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做3次變性手術：妻離子散，但我終於活得像個人了

每天一條獨家原創視頻

2010年，56歲的黃欣琴做了三次手術——

摘掉喉結、隆胸、改變性器官，

讓她如願以償地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

黃欣琴是一名跨性別女性（生理性別男），

她曾經有一個完整的家庭，

後來終究是逃不過失業，妻離子散……

2012年著名香港導演許鞍華執導的

跨性別劇情短片《我的路》，

就是改編自黃欣琴的真實人生故事。

「變性手術讓我從一個渾渾噩噩的人，

重新找回了內心的自己，

所以就算時光倒流，我也會去做。」

2013年，黃欣琴成立公益組織——

世界公民協會中國香港，

幫助香港跨性別者重拾信心。

《女人就是女人》40歲跨性別女主角宋紫洳

16歲跨性別女主角趙凌風

黃欣琴

2017年，黃欣琴作為主創之一，

借錢拍了一部跨性別主題獨立影片

《女人就是女人》，作為開幕影片，

於2018年香港獨立電影節首映。

講述兩代跨性別女性經歷的不同阻力。

女主角之一黃家恆（Tomo Kelly）也是跨性別女性，

這也是香港第一部

真正由跨性別人士出演的電影。

自述黃欣琴 編輯張銳嘉

為了變成一個女人，我做了三場手術：摘除喉結，切除陰莖，做了隆胸。

我今年65歲，這是我真正做女人的第9年。

我是一名跨性別女性，也是劇情片《女人就是女人》的監製。影片講述了兩代跨性別女性不同的人生遭遇：宋紫洳40歲，趙凌風16歲，同為跨性別女性擁有不同的出櫃阻力和人生軌跡。

《女人就是女人》電影海報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自己的人生不屬於我。」影片的開篇，是宋紫洳的一段內心獨白。

她自小覺得自己是個女孩，20多歲時做了變性手術，之後便把自己的身份全部藏了起來。她改電話，搬了家，甚至改掉了名字，以一個全新的身份出現在社會上。

片中宋紫洳（左一）家庭合影

後來她按部就班地嫁了人結了婚，丈夫跟前妻有一個女兒，三個人重新組成了一個家庭，在外人看來也是相當幸福的，一切都非常美滿。

直到有一天，她丈夫收拾東西的時候發現了寫著「1988年男童軍運動會宋智宇」的一張老照片，拿來質問妻子「你說你是家裡的獨生子女，那你告訴我這個宋智宇是誰？」話音落下的這一刻，整個家庭破碎了。

這10年來，她用顏料塗抹到衛生巾上來假裝生理期，還屢次以生理期為由拒絕丈夫的同房請求。結婚10年的情分被拋之腦後，她丈夫知情後覺得她是一個男人，心生厭惡。

紫洳反而因此開了竅，她意識到，與其隱藏過去，不如欣然接納她的過去，擁抱她的過去。影片結尾宋紫洳的畫外音說道「如果時光倒流回20年前，我仍然會選擇走同一條路」，也是很悲哀。

片中趙凌風

學校的一次變裝日活動，激發了16歲的高中生趙凌風出櫃的想法。碰巧這時候，她在舞蹈班認識的女生同學淇淇——宋紫洳的女兒，向她表了白。

出櫃後父親的辱罵讓他覺得很不安，於是逼自己接納了淇淇，然而幾天的相處讓趙凌風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同性戀，每次的親密接觸她都感到十分抗拒。這樣讓淇淇產生了很多的疑慮。

《女人就是女人》電影劇照

影片以趙凌風的舞蹈結尾，也是呼應了開頭他在學校的舞蹈演出。動作是我特意安排的：他在舞台的中央跌倒，其他舞蹈演員圍繞在周圍，若無其事地繼續演出……

我想通過這部電影表達跨性別人士在當今社會所受到的歧視和不平等對待。其實每個跨性別者都僅僅是想做回他們自己。

影片中很多故事細節都是真實的跨性別者的生活，比如家裡遇到的父母的阻撓；比如為了不引起丈夫懷疑，用顏料假裝月經。有很多場景都曾經出現在我的真實生活中。

許鞍華執導短片《我的路》劇照 吳鎮宇主演

2012年，許鞍華導演的劇情短片《我的路》，就是用我的真實故事改編而成的。吳鎮宇在片中扮演那個從小有女生情結的跨性別女性，我是那個故事的原型,我在裡面也出演了一個小角色。

唯一的區別是故事中的男主人公做完手術後，得到了妻子的探望和關懷，而我跟妻子再也沒有了聯繫…..

