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友點評·每日好詩 | 冬日吳大海觀巢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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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在漁村吳大海，我學會了

兩樣本領：傾聽和惋惜。

山路的曲折彷彿在提醒我們

可能來到了語言的邊陲，

湖灣像一張弓，蓄滿了拓荒者

投身漁業的激情。遠遠地，

耳道之中就被傾注了波浪

投擲過來的數不清的白刃。

向南望去，視線穿過樹枝之網

落入湖面，樹條搖曳，不知

是因寒風而生的顫慄還是

因為夜巡的矮星霸佔了鳥窩。

所以通往湖邊的小徑滿是枯枝，

踩得作響，像壁爐里柴火的

爆裂聲。「枯枝，輪迴的抵押物。」

響聲持久，和祈禱一般古舊。

「無論你對沙灘的誤解有多深，

都不會削減波浪的天真。」

湖底彷彿有個磨坊，浪托舉著

不竭的泡沫，像個女巨人

翻開她的經卷，續寫每個

何其相似的瞬間。「鑲鑽的浪花，

是一種離別時專用的語言，

彷彿告別是它唯一的使命。」

最後，暮色混入了愉快的交談，

我們起身時，注意到了星辰

隱秘的主人，髮髻散亂的稻草人

獨自回到石砌小屋，飲下

一次追憶之前，他指揮群星升起，

他並不打算將口訣教授予我，

直到我寄身山水的執著賽過湖水

億萬次沒有觀眾的表演。

詩人簡介

葉丹，1985年生於安徽省歙縣，現居合肥。

詩友「撥雲見日」點評

這首詩寫作的背景是一次夜遊。夜晚的背景讓視覺退居二線，聽覺變得敏銳。「語言的邊陲」，「湖灣像一張弓」，「波浪投擲過來數不清的白刃」，「湖底彷彿有個磨坊，浪托舉著/不竭的泡沫，像個女巨人/翻開她的經卷，續寫每個/何其相似的瞬間」，「鑲鑽的浪花」——通過使用這樣貼切、新奇又富有想像力和張力的比喻來烘托出湖邊的環境——偏遠卻又充滿了活力，因此極大地提升了詩歌的意境，給人深刻的印象。再如「因為夜巡的矮星霸佔了鳥窩」與「枯枝輪迴的抵押物」也收穫了同樣的效果。這時，湖水和枯枝的響聲是聽覺的主要構成，湖水充滿了激情，而枯枝則是時光輪轉的證明。就像小說的兩條敘事的脈絡，因為聽到腳下枯枝的爆裂聲，而聯想到枯枝的滄桑輪迴，繼而讓人惋惜；而天真的波浪，富有激情的波浪終於也要告別，所以也是指向惋惜的。也就是說傾聽啟發了惋惜，而惋惜使得我們更加投入地傾聽。「是一種離別時專用的語言，/彷彿告別是它唯一的使命」，與從開篇的徒步走向湖邊的享受不同，這個時候是起身返回的離別時刻，因此忽然顯得低落和深沉，透露出一絲的留戀不舍。但這是很突兀和戲劇性的轉變——「最後，暮色混入愉快的交談」，這時不禁讓人想像，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次相遇？人和湖只是在做一次擦肩而過的練習嗎？這個謎底也是直截了當地放在了詩歌的結尾：「直到我寄身山水的執著賽過湖水/億萬次沒有觀眾的表演」。也就是說湖水其實並不因為我的傾聽而存在，也不因為我的傾聽而有什麼變化，因為湖水是獨立存在的客觀事物。湖水是自在的，它的表演其實並不需要耳朵和眼睛。這種觀點和王陽明心學是相反的，也和西方主流詩歌理論相悖。這首詩和古典山水隱逸詩不同的地方在於，作者通過對湖水這個絕對獨立客觀存在的肯定而建立了一個堅實的現實基礎。這時，詩歌並不需要「謊言」，也不需要強行捏造一個虛擬的「彼岸」，因為湖水是真實的，所以寄身山水是可信的，而詩意也就有了落實的可能。

經編委會評選，「撥雲見日」的評論最終入選，他將獲得300元點評稿費。同時感謝「大樹」、「袁見」的參與，在此展出其優秀點評，以資鼓勵，期待其他讀者參與下一期評詩。

中國詩歌網每周四推出「詩友點評·每日好詩」，並提前一周公布下一期點評的詩歌。參與的途徑有兩個：登錄www.zgshige.com找到相應詩歌頁面，在下方留言；或者在本公眾號徵集讀者評論的推送文章下方留言。編輯將綜合網頁和微信的讀者點評，從中選取最佳評論。

「大 樹」的點評

這首詩情思明朗、動人，技術上也很純熟，表現出與「抒情散碎」相異的面貌，有整體感。詩人藉由對「漁村吳大海」的經驗之識，為我們構建了一個隱秘、幽雅的湖景。在這端莊、整飭的氛圍中，詩人將自我的「傾聽」與「惋惜」生髮開來，向我們呈示了生命的現實：隱隱而又真實的悄愴本質。 這些「輕緩」的憂思在湖灣的「波浪、枯枝與石砌小屋」的「追憶」中明了、又散失，直到——「我寄身山水的執著賽過湖水/億萬次沒有觀眾的表演。」使我們在如此輕鬆的閱讀中，體味到詩歌氤氳、閃亮及清朗的美感。

「袁 見」的點評

詩人與友人來到一個漁村，有山有湖有人，這是凡人世界和自在自然的邊界。整詩四節，詩人從進入，到觀察、想像，再到暮色至離開，時光流轉。這個過程不似一般遊山玩水，卻是運用機巧的詞語、密集的想像，築就了一次超現實之旅：它時而是跨越現實和迷幻的想像，時而是古舊和當下間的穿越，時而又是閑逸的敘事和坦蕩的直抒胸臆。 初次相逢自然，詩人小心翼翼投入思想，卻受到了拒絕——敵意般的「白刃」，詩人更仔細從容地靜心觀察和「傾聽」。直至暮色降臨，待離開時，自然依然拒絕，把「口訣」秘而不宣。詩人無奈又「惋惜」，卻依舊不改自己的「執著」。 詩人語言的遊戲、湖水遊戲的語言，兩者相通相融。懷揣著詩人語詞的秘密意指，「拓荒者」、「矮星」、「女巨人」、「稻草人」間隔出場，既遠又近，既虛指又具象，既呈現又掩飾，湖水和語言之間幻化出了奇特魅影，念之思之竟讓人心生痴迷。 臨行，詩人思想的精巧編織卻不能將磅礴神秘的自然征服，詩人索性在隆重的「執著山水」與「億萬次表演」之間，將他的信條投擲在讀者的心境之上，這是倔強，亦是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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欄目主持：孤 城

點評整理：金石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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