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北京往事（31）

102、

三天後的中午，我在一夜亂夢後於混沌中醒來，頭昏腦脹，飢腸轆轆。我下床開燈，打算用新買的電熱杯煮一包速食麵來果腹。熱氣騰騰中，正當我在為要不要加一個雞蛋舉棋不定的時候，手機響了。

是個陌生號碼，開頭三位數是010。

我欣喜若狂。我敢肯定，這是個面試電話。

接通後，果然不出我所料。不過，令我略微失望的是，這只是一份兼職。

但我顧不了這麼多了，有兼職做，也比無所事事強。

幹掉那包速食麵，我洗了個頭髮，沒等它完全乾，就迫不及待地向面試的公司進發。

接待我的是個禿頂中年男人，姓杜，是那家小圖書公司的主編。我剛坐下，他就開門見山地說：我們公司要做一系列民國名人傳記，初步計劃有戴笠、杜月笙、張作霖、閻錫山四本，你看有沒有興趣？

我立即答覆他：我可以寫杜月笙這本。大學的時候，我幾乎把能找到的杜月笙的傳記都看了一遍。我有信心能寫好。

「那太好了。你先寫個樣章，儘快發給我，樣章的話，咱們簽合同，你就可以正式開寫了。我的郵箱是……」

「那稿費是？」我不好意思地問道。

「這個等你的樣章通過了咱再談，具體的，我們要根據你的稿件質量來定。」

人家都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只好說聲「好吧」，然後知趣地退下了。

103、

當天晚上，我決定去網吧通宵，計劃用一晚上的時間，把樣章寫出來。

11點，我準時趕到網吧，萬幸，還有位子。

開機後，我先用迅雷下載了兩本杜月笙的傳記，溫習了一下。又用百度搜集了一些資料，然後就寫了起來。

由於我一直喜歡這個人物，而且之前對他有很深的了解，所以寫起來並不吃力。凌晨三點多的時候，我就把一萬多字的樣章寫好了。

連著修改了三遍之後，我終於把它發到了杜主編的郵箱里。然後又把我下載的書和搜集到的資料保存到我的郵箱里。

一切搞定後，我看了看錶，4：12分。

此時，一股濃重的睡意潮水般襲來。我趕緊找到CS，想用它來狙擊睡意。

可奇怪的是，一直讓我如痴如狂的CS，此刻卻絲毫不能引起我的興奮，看著那一具具被我爆頭的虛擬的生命，我的胃部一陣陣乾嘔。繼而，頭暈目眩，眼冒金星。

我急忙取下耳機，兩臂交叉，趴在了鍵盤上。

朦朧中，我好像看到了李樂樂。她嘆一口氣，把我拽到了床上，一邊給我蓋被子，一邊嘟囔：這孩子，又給寫睡了。

當然，你知道，這不過是個幻覺。

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7點。是被網管叫醒的。因為，通宵的時間結束了。

我的胳膊被鍵盤壓得酥麻，而臉上也一片木然，此刻，要是有面鏡子，我一定能看到我臉上規則排列的鍵盤印，就像活字印刷的模子一樣。

走出網吧後，冷風襲來，我不自覺地打了好幾個冷顫。看來，真的是進入冬天了。

104、

回到地下室後，我繼續睡。

也不知睡到什麼時候，被手機鈴聲弄醒了。我一看，是杜主編，趕緊接通。

「小丁，你的動作挺快啊，我看了，樣章沒問題，你趕緊過來一趟，咱把合同簽了吧。」他的聲音充滿喜氣，看得出，他對我寫的樣章很滿意。

我心中的一塊巨石落地，急忙應道：好的，我馬上就去。

大約一小時後，我又坐在了昨天的那把椅子上。

對面依然是杜主編，他不緊不慢地對我說：千字50，4個月內完成，你覺得怎麼樣？

「時間沒問題，但稿費，說實話，有點低。」我實話實說。

杜主編皺了皺眉頭，問道：那你覺得千字多少合適？

「100。」

他笑了，「小丁啊，沒有這個價。這樣吧，咱們都是文化人，不是集市上的小商小販，不來討價還價那一套。一口價，千字60。這是我們公司找的其他作者中，最高的價位了。」

我不得不佩服眼前這個禿頭中年男，他似乎深諳談判的藝術，既能讓自己處於有利地位，又能讓對方無話可說——至少我是無話可說，如果我再繼續出價的話，那就成了小商小販了。

