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小過義不同，存疑留待後來評

《易經》里有大過、小過兩卦，按照一般的原則來說，這兩個卦名中過字的意義應當是相同的。但是在我們閱讀經文和理解卦象的過程中，卻很難將兩個過字的意義統一起來。這是一個很嚴重的矛盾，不能等閑對待。

我們先來看大過卦。看到過字我們很容易聯想到過失、過錯之類的含義，大與小相對，大過也就是大大的過失或過錯。這個理解究竟符不符合經文原意呢？這就需要我們參看卦辭和爻辭的具體論述，而不能主觀的認定這就是過字的真實含義。

上六爻辭中講：過涉滅頂。滅頂我理解為殺頭，比如我們常說滅頂之災，就是指毀滅性的災難，殺身之禍患。所以，過涉滅頂我理解為罪過大到要被殺頭。犯有要被殺頭的重罪，就叫做過涉滅頂。根據這段爻辭的論述來看，過字理解為過失、過錯似乎沒有什麼問題。

九二爻辭講：枯楊生稊，老夫得其女妻。一位年長的老人娶了一位少女做妻子，現代有人戲稱為爺孫戀。這難道也算是一種過失或罪過嗎？很顯然，任何國家或民族都不曾將這類結合界定為違法。但是在人們世俗的觀念下，這類結合卻常常遭遇道德上的譴責。例如，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楊振寧先生，在物理學上有突出的貢獻，甚至被譽為繼愛因斯坦之後世界上最偉大的物理學家。但楊先生與翁帆的婚姻，只因為兩人在年齡上的差距而常常遭人詬病。日常生活中類似的事例還很多，這充分說明了老夫少妻現象雖然不違反法律，但在大眾的道德觀念下往往被視為有嚴重過失的行為。

九四爻辭講：枯楊生花，老婦得其士夫。幾十歲的老太太居然得到一個年輕夫婿。少夫老妻，這類現象似乎要比老夫少妻更難為世俗觀念所接受。一個年輕人要娶一位年長自己幾十歲的老婦人為妻，不僅自己的父母會反對，鄰居朋友也都要異目相視。在大眾的心理下，男女結合需要雙方年齡相當，那些年齡相差較大，還非要強結合的，不是貪圖對方的錢財，就是貪圖對方的權勢。所以，老夫少妻或老妻少夫都被看作存在一定問題的現象。

經文中又講到棟橈和棟隆，初看經文棟隆是對棟橈的糾正，可知棟橈與棟隆的意義相反。棟多數作者解為支撐起房頂屋樑，棟隆如果理解為屋樑隆起，那棟橈就應當理解為屋樑彎曲下垂。屋樑下垂喻示房頂要塌陷，這是很危險或不吉利的事情。屋樑下垂，眼看著房頂就要塌陷，我們就不能以過失或過錯去定義它，只能將它視作一個極危險、極嚴重的情形。

綜合爻辭的內容，我們可以看到它分別列舉了棟橈、老夫少妻、老妻少夫、犯殺頭的重罪等情形用作大過的事實證據。分析這些不同的情形，我們並不能夠以大大的過失或過錯來概括它們。這就說明過字的含義要比過失、過錯等意義更廣泛。最明顯的證據，屋樑不是人，我們就不能以過失、過錯來表徵。屋樑下垂、房頂塌陷是一個很危險、很嚴重的狀況。所以極度危險的嚴重狀態，非常棘手的問題等意義也包含在大過的意義中。

所以，獲取卦名文字的含義就不能單從卦名文字本身出發，而要結合經文的具體論述，以及卦象符號所顯示的意義，做一個通盤的考察，經過一個歸納、綜合的過程，以下定義的方式來建立卦名文字的含義。傳統易學的辦法相反，看到卦名就要空想出一些意義，不管這些意義是通過多麼嚴格的程序獲取，在本質上都是外來的。而許多作者卻從不關心這些意義是否與卦爻辭的具體論述相合，便主觀認定這些假定的意義就是該文字的本義。這時當他再去閱讀經文時，便相當於戴上了有色眼鏡，因為他總是要將自己認為是的意義強加到經文中去，所以對經文的解釋就是以自我為中心，而不是以經文本身為中心。千百年來注易解易的作者不能脫出這一桎梏，對於相同的文字、文句，不同的作者將給出截然不同的解讀，卻都宣稱其內容來自易理。

經文本是客觀的東西，然而解讀者或多或少都要加自己的意見強加到經文中去。所以解讀的越多越繁，就越容易迷失方向。客觀上講，經文本義一定是存在的，但解讀者卻不一定都能接近它。

我們的研究方法就是要拋開一切成見，不事先斷定卦名文字的含義，一切以經文所顯示的內容為依據，以歸納法為基礎，用下定義的方式規範經文文字的意義。舉一個例子，大壯卦卦名很容易被直譯為大大的強壯。如果我們事先假定大大的強壯是卦名的含義，就將誤導我們對於全部經文的理解。但是我們通過閱讀大壯卦經文，卻發現經文講了被圈在柵欄里的公羊與柵欄的攔阻進行鬥爭的過程及其不同結果，據此我們將大壯二字定義為強大的限制或阻攔。大壯二字與強壯毫無關聯。

如果大家覺得這是一個很意外的結論，那是因為我們翻遍前人的解讀，沒有人曾做出過類似的解讀，也不曾發現有明確的字源學或訓詁學的證據來支持它。但是追求理解的目標需要我們對卦象符號和經文文字獲得邏輯上一致的意見，將大壯定義為強大的限制或攔阻，就能夠將卦象所顯示的意義以及經文文字的論述很好的協調起來。反之，將大壯理解為大大的強壯，就會使經文文意難通，卦象意義難明，不得不做牽強的解讀。

所以我們理解大過卦就不事先論斷它的意義。古今文義有異，傳抄過程中也可能有變化，文字相同並不意味著其意義也是相同的。所以我們不能看到過字就主觀認定其意義是過失、過錯。我們可以假定這個意義，給予探索和思考的方向，但一定不要執泥，要接受隨時的改變。比如，大的過失或過錯對於過涉滅頂、老夫女妻、老婦士夫等內容可以講通，但對於棟橈卻無法說通，這個時候就需要我們為它賦予更寬泛的意義。嚴重的錯誤或過失，極危險或不合理的狀況都屬於大過所包含的意義。

知道了大過的含義，我們才能夠進一步討論小過的含義，並在兩者之間做出比較。本文的目標是要說明兩個過字的意義難以統一，但限於篇幅小過意義的討論只能留待下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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