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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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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大雄跟店裡的夥計道了聲歉,說「今天有點遲到了」,又囑咐說,他老婆的外甥等下過來配眼鏡,到時候打個折。之後才攀著梯子走進辦公室。

說是辦公室,其實不過一間閣樓。他每天都會在這裡為自己換上一條女士內褲,回家前再換回來。

有時也會穿女人的胸罩。

玫紅色,蕾絲邊,罩著一層薄紗,連著弔帶襪子一套,都是下班時候路過買的,小票也順手掖進了西裝口袋。哪知被老婆翻出來,一張張碼得整整齊齊遞給他,問,「你不喜歡女人的,對吧?」

「放心,」佟大雄端正了坐姿,深吸一口氣,「我不是gay,我沒問題。」

他當然不是gay。

中學時,他喜歡一個叫阿正的男生,但在他所有關於阿正的性幻想里,自己始終是個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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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絲],佟大雄中學時發現自己骨子裡是個女生,便開始偷穿女人的胸罩和內褲,長大後也如此

電影叫[翠絲],片名來自佟大雄變性以後的名字。除他之外,裡面還有一名同性戀、一名雙性戀和一名跨性別者,是香港影史極其少見的LGBT題材。

尤其袁富華扮演的打鈴哥在茶樓跑堂兒,因為進了女廁而被客人大罵「非禮」,遭其拳打腳踢。

少時的佟大雄和阿正都很疑惑,為什麼不用尿兜?打鈴哥氣急,「我怎可以站著小便呢?你們還年輕,怎麼說都不明白,其實我是女人來的!

說完一陣沉默,而這種沉默不像金,像箭。

緊接著,打鈴哥唱起粵曲,「我本是女嬌娥,恨天生作男兒漢」,沒兩句,就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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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絲],袁富華飾演的打鈴哥,早前是一名唱粵曲的花旦,藝名花艶紅

2018年11月,第55屆金馬獎,嘉賓念出最佳男配角的名字,袁富華險些淚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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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金馬獎第二次(第一次是[阿莉芙]里的陳竹昇)把最佳男配頒給LGBT角色

憑藉此角,袁富華摘了第55屆金馬獎最佳男配角獎,又拿了第38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的提名。

尤其後者,實在難能可貴。因為在香港,LGBT一直是個冷僻且保守的議題,連喊出來都沒有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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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GBT,取自女同性戀者(Lesbians)、男同性戀者(Gays)、雙性戀者(Bisexuals)和跨性別者(Transgender)的首字母,是性少數群體的統稱。

80年代沒有這個統稱,香港影評人林邁克與友人聊天,靈機一動,創出以「同志」來稱呼這一群體。

劇作家林奕華率先響應,在1989年創辦電影節時,以「同志」命名,指代非異性戀者,取其「共同志向」與「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之含義。

「同志」一詞因此興起,在香港迅速傳播開來,安身立命。到90年代初,又在台灣地區通用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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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圖是香港影評人林邁克,他曾稱一位姓朱的女同性戀友人為「同志」,之後在寫給《號外》和《電影雙周刊》的影評里頻頻用這一稱呼指代LGBT群體。

右圖是香港劇作家林奕華,念男校時有個外號叫「林妹妹」,後來他籌辦香港首屆影展,將之定名為「同志電影節」,認為這個辭彙中性而溫和。

可惜發展歷程遠不如取個稱呼這般容易。

1978年,香港外籍督察麥樂倫結識了一個叫劉偉堂的華裔青年,幾次侵犯他未遂。劉偉堂忍無可忍,向友人提及此事,剛巧友人的父親是退役警長,便徵得他同意,向警署舉報。

1980年,警方檢控麥樂倫8項粗獷性行為罪。2周後,麥樂倫被發現死於警察宿舍,身中5槍。

因涉及外籍人士,此案在當時社會掀起極大風浪,英媒更是大篇幅追蹤報道,輿論壓力銳不可擋。港府別無他法,成立調查委員會,前後共110名證人出庭,最終裁定麥樂倫死於自殺。

一種能讓自己身中5彈的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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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傳言稱,麥樂倫接觸過一份有同性戀傾向的公務員名單,高層為掩蓋醜聞,維護警譽,決定向麥樂倫施壓,迫其飲彈自盡,抑或是殺人滅口。

在此之前,香港的同志大多隻顧吃喝玩樂,「不問世事,政治冷感」,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們通常會冒著被抓的風險,小心翼翼地流連於公廁或者尖沙咀海運商場,「於抬首斂目之際交換心領神會的眼神,願者上鉤」,謂之「漁塘文化」。


