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這一百年,給中國詩歌提供了任何一個世紀都無可比擬的新東西

這一百年,給中國詩歌提供了任何一個世紀都無可比擬的新東西

文/王澤龍

近當代詩歌在整個中國詩歌三千年歷史長河中,佔了僅僅三十分之一,它是中國詩歌一個短暫的階段。但這一百年是中國古代詩歌向現代詩歌蛻變的轉型期,是中國詩歌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容納新潮,全面走向世界,實現古今融合、中外交匯的歷史嶄新時代。在這轉型期的一百年,它給中國詩歌提供了任何一個世紀都無可比擬的新東西。儘管這些東西並不成熟,但它為中國詩歌未來的發展鋪墊了堅實的基礎。

20世紀中國詩歌的現代化歷程是從「五四」白話新詩運動開始的。作為中國詩歌現代化開端的標誌體現為兩個方面:其一,在「文言合一」的旗幟下,確定了白話語言替代文言文的正宗地位。其二,以「詩體解放」為旗幟,選擇了自由體詩歌形式替代傳統的格律形式。從「五四」白話詩歌運動開始,白話文成為一種現代書面詩歌語言的主要形式,而且這種現代白話詩歌語言較之文言文,更能自由地接納外來詩歌語彙與語法形式,為創造新的現代詩歌語言與形式提供了更加自由的條件。當現代白話語言成為中國詩歌的語言載體時,中國詩歌的現代化變革才成為可能。

胡適

與胡適在白話新詩運動中語言文體革新的成果相比,郭沫若則實現了中國詩歌思想觀念與審美觀念的更加具有現代性意義的變革。郭沫若的《女神》在20世紀20年代,貢獻了最富有新世紀時代色彩的現代思想,成了一個「五四」時代精神的代言人。郭沫若廣納外來新潮,他的《女神》表現出宏大氣概與超越陳腐、奔向現代的新進品格,把中國詩歌帶向一個與外來詩潮相呼應相激蕩的新時代。他的《女神》已較少《嘗試集》的舊胎記,初步實現了對中國古代詩歌形式的轉化。

郭沫若

20年代中期象徵派詩人李金髮奉西方象徵主義為「中國詩壇的獨生子」,期望中國新詩與西方現代主義詩潮直接接軌同步。他的象徵詩以其「怪異」詩風與陌生化形式,表現出與傳統詩歌和諧優雅詩風的格格不入。而新月派詩人不贊同五四詩潮對傳統詩歌的極端化對抗,主張從傳統詩歌中汲取有益營養,自覺容納歐美近代浪漫主義、唯美主義神韻,試圖建立一個以「節制」與「和諧」原則為核心的新格律詩規範體系。從此,新詩結束了新舊蛻變期的嘗試,開始了向新格律詩派追求的唯美方向與象徵派提倡的「純詩化」方向發展的新階段。

李金髮

「五四」時期開始的現代化的播種,經過20年代的耕耘,到30年代結出了較為成熟的果實。現代派詩群中的中堅人物戴望舒、何其芳,較成功地將中國傳統詩歌的和諧、優雅、含蓄、意境化的抒情藝術與西方象徵主義重暗示、朦朧隱晦、婉曲跳脫等意象化的表現藝術相結合,較為自覺而巧妙地實現了中國古代詩歌藝術與西方現代詩歌藝術的融合。在20世紀30年代中國詩壇發生重要影響的另一位詩人艾青,將30年代上半期互相對峙的普羅詩潮與追求「純詩」的現代派詩潮統一納入了他的藝術視野中。時代精神的表現與藝術審美的追求在艾青手中第一次得到了較成功的統一。他的詩歌以現實主義詩學原則為基礎,自覺容納象徵主義、浪漫主義的表現方法,形成了獨具開放品格的現實主義詩歌美學形態。

艾青

40年代詩歌現代化探索的突出成就體現為智性詩化方向的發展。40年代初期創作《十四行集》的馮至與九葉派詩人中的先鋒穆旦,較多地接受了後期象徵主義詩潮的影響,告別中國傳統詩歌與「五四」以來新詩感性詩化的抒情傳統,自覺追求詩的智慧性思考與經驗的傳達。他們的詩歌在感性與智性的有機交匯中,在官能感覺與抽象觀念的藝術整體融合中表現出一種沉思的美與智性的美,使中國新詩從形式本體上更加接近了西方現代主義詩歌。