我的故事已經有許鞍華拍過了，這次的《女人就是女人》我就想講講別人的故事。

世界公民協會中國香港 開展的活動班

拍一部真正屬於跨性別者的電影

9年前我做了跨性別手術後，遇到了很多困難：我丟了工作，持續兩年求職未果。

出櫃、變性讓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家人。走了很多彎路。所以2013年，我在這樣一個充滿歧視的環境下，成立了世界公民協會中國香港，總部在歐洲。平時我們會開展一些美容班、化妝班、女生班、儀態班等等活動，增強跨性別人士的信心。

香港的分支主要是幫助跨性別者，幫助他們得到社會的尊重。

起初我們建立了「跨卓」頻道，為跨性別人士錄製六七分鐘的短片，讓他們講述他們的私密人生經歷，放在網路平台播出，也讓更多人了解到我們這個群體。到現在已經做了20多條。我也錄了一條叫做「給十年前的我」，講的我自己的故事。

但這個平台的影響力不大，我們想拍一個長篇的電影，希望更多觀眾了解跨性別者的生活。

導演 孫明希

我就集合了一組團隊，開始了這部獨立製作的電影。2017年6月，我們坐在一起開了第一個會，劇本至少改了十多版，前前後後的準備工作花了一年半，最終拍攝了11天。

我們都不是很有經驗的人，我自己是第一次做監製，導演孫明希也是第一次執導長篇電影。

拍片之前我們四處去籌集資金，向不同組織寫提議書，最後Her Fund(婦女動力基金）等8個組織給了我們一部分經費，但完全不夠。

機器都是在外面租的，每天租金很貴，所以我們盡量濃縮所有工作人員的時間，把日景、夜景的戲分開拍，一天至少拍14個小時，有時候16個小時，都沒時間睡覺，第二天繼續。最終還是總計欠了90萬港幣的債，現在還不知道該怎麼還…….

《翠絲》片段 從小偷穿女士內衣褲的主角大雄

其實香港最近有幾部跨性別主題的電影，去年的《翠絲》和以我為原型的短片《我的路》，但裡面都是由男性演員去出演跨性別者，感覺怎麼扮都不像，一眼就能看出是個男人。《女人就是女人》應該是香港第一部真正由跨性別人士出演的片子。

左一為長發時期的Tomo

扮演16歲趙凌風的女主角Tomo，現實生活中也是一名跨性別者。

我跟她的緣分還要說到2009年，當時她20歲，去日本讀書之後想做跨性別手術，是我幫她寫信給醫院、推薦醫生，也算是我成就了她的跨性別。

她給「跨卓」頻道錄製短片的時候，我就覺得她很有表演天分。後來我請她來演女主角，但是她已經是一頭飄逸的長髮了，片子裡面因為要扮演一個男孩，就被迫剪掉了她的一頭長髮，為了演這部戲她犧牲很多。

她現在形容自己是「20歲男孩和10歲女孩」，說自己嚴格來講今年才10歲。

《女人就是女人》片段

劇組裡面除了Tomo還有很多跨性別的工作人員，有男有女，片子裡面學校的換裝日那場戲裡，很多群眾演員都是真實的跨性別者，有十多個。

《女人就是女人》拍攝花絮

在香港，甚至世界電影行業中，女性要出頭都有一定困難，所以拍攝過程中貫穿了「全女班」的概念，影片的主要工作人員都是女性，男性只擔任輔助角色，還是很感謝他們來擔當綠葉角色。

《女人就是女人》片段

跨性別者的重要界限，第一個是心理性別和生理性別是否相反；第二個，這個人是否決定這一生都用他的心理性別去生活。這兩點都達到，我們就會歸類這些人是一個跨性別男性或者跨性別女性。

黃欣琴（左一）小時候

我作為跨女的前半生

我從小就覺得我是女性化的，行為舉止上都會表現得像個女孩子，但這些我都會隱藏在心裡不敢說給別人聽，怕別人覺得我是變態。

大人們去逛街的時候，我就說沒空，要在家學習，這時候我就會私下偷偷去扮女孩，去化妝，自己覺得很開心。

我一直被家人作為男孩教育，我也順理成章把自己套進男孩的框框裡面，比如到了到了適婚年紀，我媽媽一直給我介紹女朋友，一個不行就兩個三個，逃都逃不掉，不結婚都難。

我在32歲的時候結了婚，第二年兒子出生了，在別人眼中我有一個很美滿的家庭。但只有我知道我花了大半生時間把自己塑造成一個男性，只為了表現給外人看。

四十多歲的時候我在英國有一個短暫的工作，也是在那個時候我知道了「跨性別」這個詞的存在。我在網上搜了很多跨性別相關的信息，還發現了一個網站叫」You Are Not Alone」，是論壇性質的，上面的人跟我情況都差不多。英國的環境比較開放，當時我甚至直接換女裝出街。