那時我們哪有這麼多理想,哪裡會想到尊嚴、身份認同、平權啊婚姻啊,過得一日得一日。

直到麥樂倫五槍案發生,才如夢中驚醒。

他們決定採取行動, 推動「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要求修訂同性戀法例,「了解同志生活面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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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年代的香港街頭,陳文慧拿著彩虹旗,頂著被罵「死基婆」的壓力爭取平權。她說,香港地區的歷史並沒有記載80至90年代的同志運動,希望下一代能更有魄力去爭取。

1983年6月,法律改革委員會公布「有關同性性行為之法律研究報告書」,建議對於年逾21歲之男性雙方同意私下進行之性行為活動,法律不予追究。

誰知一石激起千層浪,以蔡元雲醫生為首的教會勢力提出強烈反對,認為同性戀是一種精神疾病,需要治療。更呈交了一份「反對同性戀合法化」意見書,批評香港法律漠視民意和公共衛生。

瑪麗醫院也開始以電擊手法治療同性戀者,比如給他們(男)看肌肉男的照片,使之產生性幻想,然後電擊之。若看性感女士的照片,則可避過電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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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到1995年,瑪麗醫院曾為至少20名男同進行電擊治療,但並不成功。圖為外媒報道香港醫院

就這樣,多年來一直活在地下的香港同志,面對家庭選擇「Don』t ask, don』t tell」的香港同志,一夜間被推上風口浪尖,開始迎接世人正式的斥責。

才發覺香港原來人人恐同,包括電影里的角色。

特別是1990年,港府以31票對13票通過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之後,電影的恐同癥狀愈加明顯。

[亞飛與亞基],張學友舉手投足陰柔異常,偎在梁朝偉懷裡打毛衣。袁詠儀則是個穿男裝、擁女友的蕾絲邊,遇上樑朝偉,竟奇蹟般由彎變直。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亞飛與亞基]

再如[姊妹情深],梁家輝扮演的同性戀者在和袁詠儀一夜纏綿後,發現自己原來是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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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姊妹情深]海報

同樣的套路也出現在[神探磨轆][風塵三俠]中,前者是一對女同為一個男人變直,後者是女里女氣的大男人討不到老婆,後來結識一男性友人,才發覺自己是同性戀者。當然最終又變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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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神探磨轆],下圖[風塵三俠]

可但凡有點常識的都知道,男同不等於娘娘腔,女同也並非男人婆。

港片這種通過性別調換將同性關係處理成異性關係的模式,或可說男女角色扮演的同志關係,甚至掰直的情節設定,都是對同志的誤讀與消費。

直接導致香港同志電影節已經舉辦了幾十屆,依然有人在說,「哪有什麼同志電影!

周華山也在1995年於《同志論》中寫道,「港片展現的同志景觀,絕大部分以異性愛獨尊的態度處理,用異性愛的標準詮釋非異性愛的行為。」

說白了,就是異性戀霸權。

不僅如此,對同志群體的妖魔化也根深蒂固,比如[唐伯虎點秋香]中不男不女的如花,[倩女幽魂]里雌雄同體的樹精姥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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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是[唐伯虎點秋香]中的如花,下圖是[倩女幽魂]中的樹精姥姥

很快就有人質疑其中的同志成分,甚至在2008年舉辦了一場「香港假同志電影節」,將同志電影分三個單元放映:瞬間變直、變態殺手、不得好死。

主辦人還說,「我覺得那些標榜是同志電影,但卻呈現出差勁典型化的片子,其實是恐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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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假同志電影節

直到1997年以後,港府設立「平等機會資助計劃」,促進不同性傾向或跨性別人士享有平等機會,又編製了《消除性傾向歧視僱傭實務守則》,同志電影的境況才有所好轉。

先是[自梳],劉嘉玲和楊采妮在戰亂之中彼此相守,感情漸漸超越了友誼。後來二人失散,得知下落後又一路尋去,「到底什麼時候我才能見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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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梳]

後是[美少年之戀],馮德倫整日流連於公廁,是與老男人做肉體交易的Money Boy,卻愛上天然乾淨的吳彥祖,「你是Gay嗎?如果你是,我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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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少年之戀]

大大改善了同志形象,女性角色不再是千篇一律的男人婆,男同性戀也從變態佬變得溫文爾雅。

但這種改變就像當年港府投票通過了同性性行為非刑事化一樣,只會挑起民眾更多不滿。

若是暗地裡,不會有人說什麼。擺到檯面上,豈非給了民眾一個光明正大歧視的理由?就像法律給了黑人平權,等於讓他們被「正式合法」地排擠。

果然,2000年,加拿大同志電影[比巧克力還甜]在香港地區上映,卻因為海報上兩少女裸背相擁而被評為三級淫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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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巧克力還甜]海報

2006年,香港電台在合家歡時段播放了一檔叫《同志·戀人》的節目,是男同曹文傑的訪問,卻收到觀眾投訴,認為其不適合在合家歡時段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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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文傑,人稱「小曹」,中三那年向母親出櫃,此後坦然活在同志身份下20年,從未覺得是醜事

