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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與中國歷史人類學研究的發展

「歷史人類學」一詞是從西方引入的,其歷史大概有如下脈絡可尋:年鑒學派的應用,1980年代後薩林斯的研究以及與之相關的人類學討論。將其應用到中國社會研究中,應該可以歸功於蕭鳳霞教授。但是,正如蕭教授常常提醒的那樣,這也是出於她與研究華南地區的歷史學者多年的合作經驗。所以,在這一取向上,歷史學的研究,則有賴於劉志偉、鄭振滿、陳春聲、趙世瑜、丁荷生、蔡志祥、科大衛等學者的倡導與多年耕耘。

他們的研究從華南鄉村社會發展入手,漸漸走向華北和西南,後來又擴展至東南亞和東北亞甚至非洲。從對賦稅制度、宗族組織的紮根鄉土的探討,到對長城、運河、軍戶、族群等問題的比較研究,他們的腳步和視野,早已超越華南地區。劉志偉的《在歷史中尋找中國》以問答的形式簡要地說明了他們的研究取向和方法。他們的關注點也非常多元,但是共通於注重田野與文獻的結合,希望可以自下而上地書寫中國歷史。這些學者沒有把自己看成是開創者,而把成就歸功於他們的師輩:梁方仲、傅衣凌、華德英、施堅雅等。但是他們在研究中國歷史的領域提出了新問題,即國家、地方、宗教、禮儀等及其間的種種關係,這種研究的作用是不容忽視的。

科大衛在《告別華南研究》中說,20世紀70年代後,他們開始應用弗里德曼的宗族和施堅雅的市場概念來探討農村社會,從一個思想的架構轉移到另一個思想的架構。那個時期他們感興趣的是中國農民怎樣去創造歷史。鄭振滿在《文化、歷史與國家》的訪問中清楚地闡述了他們的假設,「我們一直在追求對珠江三角洲、潮州地區、莆田地區(後來把福州地區納入)的社會文化特徵及其歷史過程的比較研究,……我們有一個基本的假設,在不同的歷史環境下的文化建構,形塑了後面的社會形貌,所以比較現在的區域社會文化差異,實際上回答的是歷史的問題。」

蕭鳳霞在回顧她的治學之路的時候,說他們通過跑田野來了解更廣闊的語境,而歷史文獻和社會文化志的文本正是在這樣的語境中被構建,也正是在這樣的語境中我們得以接觸那些在日常生活中的主體。他們提倡的是研究者需要對社會的辯證的結構過程(structuring)培養敏銳的觸覺。田野調查所碰到的情況,往往不是現成的架構,而是「永遠在變,具有能動性的人類主體帶著各自的經濟利益、政治謀慮和文化創造力,不斷地重塑、敘述和詮釋社會生活」。

這些學者的研究跟他們的時代是分不開的。作為改革開放後第一代學者,他們既有傳統中國制度史的訓練素養,又借鑒了西方理論與研究。他們致力於追問的自下而上的中國歷史,並非是一時一地的地方史,而是在中國不同形態的地方社會比較研究的基礎上,建立一個理解中國的年表。

如今的生活背景與這代學者的思想成長時期已很不同,怎樣可以將歷史人類學的工作承接下去是後繼學者思考的問題。多年前,張小也曾提出歷史人類學可以走多遠的問題。面對的新問題很多,首先是「田野」的迅速消失與改變。科大衛80年代初在香港新界進行田野考察,其後出版了《中國農村社會的結構》。筆者現在所處的新界,已經是一個高樓大廈矗立的新區。一直到80年代,雖然香港歷經百餘年的城市發展,鄉村聚落仍然保留了基本格局。科教授在那個年代,仍可以觸摸到農村社會的結構。但是,當公路逐步完善,老舊的建築連地基都剷除,城市的架構慢慢滲透鄉村的環境,鄉村消失了。保留下來的作為文化遺產的鄉村,往往與它原有的生活切斷了相通氣息。

新材料的發現,對於歷史研究者而言是一件幸事,但同時也帶來焦慮。在鄉村研究中,我們都有這樣的經驗,在漫長的歷史時期,普通人的聲音往往難以見諸館藏史料,或者,他們根本就是沒有文字記錄的人。所以,對於具體區域和人群的研究,往往需要深入當地,從搜集材料開始。我們對於某一個地方的了解,就像拼圖一樣,就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走訪中豐滿和豐富的。在田野調查中發現和解讀文獻,史料和其誕生與存續的歷史現場結合在一起。培養在田野中解讀史料的功力、體悟和敏感度,正是歷史人類學的特色和魅力。但是,隨著地方資料越來越受到學界重視,大批文獻被發現與入藏,地方資料從其所在地抽離出來,我們該如何應對?當一個地點有成千上萬件的文獻湧現時,又能讓我們思考什麼新的問題?

筆者相信,我們這一輩研究者與師輩相比最大的分野就是歷史人類學的理念得到了越來越多同行的認同。我有一張1980年代拍攝的照片,一群風華正茂的年輕人正在珠江三角洲做田野調查。他們在改革開放的年代,踏入學術成長的階段,還有機會在農村接觸到較少受到現代交通、金融、通信、繁華所影響的純樸社會。一些老師有農村長期生活的經驗。在1980年代,他們還可以訪問1900年前後出生的老人。那個時候,大家還沒有提到「歷史人類學」這個名詞,只是對親眼所見的歷史遺迹提出問題、猜想和理解架構。田野調查可以提供對思想的衝擊,由於時間的殘酷差異,註定了我們與他們的不同。

我們需要把研究的關注點往後移動。我們的師輩在年輕時可以見到的歷史社會已經過去了,但我們現在可以親眼看到的歷史社會,在幾十年之內同樣也會成為過去。我們這一代走上歷史人類學研究之路的人,眼光向下,路帶到哪裡,就要走到哪裡。20世紀中國社會的歷史人類學研究還有待拓展。物質文化、日常生活、性別與家庭,新中國成立前後的社會轉變,都是需要探討的題目。田野與文獻的結合,也是實用的研究方法。

歷史人類學是一群人的興趣、思想、行為、互動、禮儀、認同,以及口述和文字記錄創造出來的一個歷史現象。每一代歷史人類學學者有他們的歷史背景和現實關懷,他們之間對問題的討論架構成為他們的話語交流和學術傳承。

(作者單位:香港中文大學歷史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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