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展：中國歷代繪畫大系，延伸中華歷史文化長河
5年，遍嘗艱辛。5年，碩果累累。
至2010年底，中國大陸和海外的《宋畫全集》出版工作基本告一個段落。隨之啟動的，則是更為恢宏的「中國歷代繪畫大系」項目。這是一個歷史性的巨大跨越。
按照初步設想，「中國歷代繪畫大系」項目包括《先秦漢唐畫全集》《宋畫全集》《元畫全集》《明畫全集》《清畫全集》，計劃搜集、入編海內外200餘家博物館藏先秦漢唐、元代繪畫珍品，精選明代、清代各流派、各大家等創作的重要代表作品，上溯公元前三世紀，下迄公元1911年，規模初定100冊左右，為《宋畫全集》的三至四倍。
編纂出版「大系」，是歷史的囑託、時代的需要。中國是世界文明古國，有著輝煌燦爛、連綿不絕的優秀傳統文化。其圖像文化寄託著中華民族的精神追求和美好夢想，也蘊含著其他國家和民族的深刻記憶。優秀的中國歷代繪畫，是中華民族與全人類的共同精神財富。它猶如源遠流長、波瀾壯闊的九曲黃河，輝煌的宋畫是其中一段，而它的源頭和出海口都有令人嘆為觀止的景緻。更上一層樓，方能飽覽五千年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的萬千氣象。
編纂出版「大系」，也是一項前無古人、挑戰自我的事業。在全世界範圍內，至今還沒有一個國家對存世的本國繪畫藝術，通過全面系統梳理，運用最新技術標準拍攝，最後出版規模如此浩大的圖書。項目組分析，儘管困難重重，但我們有前人積累的學術成果，有先進的科技依託，特別是有社會主義舉國體制優越性的保障，完全能夠編纂、出版這樣的曠世巨作。
《宋畫全集》的卓越品質和寶貴价值，得到了海內外文博機構和專家學者的高度認同。他們主動合作的意願，也給項目組增添了信心。經過反覆醞釀，2010年9月13日，項目組負責人鄭重地給習近平同志寫了報告。
9月21日，習近平同志批示：下一步出版「中國歷代繪畫大系」的打算很好，可積極向有關部門彙報，爭取各方支持。
習近平同志的批示為項目組指明了方向，給大家以攻堅克難的不竭源泉與動力：「山再高，往上攀，總能登頂；路再長，走下去，定能到達。」項目組決心扎紮實實一步一步埋頭苦幹，超越自我，追求卓越，為弘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為浙江文化大省建設繼續做出新貢獻！
由此，第二輪全世界範圍中國歷代繪畫高精度圖像資源的採集工作又啟動了。
「大系」項目全面啟動後，不斷得到中宣部領導的直接關心，得到浙江省委、省政府以及教育部、文化部、國家新聞出版總署、國家文物局等各級各部門的大力支持。國家出版基金辦公室負責人多次到浙大出版社考察檢查，在組織專家充分論證的基礎上，及時對「大系」各斷代集成的編纂出版給予了有力扶持。國家文物局多次致函全國各地文物主管部門及博物館，協調解決圖像資源問題。
得益於各級領導的熱情支持，得益於《宋畫全集》的堅實基礎，項目組獲得了越來越多文博機構的認可。當項目攝製組重新叩響各個文博機構的大門時，有些館內老熟人見面的第一句話既親切又含調侃：「你們又來了！」
項目組快馬加鞭，各項工作齊頭並進。經過反覆調研確認，先秦漢唐、元特別是明清繪畫精品除流散在海外，大量集中在北京、上海、天津、江蘇、浙江、廣東、安徽、江西、四川、重慶等地的文博機構。為及時提供高清圖像，全國許多文博機構又需要上上下下把書畫庫房徹底翻一遍。尤其是故宮博物院與上海博物館，均要新增拍攝1000餘件（套）作品。有博物館的同志告訴項目組，從文物庫房提取及收進一張畫，要涉及好幾個部門、10多名工作人員。可見「大系」這個項目給他們增添的工作量何其大。
