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悟空和如來佛
吳承恩的《西遊記》當然很經典，但是因為年代的原因，《西遊記》被字障遮蔽，很多人是通過電視劇來了解《西遊記》的（當然這也沒什麼問題）。我們也應該有一版當代人閱讀起來沒有難度的《西遊記》。
——孫智正《孫悟空和如來佛》，收錄於《今天》第119期
序：說明
《孫悟空和如來佛》內容基本按《西遊記》原文（人民文學出版社2010年第3版）翻譯下來，或者說像翻唱一樣地翻寫下來。除了語言當代化之外，做了以下幾個較大的改動：
1.原文中插入的大量詩詞，主要為描寫風景、戰鬥場景、人物外貌和歷史、說理，內容有重複、累贅之嫌，大多妨礙敘事的正常進程，當下讀者看起來會比較難懂。對其進行了刪改和簡縮，力求清通，同時起到一定的抒情和調整敘事節奏的作用。
2.刪除了第八回到第十三回唐皇游地府、唐僧出世等情節（在後文唐僧和觀音的話中補敘）。一是這段篇幅不小的插敘讓原文有「斷氣」的感覺，二是《孫悟空和如來佛》里孫悟空是絕對主角，希望敘事上也呈現與內容一致的一直直線前行的形態，孫悟空始終在視線里不斷地「過關」。
3.採用了比較簡短的小標題，一是便於閱讀，二是傳達對孫悟空身份變動的關注，三是呈現比較當代的小說外貌。
4.字數從原文的約87萬字變為約41萬字。
在吳承恩之前，孫悟空和唐僧取經的故事歷代已有不少版本，是吳承恩的《西遊記》讓大家認為《西遊記》就應該是這樣的。吳承恩的《西遊記》當然很經典，但是因為年代的原因，《西遊記》被字障遮蔽，很多人是通過電視劇來了解《西遊記》的（當然這也沒什麼問題）。我們也應該有一版當代人閱讀起來沒有難度的《西遊記》。
《西遊記》非常龐雜，由歷史、宗教、神話、寓言、民間故事等等雜糅而成。裡面一個非常重要的內核是活潑的民間趣味，人物的對話讓人覺得他們是一群「大孩子」。
《孫悟空和如來佛》語言力求通俗樸素，同時保持韻味，清健，「雅俗共賞」，去掉《西遊記》的文字硬殼，展露出它依然新鮮有趣的核心：強勁的故事進展、個性鮮明的人物、插科打諢的對話……呈現一版我們這個時代的新的《西遊記》，讓小孩都能看得懂，同時裡面（語言、敘事、「寓意」）又可以讓有心人看得很深。
《孫悟空和如來佛》整個故事可以說仍舊在講一群取經人的故事，也可以說是一個人永生了之後該怎麼辦的故事。孫悟空為了長生（永生）離開花果山，不久它就真的永生了。從物質（石頭）到生命到永生，事情發生了兩次質變，怎麼辦？「如來佛」變成了永生人（孫悟空）要面對的問題的象徵。
現在的科學正在讓我們面對永生的問題，永生從一個神話的主題變成了科學的話題。《孫悟空和如來佛》對此的探討，是暫存的人對永生的探討。說到底，我們和吳承恩是同時代的人——永生來臨前的這一代人。
《孫悟空和如來佛》卷一（1—7）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
卷一 長生
1.大海
假定在很遠的地方有一片無盡的大海，大海里有一座山。
這座山的山頂上有一塊石頭。這塊石頭長得挺高挺大的，還有好幾個孔，光可以照進去，風可以進進出出。有一天，這塊石頭突然崩裂，滾出來一個石球。
石球就地一滾，變成了一隻石猴。石猴長得跟真猴子一樣，有手有腳也有毛，有鼻子有眼。那眼睛一睜開，特別亮，抬眼一看，兩道亮光直衝到天上。
天上住著玉帝，他說，啊，怎麼回事，怎麼這麼亮，派千里眼和順風耳看看、聽聽怎麼回事。
千里眼一看，哦。順風耳什麼也看不見，也沒聽見什麼。就千里眼回來跟玉帝說，有隻石猴子，在東勝神洲傲來國那裡，剛從石頭裡蹦出來，剛開眼特別亮，現在好了，眼睛已經暗下去了。玉帝捋捋鬍子：噢，那我知道了，我的地面長出來的小東西，不奇怪不奇怪。
2.瀑布
這隻石猴肚子還會餓，沒事在山裡吃吃水果喝喝水，和老虎、豹子、狼、蛇、鹿什麼的做做朋友，不過它最親的還是猴子，天天和它們在一起玩。就這樣過了很多年，一天天氣熱得很，石猴和猴子們躲在松樹下避暑。一隻聰明的猴子說：天這麼熱，不如去洗澡。
