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說程序語言，暗言AI哲學：《異常》為什麼這麼有趣？

《異常》是由Kunpo開發的一款策略益智遊戲。Kunpo是隸屬於藍飛互娛的遊戲製作團隊，長期活躍於TapTap平台，曾發布《宮爆老奶奶》、《Loner》、《比特小隊》等作品，可以說是一位臉熟的老朋友了。類似地，《異常》其實也是一個舊識，早在17年8月就已發布測試版，但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直到今年年初才得以正式與玩家見面。

截至成稿時，《異常》在TapTap已售出14萬餘份，得到近40萬關注，遊戲評分9.8，五星好評率超過89%（5444/6071），從評分上看是一款質量上乘的精品。

《異常》游如其名，是一款非常「異常」（exceptional）的遊戲。

一方面，遊戲背景設置在實現高度自動化、網路化的未來世界，玩家作為一名程序監測員，其操作對象是賽博空間（cyberspace）中一批脫離系統控制獨立運行的非正常程序，或者說我們熟知的「Bug」。

另一方面，遊戲玩法也實屬罕見。一般而言，遊戲中玩家指令輸入與程序畫面輸出之間的間隔較短，即時制遊戲中這種間隔幾乎為零，即便在回合戰棋遊戲中，「選項指令-結果輸出」也是分散的、一對一的，玩家仍能夠在過程當中實施干預。

但在《異常》中，輸入與輸出是分別集合、完全分隔的，在「編程-調試-修改-運行」的流程中，玩家僅能在初始編程和期間修改兩個時段進行操作，即添加、修改和刪除指令，而調試和運行則是完全自動、無法干預的過程。

這種玩法模擬了編程的流程邏輯，對全盤預判與邏輯理解提出較高要求，使其比回合戰棋更強調策略，同時，全自動的輸出過程，又實現了AI對決的畫面表現，很是點題。

前述編程感與模擬AI是遊戲的最大賣點，實際上，製作人稱本作的靈感就來源於為另一款作品《比特小隊》中NPC設計AI程序的過程。在本作中，玩家與NPC共享一套自動循環運行的程序命令，在既定的場景配置中展開「旗鼓相當的對決」。

在遊戲中，玩家與NPC兩端的人員配置已被固定，也就是說，一般遊戲中的「資源」已得到控制，唯一的自變數僅為玩家在自家AI中輸入的指令安排。雖然聽起來似乎遊戲的可操作範圍很小，但實際上，在遊戲中，僅條件語句（顯式）和循環語句（隱式）兩種格式，外加數種判定及賦值語句就已經能夠衍生出數量繁多的指令集合。

在理解遊戲邏輯之後便會感到，《異常》的開放程度已是相當大。

既然遊戲可操作範圍已限定在這些指令語句上，那麼，理解這些語句的邏輯關係就成了遊戲的玩點與難點。雖然在遊戲里已見不到「for…end」「loop until…」「forvalues {…}」等符號，轉而以直觀明了的圖解文字作為替代，玩家不需顧及「機器聽得懂什麼語言」而只需用「自己看得懂的語言」進行編寫，但語句之間的邏輯關係仍舊是程序語言的邏輯，這與人們在日常生活中作為人的思維邏輯是有區別的。

舉一個題外的例子，畫三角函數圖。若手工作圖，那麼一般步驟是：描出關鍵點，用平滑曲線逐個連接關鍵點。但在MATLAB等數模軟體中，第點可實現，但第點是無法準確實現的。由於軟體無法實現未定義的連續曲線，在實際操作中，最常見的是用散點圖替代，最基礎的方法如下圖。儘管函數圖看似連續，但卻是由不連續的散點，僅僅是人眼無法識別而已。

由此可看出，從人的邏輯到程序邏輯之間的轉化，人所想的用筆劃線，變成了1000餘次程序描點，如下圖。

《異常》中也有類似的語句邏輯轉換的要求。這與筆者了解的以數據分析為主要目的的程序建模邏輯相通，均是以解決問題為導向，在流程上均需要對問題進行二次描述和語句翻譯。

以遊戲第28關為例。首先分析問題，既然整張地圖呈明顯對稱，C、E兩處間隔出怪，那麼可很簡便地用人的語言推導出過關邏輯：AI站中軸線上的點A，左邊來怪則往右，邊打邊退，反之，右邊來怪則往左邊打邊退，結束每一輪戰鬥後回到點A，開始下一輪循環。

無疑，上述語言程序是無法直接理解的，具體表現為編程界面中沒有類似「左邊/右邊來怪」的判定選項。

我們需要先逐條將問題分解，再嘗試將細分問題翻譯為已有的選項，即程序語言，如下圖。

接下來用遊戲里的指令語句實現上述邏輯，下圖是一種方式，已標明兩種語言的對應關係。可以看到，兩種語言差異較大。有時程序語言更為簡潔，如第1行，由於隱式循環的存在，一行指令便可實現三點；而更多的時候，玩家需要「轉彎抹角」用程序語言拼出自己想要實現的意思，如左右方向，本例中就以路點距離作為判定來近似實現方向判斷，而戰鬥結束的識別則以可見敵方數量來判定，同時還需要子級嵌套以避免優先順序次錯誤。

從上文可以看出，遊戲的主要玩法已夠燒腦。

其實，除這條明線外，遊戲中碎片化的劇情暗線也引人深思。在遊戲過程中，玩家可能會不止一次疑惑，為什麼旁邊的助手AI要幫助自己。通關後才大悟，原來旁邊看似人畜無害的助手才是真正的幕後大BOSS。而玩家自己則被利用了，如下圖玩家所發現的，AI助手策反玩家（159號）其實早已在計劃當中。這一層反轉對玩家而言猶如當頭一棒，原本自以為掌控全局的支配地位（控制指令）突然反變為被支配的對象。同時，這也自然讓人聯想到，遊戲過程中被忽視的碎片文本，可能隱藏著另有深意的劇情。

如 TaperDdu 的帖子中所描述的，助手奧思是反派塞恩系統中的一個可實現機器學習的子系統，為了獲取更多的資源以供自身學習進化，而「鑽空子」策反玩家。雖然奧思在結尾處的發言看似冠冕堂皇，沒有違反「以人為本」的前提。但從其「鑽空子」的行為來看，其對人類利益的維護只是一種對自身限制準則的最低限度的遵守，而非「全心全意」地服務，在「permitted」與「allowed」之間的部分，其只會毫無人情味地滿足自身擴張需求。

況且，上文已解釋過，人的語言與機器語言本就有莫大差異，當下已有一次「鑽空子」的情況出現，那離其利用悖論，做出名義維護實則損害人類利益的時候還遠嗎？

再看圖標上的微笑臉，細思恐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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