此時，出乎項目組預想的新情況出現了。隨著全國文博事業迅速發展，海內外書畫交流展覽越來越頻繁，許多博物館每天處於滿負荷的運行狀態。更令人想不到的是，全國各地不少博物館一個接著一個地改建、擴建、重建，庫房內書畫隨之封存、裝箱、搬遷，工作一停就是幾年。凡此種種，給「大系」新增圖像的拍攝工作帶來嚴峻挑戰。
圖像徵集範圍成倍擴大，工作難度與日俱增，但項目組仍堅持一流標準毫不動搖。
項目組緊緊抓住每一個難得的空隙，在緊鑼密鼓地穿梭於各個大博物館拍攝藏品的同時，也絕不漏掉哪怕只有一兩件藏品可入編的單位。經核查，歷史悠久的蘇州市靈岩山寺藏有一批屬國家一級文物的八大山人、石濤、石溪書畫。為此，項目組在4年時間裡四上靈岩山。
這批珍貴的書畫是靈岩山寺明學長老在文革歲月中捨命救下的，數十年來，由他精心守護，從不輕易露面。每年秋高氣爽季節，寺院有專人負責晾畫，那幾天里小院四門緊閉，連飯菜也是從窗戶送入。項目組輾轉聯繫多人，以校友情、故鄉情等多種溝通方式最終感動了明學長老。項目組分3次完成了拍攝任務。每次拍攝，4個人抬著器材上山。拍攝過程中，這位90多歲的老人一直坐在旁邊監看。
因為「大系」的「召喚」，超出排查範圍的重要作品陸續出現。在美國，佛利爾·賽克勒美術館收藏了極為豐富的中國古代繪畫。經過數年調查、申請和訪問，該館又一次同意提供一大批藏品。2013年5月的一天，項目組在該館庫房看藏品，中國書畫部主任安明遠主動提供了計劃之外的宋代名畫《耕作圖》的元摹本。這張從未清晰出版過的畫作被迅速拍攝，並趕上了數月後《元畫全集》的出版。此外，該館又熱情提供了90件（套）明清藏品的全套高清圖像，其中包括著名華裔收藏家王方宇捐贈的55件（套）八大山人書畫。安明遠說：「『大系』工程令全世界都能清晰完整地了解中國古代書畫，我們沒有理由不支持它。」
在波士頓美術館，項目組接受該館部門負責人的熱情邀請，兩次進行學術訪問。仔細查閱近200件（套）明清繪畫後，他們選定了沈周、朱端、唐寅、文徵明、仇英、董其昌等人90多件（套）名作。此後，該館花了一年多時間，按「大系」的圖像標準要求進行拍攝。以往只能到文物庫房中查閱的這批繪畫佳作，都將首次出現在「大系」中。
在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館、京都國立博物館、泉屋博古館等許多館、寺繼續給予「大系」各方面支持。京都東福寺等不少寺院熱情提供圖像，有的象徵性地收取一點費用，有的甚至完全不收費。
除了完成繁重的圖像拍攝任務，項目組還要應對嚴峻的新挑戰。明、清兩代畫家眾多，流派龐雜，作品數量浩大，真偽混雜，藏地更為分散。相比已被海內外專家反覆研究過的宋畫名跡，這些作品需要深入研究的問題很多。為了儘可能多地披露相關信息，項目組下決心調整編纂體例，每卷增寫「概述」以及每件作品所有題跋、印章的釋文。
粗略計算，《先秦漢唐畫全集》《明畫全集》《清畫全集》撰寫的文字總量多達400餘萬字，識讀的印章約為10萬餘方。項目組辦公室巨大的橢圓形會議桌上，一度堆滿大疊大疊裝有資料的文件袋。為製作入編作品目錄及相關信息，十幾位學術助理通宵達旦地梳理、考證、編錄，還不斷地通過郵件、微信向全球同行、老師和朋友們求助。
每天與不規範的草體字、稀奇古怪的異體字、俗體字以及漫漶不清的印文打交道，既要坐得住冷板凳，又要耐得住清貧。有位專家提醒項目組：你為別人指出陷阱，當心自己也掉進陷阱。為盡量避免出差錯，一篇兩萬多字的「概述」與每篇數百字的圖版說明，經常反覆修改、重寫，連易數稿；承擔責任編輯工作的同志，一次又一次審校文字，多次請教專家審核後方才定稿。
