你也在鐘山蓋個房子,我們做個鄰居吧?」

那時蘇軾對紅塵還充滿著無限熱情,雖然十分感動,但還是拒絕了他。

一個月後,蘇軾離開。

臨走之前,他送給王安石一首詩:

騎驢渺渺入荒陂,想見先生未病時。

勸我試求三畝宅,從公已覺十年遲。

蘇軾很遺憾,他與王安石還是相識太晚。

王安石也遺憾,為了證明自己是對的,他也不該盲目推開所有人。

但是,如果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選擇變法。

兩年後,王安石去世。

荒陂上,再不見那個孤身騎驢的身影。

世人總喜歡唯結果論。

結果最終成功了,大家會說他夠「堅持」;要是失敗了,大家會說他太「固執」。

很不幸,被稱為「拗相公」的王安石,最大標籤就是固執。

卻很少人記得,他也曾作風流語: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他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閑卻。」

有人曾為人生總結出兩大意義,一是為快樂,一是為信仰。

王安石原也可瀟洒快樂地活著,卻依然選擇了做自己夢想的犧牲者。

「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

這是王安石信仰。

「盡吾志也,而不能至者,可以無悔矣。」

這就是無悔的人生。

吾輩雖不能至,但仍心嚮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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