而事實上，我他媽的還不如小商小販呢。

「好吧。」我咬緊牙根。

「爽快。」杜主編咧嘴笑了，從他的牙縫中，我都能看出這笑聲中蘊藏的志得意滿。

「稿費什麼時候結算啊？」我忍不住發問。

我想說，我真的不是小商小販，但我確實太需要錢了。

「書出版後三個月之內吧，這是出版界的常規。」他漫不經心地說。

我一算，大約30萬字，我寫完就得至少3個月，再加上兩個月的出版期，再加上出版後的3個月，也就是說，我要在8個月後才能拿到錢。

「神吶，我能活到那個時候嗎？」我在心裡自嘲地暗問。

杜主編貌似看到了我的心思，就假裝大度地說：你還有什麼疑問，儘管說出來，能解決的，我盡量幫你解決。

聽到這話，我勇氣大增：我現在非常需要錢，咱能不能這樣，五萬字結算一次？

杜主編撓撓那並不富饒的頭，擺出一副吃了死蒼蠅的表情，但嘴裡既不說行，也不說不行。就像在調戲我：你猜？

我狠了狠心，硬著頭皮說：那這樣，千字50，每五萬字結算一次，我保證在3個月內完成，怎麼樣？

這下，杜主編爽快了：行，行，咱都是痛快人，就照你說的辦。你等一下，我改一下合同，然後咱就簽。

我心裡暗笑：還他媽的說別人小商小販呢。

片刻之後，合同列印了出來。我簽字，他蓋章，一人一份。

抱著這張沉甸甸的紙，我長舒一口氣——至少明年的口糧，有著落了。

105、

之後，我一直是白天睡覺，晚上去網吧通宵寫稿。

此刻，我唯一的感受就是：我太需要一台電腦了。

我熱切地盼望著那張信用卡的到來。

終於，一周之後，信用卡像個美女一樣翩然而至。

開通後，我立即跑到中關村，分期付款買了一台華碩牌筆記本電腦。總價5400，分6個月付清，加上利息、手續費，每月還1000多塊錢。

抱著嶄新的電腦，我頓時有了戰士的感覺。的確，對我來說，它就是那把威力無窮的AK47。

回家後，我立即插上網線，把存在郵箱里的稿子下載到電腦上。

看著我在網吧通宵寫的兩萬多字的《杜月笙》，我忍不住一陣唏噓。

再看看我用李樂樂的電腦寫的十幾萬字的《高三動物》，我又是一陣唏噓。

我掏出手機，想給李樂樂打個電話。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撥通的卻是崔哲的號。

「你還活著吶？」崔哲劈頭蓋臉地問我。

「嗯，還健在。」此時我的心情不錯。

「那打算什麼時候回歸組織？」

「我現在是自由職業者了，隨時都行。」

「自由？而且還職業？這，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崔哲忍不住揶揄我。

我當然不甘示弱，在這方面，我是他的啟蒙恩師：具體的情況就是——去你大爺的吧。

聽到這個熟悉的短語，崔哲肯定像見到一塊穿開襠褲長大的發小一樣親切而情難自抑，具體的表現就是，他在哈哈大笑之後，立即熟練地把它重複了一遍。

「周末吧，你們仨一塊過來。到了清河給我電話，我去接你們。」

「好嘞。」崔哲應道，「告訴你倆消息，第一個，大馬的公務員考試過線了。」

「太好了。」我忍不住歡呼。

「是啊，這小子果然靠譜，說能考上就能考上。」

「老驢沒過吧？」問完之後，我立即覺得這是句廢話。

「嗯，不過沒他想像的差，只差了6分。老驢說了，明年繼續戰鬥。」

說完，崔哲頓了一下。

我也不說話，我在等第二個消息。

「還有一個消息，我不知道是好是壞，李樂樂搬家了。」

我心裡一沉，幾乎脫口而出：搬哪兒去了？

「不知道。任晴沒告訴我。你搬走的第二天，人家就搬了。」

「哦。」

「你要真想知道她搬哪兒去了還不簡單？打個電話問問唄。」

「哦。」

掛上電話後，我發了一陣呆。心想，我怎麼可能給李樂樂打電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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