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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王小帥:要保持最初的憤怒

《地久天長》劇照。圖/受訪者提供

本刊記者/劉遠航

本文首發於總第892期《中國新聞周刊》

電影上映前的最後時刻,導演王小帥開始變得異常忙碌,3月中旬,首映禮的第二天,王小帥在自己的工作室接受了《中國新聞周刊》的專訪,房間里擺滿了獎盃和文藝類書籍。他斜靠在椅背上,將兩隻腳搭上對面的桌子。這是這段時間裡不多的閑暇時刻。

當角色進入生活狀態的時候

你需要放手,讓它發生

中國新聞周刊:一些評論者提到,在你的很多作品中,知識分子的理性意識一直在場,影響著你對於歷史和時代的呈現。但與此同時,你也經常強調直覺和衝動的作用,甚至是憤怒和動物性。這種看起來衝突的兩種特質如何共存?

王小帥:作為一個創作者,必須跟現實生活盡量去緊密相關。這樣的話,才能對周遭發生的事情有感覺,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長久以來,我們的創作者總是把眼光遠離這個現實,好像很多事情都事不關己,我覺得這樣沒有營養。

具體到創作方法,無論是攝影機的擺放處理,或是演員的調度走動,還有環境的製造和布景,其實都是理性的,關鍵是一定要想好你想要什麼,呈現的效果可以是現實主義的,也可能是魔幻或者懸疑的效果。很多東西都不是能設計的,當角色進入生活狀態的時候,你需要放手,讓它發生,這樣你才能判斷這個東西是不是要好於你的設計。直覺的東西迸發出來的時候,你要抓住它。

中國新聞周刊:這次王景春和詠梅的表演為他們贏得了兩座銀熊的榮譽,他們在接受採訪時也經常提到,表演的時候常常處於自然的生活狀態。當演員的表演如此沉浸的時候,是否意味著導演的作者表達需要適度退場?

王小帥:這次拍攝《地久天長》,時代背景的切片很多,要把每一個切片都做到讓人相信,還是需要依靠演員來演繹。你必須把演員和這個時代放在一塊。有的時候,是人物改變了自身的命運,另一些時候,他們的命運被時代改變。當時的社會政治環境,或是政策方向的改變,都可能影響一個人的一生。

雖然呈現得很生活化,甚至讓人家不知不覺地忘掉了攝影機的存在,演員也忘記了自己,好像真的投入在生活裡面,但實際上這一切還是都是理性控制出來的,有一絲一毫的閃失,觀眾就會齣戲。

要保持最初的憤怒

中國新聞周刊:《地久天長》的時間跨度長達三十年,無獨有偶,賈樟柯近年來的作品,同樣出現了很大的時空調度,《江湖兒女》還頗有些總結的意味。文學上有「中年氣質」的概念,生命經驗的增長與熱情的不斷變化可能會重塑一個創作者的風格。對於你來說,如何保持這種創作的活力和勇氣?

王小帥:創作的變化在每個階段都可能發生。我不能說到這個年齡必然就更加成熟,只是對一些事情的看法和角度會更多,時間軸會拓寬。但也有人擔心說,因為有了這些方方面面的東西,就失去了一些鋒芒,以及初入世界的闖勁兒。

的確,年輕的時候有更多的創作熱情,但畢竟那時候生命還比較短暫,常常是在表達自己的荷爾蒙,對外界的看法還比較單一,這都是情有可原的。當你對現實生活和社會歷史的認知更加全面的時候,如果在創作上還能保持一些新鮮的感覺,這樣的狀態就會比較理想。要保持最初的憤怒,年輕時的那種敏感不能丟。對於我們來說,越到這個階段,其實越是好的時候。

中國新聞周刊:年齡的增長,給你在創作上帶來了什麼?

