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北京往事（26）

91、

我知道，《高三動物》我不可能改出劉元想要的那種感覺。

高三於我，沒有輕鬆，沒有幽默，沒有愛情，只有沉重。它是我的砒霜，而不是蜜糖，要我事不關己地輕鬆它，幽默它，調侃它，我沒有那個能力。

我把這些想法告訴了李樂樂。

李樂樂只有幽幽的一句話：實在不行，就算了吧。

92、

元旦前的最後一個周末，李樂樂接到一個電話，然後他告訴我，元旦那天要陪她去參加一個朋友的婚禮。

我說：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就行了。

她說：不行，新娘是我的大學室友，說好了讓我帶家屬。

我說：那你就假裝單身，說不定有大款啥的，你也好下手。

她急了：沒事，就算你在身邊，有大款我照樣可以下手。你信不信？

我突然感到這有點無聊，就應付道：相信，我太相信了。

我向來不願意參加婚禮，感覺太鬧騰。但李樂樂一再堅持，我為了照顧她的情緒，就勉強答應了。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抽風似地非要拉我去逛街，說什麼：得去置辦點好看的衣服，不然怎麼吸引大款啊？

我誇她：孺子可教，有前途。

我們直奔動物園服裝市場，最後，她買了一件風衣和一件毛衣，都是看起來挺好其實洗一遍就變形的低價貨。她還給我買了一雙皮鞋，PLAYBOY的。

我說：你這樣，我還真有點感動。

她說：別感動，其實我是想讓你內疚。

我說：真不好意思，我早就過了內疚的年齡了。白瞎你那兩百多塊錢了。

她說：真無恥。

同時白了我一眼。

93、

婚禮是在崑崙飯店舉行的。看得出，新郎或者新娘至少有一方是非富即貴。

我突然想明白了：難怪李樂樂要去買新衣服。

由於堵車，我們到達現場時，婚禮已經開始了。

我們落座，聽新郎新娘的父母發表感言。

我看了一眼新娘，小姑娘挺漂亮，但低眉順眼。我又看了一眼新郎，歪瓜裂棗，但氣派挺大。

我小聲問李樂樂：新郎家挺有錢吧？

李樂樂同樣小聲說：廢話，人家老爹是國企老總。

我撇了一下嘴：靠，原來是個富二代。

李樂樂瞪了我一眼：赤裸裸的嫉妒。

我不置可否。

一待繁瑣的禮儀完畢，我就專心地大吃起來。全然不顧周圍那一張張裝模作樣的文質彬彬的嘴。

我一看李樂樂，她吃得和我一樣生猛。

一會兒，新娘新郎過來敬酒。我們舉起酒杯，說了些類似白頭偕老早生貴子之類的廢話。新娘和李樂樂非常親熱，敬完酒後，拉著李樂樂的手問：你們家帥哥是做什麼的？

李樂樂的臉一陣微紅，淺笑著說：他跟我一樣，做編輯的。沒你們家帥哥有本事。

我看到她的表情，內心一股無名之火亂竄，於是脫口而出：以前是編輯，現在是作家，暢銷書作家。

新娘看了李樂樂一眼，笑道：看得出，你男朋友挺有藝術家氣質的。

恰在這時，新郎伸出手要跟我握手，嘴裡口齒不清地說道：原來是個大作家啊，幸會幸會。

我一邊看著新娘，一邊伸出手，嘴裡應道：哪裡哪裡，其實你老公長得更藝術。

我看到，新娘的臉刷的就紅了。而新郎還在那傻樂呢。

再看李樂樂，她正一臉尷尬。

新郎新娘走後，我心曠神怡，坐下繼續吃菜。

李樂樂不知為何，悵然若失似地坐在那裡，不時幽怨地瞅我一眼。

94、

回到家，李樂樂劈頭蓋臉責問我：你怎麼那麼沒禮貌？說什麼人家老公長得很藝術？

「我是誇他呢，沒看新郎在那樂嗎？」

「誇什麼誇啊，人家新娘可聽出你的意思了，臉色都變了。」

「誰讓她先罵我了。」

「人家罵你什麼了？」

「她說我有藝術氣質嘛，這不是罵人嗎？她才有藝術氣質呢，她全家都有藝術氣質。」

「懶得跟你說。」

「別啊，我還想問你呢，人家問我做什麼的，你怎麼那麼難以啟齒啊？」

「廢話，我能說你失業中嗎？多丟人。」

「嗨，你可以說我是作家嘛，暢銷書作家。」此時，我的無名業火又在內心涌動。

「可你是嗎？」

這句話把我噎住了。對啊，我是嗎？

「你是不是受刺激了？看你室友嫁入豪門？不就靠有個牛逼爹嗎？有什麼了不起。」

「我看是你受刺激了。靠爹怎麼了？也比那些靠爹靠不上，自己又不思進取的自大狂強一萬倍。」

「哈哈」，我被她氣笑了，並開始口無遮攔而且刻薄，「那你也找個豪門嫁啊，可惜你沒人家姑娘那姿色。」

「我告訴你丁一，要是我當初願意，今天那新娘就不是別人了。」李樂樂也被我氣瘋了。

「那真可惜了，你說你咋不懂得抓住機遇啊？」

「我他媽的就是傻，要是擱現在，我早就上趕著倒追了。」

此時，李樂樂的臉已憋得通紅。

而我對這場互相傷害的語言遊戲徹底失去了興趣。我點上一支煙，奪門而出。

我想出去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身後，傳來李樂樂低聲的啜泣。

95、

在門外，我連著抽了三支煙。點上第四支，抽了一口，我的胃突然翻江倒海般難受。我掐滅它，返身進屋。

此時的李樂樂已經止住了哭。看到我回來，她直直地盯著我。

盯了一會兒，她說：丁一，咱能不能別再吵了？不管有沒有錢，咱都好好的。

我沒有抬頭看她，盯著對面的牆說：咱分開一段時間吧。

李樂樂一愣，平靜地說：你厭煩我了？

「不，我厭煩我自己了。」

「你不用裝，你就是厭煩我了。」

「別這樣，咱都需要獨處一段時間，好好考慮考慮。」

「那好，我現在就搬走。」

「你別搬，我走。」

96、

我找崔哲借了1000塊錢。當天就搬到了清河的一個地下室。

剛來北京的時候，我曾在這裡住過。便宜，一個月加上水電費也就200多塊錢，而且交通也方便。

崔哲問我：你們到底因為啥啊？

我回答他：沒什麼原因。我有病，行了吧？

崔哲道：我看你就是有病。

我笑笑，囑咐他：別告訴任晴我搬清河了。

他一臉不樂意：知道。

崔哲要幫我搬家，被我拒絕。他知道我的脾氣，罵了一聲傻逼，就沒再堅持。

老驢和大馬沒在家，我給他倆發了條簡訊：我和李樂樂分手了，搬家了。近期想靜一靜，別聯繫我。等我靜完了，找你們喝酒。

老驢回道：神經！傻逼！250！

大馬回：？？？？？？？？？？？？

臨走前，我向李樂樂道別：保重，再見。

李樂樂一臉戲謔：丁一，你記住，你是個王八蛋。

我大笑，轉身離去。

恍惚間，竟有一絲叫做傷感的物質湧上心頭。

噫吁兮，他媽的。目力所及，竟無一物入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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