這項工作任務不但體量龐大，而且又有規範嚴謹的學術要求，項目組一次次四處上門聘請人才。因為受到感動，就連海外學者也不斷加盟到「大系」撰寫、編纂、審校等工作中來。日本大阪市立美術館工作人員主動幫助項目組調整作品目錄；東京國立博物館、京都國立博物館以及大英博物館敦煌藏品的許多圖版說明由日本學者承擔了下來；俄羅斯艾爾米塔什博物館敦煌、黑水城藏品的概述與圖版說明，也全部由館方專家負責撰寫。
2012年12月，「大系」工程的新成果《元畫全集》面世。
一位定居美國的中國學子在《遊子的自豪》一文中講述了自己在弗吉尼亞大學圖書館「赫然看到《元畫全集》」的自豪之情。「中文字元在這個滿是外文的圖書館裡顯得如此耀眼，尤其是這一集中的陳列方式像是一堵排山倒海的牆，一下子就讓人注意到。無疑，這是我見過的印刷得最好的中國藝術類圖書。沉浸在這一處中國藝術的瑰麗殿堂里，想到最多的詞語便是『自豪』。」
因為「大系」，大量遠隔重洋、分散多年的珍貴圖像匯聚到了一起。元朝著名畫家王冕以「不要人誇顏色好，只留清氣滿乾坤」一詩而婦孺皆知，《元畫全集》收入了他分別藏於北京故宮博物院、上海博物館、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和日本宮內廳三之丸尚藏館的7件（套）作品。清代著名畫家石溪的存世作品十分稀少，經數百年流轉，其名作《四景山水》的《春景》藏於美國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秋景》和《冬景》藏於大英博物館，《夏景》（又名《坐對峰六六》）藏於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現在「大系」將這套名作以大尺幅高清彩色的方式完美合璧。
因為「大系」，藝術史中的許多謎團將會不斷破解。在古代書畫領域，出現過很多「雙胞胎」甚至「多胞胎」現象。僅以明代畫家文徵明作品為例，如已被「大系」分別入編的上海博物館藏《仿倪瓚江南春詩意圖》與故宮博物院藏《江南春圖》，畫面及卷後題跋如出一轍，落款均為「徵明戲效倪雲林寫此。甲辰八月廿又六日」，而且均經多位專家鑒定為佳品。此外，冠以文徵明名下的一組構圖雷同的立軸「停雲館言別圖」，學界通常認為有4件，分別藏於上海博物館、天津博物館、台北故宮博物院和日本橋本末吉手中。其實，還有類似的作品存世。2015年4月，德國柏林國家博物館亞洲藝術館將閉館4年進行修建，項目組趕在這之前連續工作半個月，拍攝了120件（套）作品，其中又發現了文徵明類似的作品。他們還拍下了明代畫家夏昶創作《湘江春雨》時圖上留下的兩個清晰指紋。隨著「大系」相繼出版，這些埋藏著大量信息密碼的作品，必將會給各方學者提供新的研究視角。
在《元畫全集》即將出版時，與「大系」項目有密切聯繫的中國繪畫史權威、原美國耶魯大學教授班宗華來信說：「『中國歷代繪畫大系』中已經出版的《宋畫全集》，是迄今為止關於輝煌的宋代繪畫最重要的出版物，這個『大系』中的《元畫全集》也即將出版。我相信，這兩個出版物將成為古典藝術史不可替代的永恆記錄。『大系』這套令人驚嘆的精美書籍，對於世界最重要的藝術財富之一的保存、研究以及傳播，正在做出無與倫比的貢獻。她最終將成為一座紀念碑，標誌著全世界的中國藝術和文化研究進入了一個新時代。」
記者 曾福泉 林梢青 吳蒂 李月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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