2017年,艾瑪·沃森主演的[美女與野獸]真人版在港上映,因是童話故事,被評為第一級。

誰知迪士尼加入了男僕愛上男主人的斷背情,引得家長團體十分不滿,認為會教壞孩子,遂發起簽名活動抗議。短短24小時便有超25000人支持。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基督教學校出通告呼籲家長勿帶孩子看[美女與野獸],因為「神不喜悅同性戀」

當然,在此期間也有不少「基友好」的港片漏網之魚般上映,如[蝴蝶]、[遊園驚夢]、[春光乍泄]。

何寶榮後來總是想,他和黎耀輝之間的裂痕究竟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他想來想去,只能想到那盞燈,那盞坐在床頭櫃印有伊瓜蘇瀑布的廉價檯燈。

後來他們開車去旅行,攤著一張地圖,想找到燈罩上那塊瀑布,結果迷路、爭吵,最終分手。

再見面時,黎在酒吧做服務生,穿黑白西裝,看見何被人打,嘴角泛腫。遂帶他去醫院,聽他沉默,聽他再一次說「黎耀輝,不如我哋由頭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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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光乍泄]

可是,香港真的比從前更接納同志群體了嗎?

若當真如此,為什麼那年金像獎,[春光乍泄]得雙男主提名,評委一致認為梁朝偉該得影帝,理由可笑至極:梁不是同志,卻把同志演得惟妙惟肖。

照這種邏輯,張國榮身為同志,演了這麼多異性戀角色,豈非年年都要得影帝?

又或許真如黃霑所言,張國榮有「體育精神」,不計得失。每次「勁歌金曲」頒獎晚會,他即便知道自己沒有獲獎,也還是會出席、簽名、鼓掌。

沒有人知道他是否真的不計較這些認可,只知他生前嚴重抑鬱,病發時「渾身的肉都要撕開」。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春光乍泄]

所以你看,[翠絲]能獲金像獎提名,多難得。何況被提名者在片中扮演的是一個跨性別角色。

誰能料得到呢?僅僅在8年前,一個化名「W小姐」的香港居民,因出生證明上寫的是男性,到婚姻登記處與另一男子註冊結婚遭拒,不服上訴,卻得到「在物種上不算女士,沒有生育能力」的侮辱。

幾經輾轉,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才在終審法院以4比1多數,裁定變性人有結婚權利。

因此,無論[翠絲]最終獲獎與否,有提名都比沒提名好得多。因提名給予了觀眾一個可以討論的空間,哪怕是負面。如果連提都未提,何談討論?

片中還有一條關於同性戀的故事線,阿邦帶著老公的骨灰赴港,卻被機場攔下,堅持要扣留骨灰,因香港不承認同性婚姻。還有個人看熱鬧一樣,說沒見過基佬的骨灰,要阿邦打開給他們看一看。

後來,阿邦在酒店痛哭失聲,「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議員、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點尊嚴?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翠絲]

為什麼呢?我答不上來。

當年林夕寫給黃耀明一首《愛色》,說「遮遮掩掩不算愛嗎/光光采采先算愛嗎/灰灰黑黑不太好嗎/繽繽紛紛先刺激嗎/一深一淺不會襯得壯麗嗎」。

一連串反問,都是為回應開頭那句獨白,「無理由攪到要遮遮掩掩。

可是儘管社會民意對同志議題的討論度增加,儘管到2017年支持同性婚姻的香港市民比例已達到50.4%,港府在立法上仍然沒有絲毫進展。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香港大學比較法及公法研究中心(CCPL)調查報告顯示,2013年,香港市民對同性伴侶結婚的支持率

像這些年的努力統統白費,像又回到未成年最無助的時候。而所謂的同志電影,不過是為維持表面的和平。這種和平,也不過是一種短暫的幻覺。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翠絲],佟大雄說,「我是一個女人,我外邊不是,我裡邊是。」

2013年,皮尤研究中心就「社會應該接受同性戀嗎」一題對39個國家展開問卷,中國的接受度為21%,排名僅高於撒哈拉以南地區和穆斯林國家。

2018年,中遠集團主席施永青在《am730》專欄中寫道,「平權運動分子應該適可而止。」

2019年,兩對男同向法院提出上訴,要求香港地區推行同性婚姻合法化,之後無疾而終。

這是一個非常龐大的弱勢群體。

而我定下這篇文章的標題時就應該想到,正如女權的終極意義是男女平等,真正的同志平權,是在性別上去掉特殊化,是不再有文章標題特別圈出「同志」二字,不再有電影節標註「同志電影」。

看不出來沒有關係,這本身就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當然看不出來。

為什麼一定要出動律師、記者,我們才能討回一點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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