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重躍：社科期刊編輯服務學術創新的努力方向

社科期刊編輯行業裡面經常有這樣的情況：一說看文章，首先問是不是我這個領域的，如果不是，就理直氣壯地加以拒絕，好像只有領域相同，才能審稿。如果是這樣，那就必然會出現下面這種情況：學科界限不太清晰的文章由誰來審？眾所周知，學術創新往往是在學科交叉、領域滲透的地帶出現，道理很硬：嚴格意義上的學術創新是指某個學術問題域的內在結構的突破，某一問題的結構性突破勢必與另一問題的結構發生關聯，所謂創新其實就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結構發生衝突和滲透、排斥和交叉、否定和重組，最後達到融合，形成新的問題域的過程。所謂問題域，往往就是學科領域。編輯放棄審讀學科界限不清晰的稿件對於學術創新來說，顯然是不利的。

過去有一個說法，「編輯是雜家」。做學術期刊編輯工作的，要認真反省。《漢書·藝文志》說：「雜家者流，蓋出於議官，兼儒、墨，合名、法，知國體之有此，見王治之無不貫，此其所長也。」所謂「兼合」，就是兼并或合併，而「兼合」的指導原則，是用「王治」加以條貫。如果編輯可以比作雜家，那審稿中對於學科領域不清晰的稿件也是要兼合進來的。但「兼合」在方法論上的指導原則是什麼？由於時代變遷，學術方法和旨趣已經不同，學術界還沒有達成共識。我覺得這個問題可以從編輯工作的內在層次上給予說明。

為了說明問題，不妨把編輯審稿工作分為三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就是什麼都知道一點，好像什麼領域的文章都能看。第二個層次提高了，要求專業化，有系統的專業技能和專業理論，有與同專業學者對話的能力，甚至可以被同專業學術共同體接納，成為他們中的一員。第三個層次，再提高一步，在某領域的專業理論上深造，直至突破專業的限制，進入純理論的境界，也就是說，有了認識事物本質的理論修養。這樣，就可以在把握本質上與相關其他領域貫通。這樣的編輯，就會成為能夠在本質意義上統攬學術全局的人才。這三個層次各有特點。第一個層次尚停留在經驗上，知識遷移從而把握全局的能力有限；第二個層次往往滿足於在本領域內達到一定深度，對其他領域不太關心；第三個層次，能在本質上突破學科的設置，做到不為某領域所限，而以探求問題本質，獲得全面認識為目標。有第一層知識的可以自詡為「雜家」；有第二層知識的往往喜歡稱「專家」；有第三層知識的則是在理論高度上回歸了雜家，已經可以稱作「大家」。如果說編輯是雜家，那就絕不應該限制在經驗性的層次上，絕不應該以感官上的熟悉為滿足，而要大膽地超越事物的經驗層面，從本學科起步，深入到本質層面，探尋問題的內在結構，直至突破自我，把專業理論知識轉變為知識遷移能力，從理論貫通的高度達到兼合不同領域的目標。說白了，編輯之所以能兼合不同領域，成為名副其實的雜家和大家，一定是懂得在理論上或多重本質上把握問題。

現在編輯人才緊缺，說起來好像是領域限制，想要某個領域的編輯人才，偏巧那個領域還沒有畢業生培養出來。這個問題短時間內難以解決。因為培養專門人才的速度很可能趕不上學科領域分化的速度。而且，即使找到了需要的某領域的專門人才，也可能很快就會發現，這樣的人才仍然無法滿足該領域進一步分化的需要。其實，有學術研究經歷的人都知道，即使是同一個研究領域，某人的研究對於他的同伴來說有時也會是陌生的，特別是在經驗意義上。如果以為領域相同，才有資格審讀論文，領域不同，就沒有資格審讀論文，那顯然是沒有理解學術創新的理論含義。

現在，隨著學科發展，編輯人員一般都有各自的學術領域，在各自的領域內，學術水平提高了，能力增強了，可問題也來了。比如，要求編輯了解學術界，了解服務對象，就只滿足於了解自己學科圈子內幾個熟悉的學者。其實，如果把學術論文審讀僅僅限定在研究方向或領域相同的範圍內，就窄了。而問題還不只是窄了這麼簡單。如果單純窄一點，那還只是量的問題，可問題在於它不是單純的量的問題，還是質的問題，是能否推動創新的問題。如果編輯只滿足於某一研究領域內的相互認同，時間久了，就會凝固成某種學科或方法的壁壘，把學術創新擠壓在逼仄的空間。在這種狹小的範圍內，學術創新的資源不會很充盈。據說負責實施人類首次登月工程的美國原宇航局長曾說過：「不要讓一個專業的人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丁柏銓、胡治華主編：《人文社會科學基礎》（修訂版），教育部師範教育司組織編寫，首都師範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序言第5頁）這很生動地表明了這位局長對局限在某個單一領域的做法的警惕。作為社科學術期刊的編輯，要自覺地通過經驗意義上的多領域知識互動，深入問題的本質，學會探尋學術創新的內在結構及其運動規則。長此以往，就會突破學科領域的小圈子，進入問題導向的廣闊天地，在理論修養上成為名副其實的大家，這樣才能更好地為學術創新服務。

（作者單位：《北京師範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編輯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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