王小帥:走過了這麼多年,對於生活的體會,特別是這種時間感,都會發生改變。此前的創作,有些故事可能發生在一天之內,或是一段時間之內。但是如果你從一個更遠的角度去看的話,其實生活要豐富很多。給生活一個時間,可能每個階段發生的事情都是常規的劇本思考所意想不到的。

這種感受也讓《地久天長》有了更長的跨度。可能某個事件成了人生的轉折點,影響了一段時間,但如果讓它繼續往前走的話,可能又會出現新的變化,其實這就是生活本來的樣子,也是生活給予我們的答案。

那些不同的經歷和軌跡

都會變成各自的精神密碼

中國新聞周刊:你前面提到,創作者與現實生活的關聯。你平時喜歡攝影,近期還製作了一部名為《我的鏡頭》的記錄實驗作品。對於你個人來說,是如何保持這種對周遭環境的敏感與觸覺的?

王小帥:我看過一些老照片,都是外國人拍的,三四十年代,或者六七十年代,鏡頭裡的人埋頭忙著吃喝拉撒,對這些不重視。現在條件好了,肯定會有很多很多的記錄,我覺得這些東西特別有價值。

不拍攝的時候,我就離開辦公室,走街串巷。走得更遠一些,你會發現,很多的老人聚在街頭巷尾,一起下棋,或是聊天,也可能什麼都不做,就那麼待在牆根曬太陽。這就特別中國,不像在歐洲,大家更習慣坐在咖啡館。我也挺羨慕這種鄰里之間的生活細節,嘮嘮家常,聊聊天,這是我們的情感方式。

現在我們大家都走散了。如果生活在同一個小區里,還能走動走動,算是對生活的一種撫慰。到了飯點兒,就被各自的老伴或者孩子叫回去吃飯。那些歷史的褶皺,時代的紋理,都隱藏在日常生活的底下。

中國新聞周刊:你的許多作品裡的故事都有著歷史和時代的背景,比如「三線建設」,這次《地久天長》則涉及計劃生育政策、工人下崗潮等等。在你看來,對於過往時代和地域的敘述是如何與此時此地的現實發生關係的?

王小帥:《地久天長》講的就是這樣,不管出了什麼事,生活還要繼續走下去。有的人選擇將過去的隱藏在心裡邊,有的人則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理方式,可能遇到事情之後,並沒有去應對,或是調和。事情過去之後,大家用新的生活形態去覆蓋它,但是有些東西是揮之不去的。那些不同的經歷和軌跡,都會變成各自的精神密碼。

國家也是如此。我希望對於國家的這種形態來說,可以對走過的路進行反思。因為國家的裡面,就是老百姓。

一個人經歷的所有那些

都不會白經歷的

中國新聞周刊:你從北電畢業之後分配到了福建,待了兩年之後選擇離開那裡,回到北京,開始了獨立製作的路。《地久天長》的故事裡,這對夫婦經歷了喪子的傷痛,離開內蒙古,來到福建,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這次去福建拍攝,算是重回故地,你的感受如何?

王小帥:對於福建,其實並不是不喜歡。年輕的時候,為了拍電影,去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種暗合的體驗還是有的,去了以後,從語言到生活方式,都完全不一樣,好像是到了另外一個國度。

這種陌生感在一個年輕人的身上產生了一種恐慌和焦慮,沒有經驗,也不知道未來,就是覺得,怎麼自己很習慣的那種生活突然就斷裂了。但是,人經歷過的所有那些,都不會白經歷的。

中國新聞周刊:像你這樣從獨立製作階段一路走過來的電影創作者,其實一直在跟外在的大環境進行互動。你在近期接受採訪的時候提到,這次創作《地久天長》,沒有受到外界的影響。在你看來,現在的創作是自由的狀態嗎?

王小帥:還是不太自由。創作的根本在於打開想像,給它自由的空間。對於想像的束縛可能來自方方面面。拿教育來說吧,學校和老師有規定的標準答案,必須往這上面靠,才能拿高分。除此之外,還有文藝政策和商業市場的變化,都會對創作產生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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