穆旦

50年代至70年代,新詩進入了政治抒情詩的一元化時期。作為政治抒情詩的突出代表郭小川與賀敬之,他們甘願作時代的歌手。郭小川貼近現實生活的脈搏,表達人民大眾的心靈感受。賀敬之自覺追蹤具有歷史感或現實感的政治生活中的重大事件,高奏時代精神的凱歌。因此,他們的長篇政治抒情詩具備了鮮明的時代精神特徵。他們詩歌中的某些空泛抒情也是特定時代政治生活與精神生活的真實映現。

與五六十年代的大陸詩壇不同,台灣、香港詩壇繼承了三四十年代現代主義詩歌的探索,其中包括現代派、藍星、創世紀三個詩社。五六十年代台灣社會的西化思潮,殖民地經濟孕育的反傳統價值觀念的文化意識,與大陸隔離的疏離感造成的漂泊心態似乎都成了現代主義詩潮發育生長的最合適的氣候。現代派詩社的領袖紀弦明確提出我們「要的是現代的」詩,「唯有向世界詩壇看齊,學習新的手法」,「才能使我們的所謂新詩到達現代化」。以覃子豪為代表的藍星詩社不同意現代派詩社的「貿然作所謂橫的移植」,也不同意紀弦的「打倒抒情」的「主知」原則,認為詩應傾向於抒情。以洛夫、瘂弦為代表的創世紀詩社提倡「新民族詩型」,主張意境至上,中國風、東方味。台灣現代主義詩潮是一種強調詩歌本體探索的純詩化詩潮。這股詩潮整體上的疏離現實與疏離民族文化傳統的趨向終於導致了在70年代的低落與消歇。

80年代至90年代,是中國新詩處於大變革的現代化多元性探索期,也是中國現代主義詩潮的復興期。80年代上半期朦朧派詩潮以新進、敏銳、活躍的先鋒姿態和浩大氣勢構成了20世紀繼「五四」後的又一次中國詩歌的造山運動,實現了中國詩歌觀念又一次大變革。他們大膽衝破現代蒙昧主義思想觀念的禁錮,率先在詩歌世界裡復歸人性與自我,又一次高揚起「五四」時期現代人性意識的旗幟,在自我心靈傷痕的傳達與體驗中,溶入反思民族歷史、憂患祖國未來的崇高使命感,他們的歌唱是新時期文學覺醒的先聲。同時以藝術變革的新銳姿態,突破僵化的政治化的抒情模式,復歸了被放逐的詩情與詩本體,建構起詩歌的新的美學原則。他們摒棄單一的表現模式,在突進精神世界的多層次開掘,以象徵意象的模糊性、朦朧性為手段,使內心世界的複雜性、潛隱性的表現成為可能;恢復幻想、想像的藝術功能,將直覺、幻覺、智性、思辨、潛意識等藝術心理機制注入詩歌,讓現代主義詩美之性靈直接匯入當代詩潮。至此,中國內地詩潮在與隔絕了近30年的西方現代詩潮再度溝通、交匯,使新詩現代化的探索在經歷了曲折與低徊之後,再次回到了正軌。

80年代中期一批被稱之為新生代或第三代或後新詩潮的詩人,吸吮了朦朧詩的乳汁,又不滿朦朧詩的某些詩學原則,以對朦朧詩的否定與超越顯示了他們現代化探索的更為新銳或激進的姿態,從而構成了中國新詩80年代中期至90年代現代化探索的多元化的沉思與調整時期。在這股新的詩歌潮流中,一批堅持知識分子寫作立場的詩人,以對現代人文精神的堅守、社會道德的批判與重建、生命價值的思考與關懷,體現出新人文主義詩歌精神特徵。在創作的藝術傾向上,較多地借鑒了西方現代主義與後期象徵主義,注重的是社會人生的體驗與生命存在意義的詩性沉思,表現出知性化的美學傾向。與朦朧派思潮表現出較明顯不同的是民間寫作詩人,他們隊伍龐雜,聲勢浩大,構成了新生代詩歌潮流的主導價值傾向。其主要傾向表現在以下方面:

其一,放逐主體,消隱自我的「非個人化」傾向。他們反對朦朧詩將主體高高凌駕於客體之上,不贊同用主體的心靈尺度規範並役使萬物入詩。他們將主體逐出虛幻的中心,打破以人為中心的視點,非人化的客體現象世界開始以自然的原生態進入詩中,讓詩與世界以其客觀存在保持其獨立意義。情感的「零度狀態」和「物的敘述」方式成為新的表現策略。

其二,非文化傾向。他們認為朦朧詩之所以沒有徹底掙脫泛化的社會政治意識的藩籬,主要是源於傳統文化觀念理性積澱的這種非詩因素的干擾。這一批新生代詩人由此對文化產生了深刻的懷疑與憂慮。他們竭力主張撤除文化羅幔,在自覺淡化消解文化的創作過程中,讓人與詩還原到本真的存在狀態,呈現出一種非文化的「原在」;在「歸真返樸」中,讓詩與生命得到同構,且相互詮釋。

其三,非崇高形態。他們用覺醒了的平民意識對抗英雄主義的崇高意識。他們的創作不僅要消解和淡化朦朧詩英雄主義的崇高感,又要使人切實地回到自身,使詩走下神殿回到詩本身,詩返歸到平凡的世界。其四,非意象方式。他們主張不能將語言作為營造意象的手段,要讓詩回到自足的語言本體。新生代非意象主張,直接促成了以語言為核心的實驗詩的大潮,帶來了具有詩本體意義的語言自覺與革命。80年代後期新生代詩潮在詩學觀念變革上,比起他的前輩詩人的詩歌來,更加具有切近詩歌本體的純詩意義。

90年代以來的後現代詩潮與80年代後期的新生代詩潮表現出眾多詩學意義上的相關性聯繫。主張抒情主體的邊緣化,消解主流的文化意識形態,拒絕崇高,認同世俗的價值觀與審美心理;注重詩歌話語的個人化、口語化探索,反對外在的隱喻意象方式,崇尚冷諷、俏皮的戲擬風格,倡導客觀敘事的抒寫策略等,體現了對80年代後期新生代詩潮現代性探索的延續與超越。當下詩歌正處於新世紀之初的大調整、大變革的反思與深入探索階段,一場新的詩歌大變革正在孕育。

在20世紀中國詩歌沿著「五四」白話文學與自由體詩歌的道路一路高歌前行時,中國古典詩詞的風雅遺韻並沒有中斷,而是以一種潛滋暗長的形式續寫著中國舊體詩詞的現代華章。中國現代詩歌的歷史行程可以說從來就沒有中斷過傳統,這一百年是不斷選擇傳統、改造傳統、揚棄傳統、重構傳統的一百年。現代白話詩歌與古代詩歌整體上是水乳交融的,現代詩歌是中國詩歌的一個新的形態。

中國現代作家與現代詩人群體中有一批作家,一手擎旗在現代白話文學的世界裡開拓新世界,建立新秩序,一面在舊體詩詞的韻律里婉轉低回,續寫新辭章。不過,他們的舊體詩較少傳統文人墨客的倫理道德律令,舊體詩詞的外在韻律,成了他們抒寫現代人生困惑與心靈苦悶的有效形式,這種心靈的苦悶折射的是現代知識分子沉重的時代憂患情緒與人文精神,整體上構成了20世紀舊體詩詞中最具現代特色的實績。20世紀舊體詩的創作中,留下了一大批不同時期政治家的作品。20世紀是中華民族災難深重的苦難歷史,也是中華民族社會大變革的崢嶸歲月。這一部分詩歌與古代帝王、政治家的詩歌相比,多了一些沉重的歷史悲涼感,增添了指點江山的現代豪情。這一部分詩歌具有的較鮮明的現代人格意識與詩歌風骨,擴大了中國詩詞的審美境界。中國現代文人知識分子的學人舊體詩詞,是20世紀舊體詩詞中創作量最大的一部分。他們比起現代作家、政治家身份的詩人來,更好的秉承了古典傳統的詩風流韻,從詩歌精神與詩歌的外在形式上更忠實地延展了中國詩詞的傳統規範。

摘自《詩韻華魂》第6冊《現當代詩歌精選》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首陽讀書 的精彩文章:

真實與感動——讀環保力作《塬上》
珠穆朗瑪峰與雅魯藏布大峽谷,兩者形成了世界上最為強烈的地形反差

TAG:首陽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