從英國回到香港之後，我一直不敢跟我前妻說，都是偷偷地變裝。周末家人不在，我就會穿好裙子，換好高跟鞋，去小區周圍的巷子里走一走，天氣好的時候甚至想跳舞，當下覺得自己好舒適好暢快。就算我媽叫我回家吃飯我都說我很忙。

黃欣琴在香港女人街挑選首飾

我當時在一個叫「香港變裝之家」的地方租了一個衣櫃，把我大部分女性的衣服都存在那。後來我前妻在家發現了一小部分衣服和首飾，她覺得我是個變態。

其實是我前妻促成我真正地變性。慢慢地我們之間摩擦越來越多，她叫我去看醫生，直到有一天她給我律師信叫我從家裡搬走，從那時起我知道我們的關係沒有挽回的餘地了，最後離婚。

黃欣琴跨女前（上）後（下）

3次變性手術，我終於變成了女人

在香港，跨性別患者被認為是患有性別認同障礙，是一種病。所以香港做變性手術都是免費的，在政府提供免費醫療的範疇，只要給住院費就行。並且在香港因為沒有性別承認法，在法律上做過手術的人仍舊是原生性別。

9年前那時候，住院費是一天一百港幣，當時我住了8天，所以交了800塊，加上一個入院費50塊，我記得很清楚整個變性的過程我只花了850港幣。

第一個手術是將我的喉結摘除。

第二個手術是下身的手術，這麼多年來，我對我的陰莖都十分厭惡，所以除了生小孩我跟我前妻發生性行為之外，我跟前妻都沒什麼性生活，我偶爾還會虐待我的性器官。所以在醫院做完性別評估之後，我就切除了陰莖、睾丸，做回女性的陰道。

第三個手術是隆胸。起初我用吃藥的方式希望我的胸部能變大，但效果不理想，所以又隔了一段時間，我做了隆胸手術。與此同時醫生會開一些激素類的葯，含有女性荷爾蒙，讓人變得女性化一些。

《女人就是女人》片段

進手術室的時候我絲毫沒有緊張，只有平靜和期待，因為這是我期待已久的東西。

被從手術室推出來的那一刻，我覺得我已經是另外一個嶄新的自己了，好像一下子釋放了自己。

我也開始注意皮膚保養，做一些皮膚護理。現在回看我原來的照片，能發現皮膚光滑程度上的差別是肉眼可見的。之前作為男性走進美容院都不太好意思，做女人之後，之前不敢做的事情都可以名正言順地去做。

這讓我從一個每天渾渾噩噩生活的人，變成真真正正活出自己內心的人,所以就算時光倒流，我也會去做這個手術。

我跟妻子是1986年結婚，2009年離婚。自從離婚之後，前妻就跟我斷絕了聯繫，兒子就更沒見過了。我算是被前妻趕出家的，當時什麼也都沒拿，現在想找之前的老照片也都沒有了，僅有的幾張也被我撕掉了。

手術的時候兒子在英國讀書，我是通過郵件告訴他的，郵件一發出去就再也沒有了回復。算了一下今年他應該31歲了，都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我能理解兒子不想認我這個父親，但還是希望他能當我是朋友，希望知道他的近況。

跟前妻我也希望有朝一日，我們能坐下來，聊聊天，講講現在過得好不好。

幸運的是，從始至終，我媽媽是接受我的，她跟我講過一句話：「只要你開心，我就開心了。」這句話我特別感動，非常感激她這麼多年的包容，現在我也是跟媽媽一起住。

我現在的時間基本都撲在世界公民協會中國香港，做一些公益性的活動。《女人就是女人》是協會成立之後，完成的規模最大、最有影響力的活動之一，最近還去到大阪亞洲電影節進行展映，收到觀眾的肯定，團隊都很驕傲。

之後我們會繼續支持跨性別人士，不僅讓中國人更了解跨性別人士，更希望世界上的跨性別人士都被平等對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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