大家就都去了，在山澗里洗澡。洗著洗著，一隻好奇的猴子說：不知道這股水是從哪裡流下來的，要麼去看看？
大家就都去了，逆著山澗往上爬。原來源頭是一掛瀑布啊。它們站在那裡看，覺得瀑布還挺大的，也好看。
那隻好奇的猴子又說，山澗是瀑布變的，那麼這個瀑布又是從哪裡來的呢？
一隻衝動的猴子說，誰跳進瀑布找出源頭來，我們就拜它為王。
大家也都同意。
石猴就說，我去我去。閉上眼睛往瀑布里一跳，睜眼一看，已經到了瀑布後面，啊，怎麼回事。那裡有一座鐵橋，橋底下湧出來大股的水，大概有一眼很大的泉水。這股水衝撞在岩壁上，從橋上倒掛出去，外面都看不到這裡還有座橋。
石猴從橋上走過去，水蒙蒙濕漉漉的，小心不要滑倒。
它看到橋那頭有一個很大的石洞，跑進去一看，裡面有石桌石椅石床石盆石碗石筷子，跑出來看到洞口立著一塊石頭，上面寫著「花果山福地，水簾洞洞天」，四周長滿了花朵和樹木。
啊，原來這座山叫花果山，這裡是水簾洞。
石猴很高興，又閉著眼睛跳出來，跟那些猴子一說，大家就都跳進去了。一看洞里什麼都有，大家很高興，以後颳風下雨不愁了，不用再躲在樹葉子底下，獃獃地挨雨淋了。
石猴記性很好，說，大家說好的，誰先跳進來就拜誰為王。
那隻衝動的猴子呼一下趴地上了，啪啪啪磕起頭來。其他猴子猶了一下豫，也都伏在地上磕了起來。因為石猴長得丑，所以大家叫它美猴王。
3.長生
就這樣，美猴王和猿猴、獼猴、馬猴各種猴子，早上起來出洞去山上玩，晚上回洞睡，渴了喝泉水，餓了吃水果，這樣一起不知玩了幾百年。突然有一天美猴王吃著吃著東西咧著嘴哭了，嚼碎了的水果從嘴裡掉下來。幾隻猴子撲過去搶著吃，沒掉地上空中就接住了。
邊上幾隻說得上話的猴子，互相看了看，吃驚地問，大王怎麼了這是，是今天的東西不好吃嗎？
美猴王說，不是的，大家想啊，我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現在我又住在這個石洞里，感覺又像回到石頭裡了。
大家說，那我們不是天天出去玩嗎？
美猴王：大家不覺得天空也像一個罩子嗎？就這麼罩著。
猴子們面面相覷：大王，你想怎樣？！
美猴王說，我想去天外看看啊。說著又想哭。
猴子們說，那大王不會飛啊。
美猴王：是啊。哭出聲來。
猴子們不知道怎麼勸。美猴王哽咽著說，你看，我們每天這麼吃喝玩樂，看上去好像沒人管，其實閻王老子一直管著我們啊，過些年我們都是要死的。
猴子們這下都聽明白了，一個個都哭了，不想死啊。
這時，一隻博學的老猴子說，大王這麼有遠慮，說明你覺悟了啊，這天上地下只有三種造物不歸閻王老子管，一種是佛一種是仙一種是神聖，他們不生不滅，和天地山川一樣長命。
美猴王說，啊！那麼，他們在哪裡啊，我也要變成他們那樣。
老猴子說，我聽說遠在海外。
美猴王聽了大叫，明天我就下山！漂洋過海也要找到他們。又說，等我學會了長生不老的辦法，回來告訴你們，我們一起永生。
猴子們歡呼，太好了，大王萬歲，明天就給大王準備水果，吃了上路。
2017.1.23
4.神仙
第二天，那些猴子去采了很多水果。
有櫻桃、梅子、龍眼、荔枝、林檎、枇杷、梨子、桃子、李子、楊梅、西瓜、柿子、石榴、栗子、胡桃、椰子、葡萄、榛子、松子、榧子、橘子、甘蔗、橙子、柑橘，還有山藥、黃精、茯苓、薏苡等等。那櫻桃的顏色多麼美啊，梅子的味道多麼香多麼甜。龍眼啊，肉甜皮薄；荔枝啊，核小瓤厚。這些水果啊，都是連枝帶葉的十分新鮮，美猴王和猴子們吃了一天。都說人間有很多美味，其實，都比不上山猴子吃的。
又到了第二天，美猴王很早起來了：大家幫幫忙，快點給我折些松枝過來編筏子，再去斫根竹竿當竹篙，還有還有，昨天吃的水果照樣再幫我去采些來，路上吃吃。
猴子們當就去辦，馬上備好。美猴王一個跳上筏子，一竹篙撐開，漂漂蕩盪，在大海上越漂越遠。
也不知道過了多少天，渴了餓了它吃水果，很快，到了一塊陸地。美猴王從筏子上跳下來，手裡還拿著竹篙。沙灘上有好多人，有的在捉魚，有的在打雁，有的在挖蛤蜊，有的在淘鹽。
美猴王看到他們都穿著衣服，就自己身上長著毛也沒衣服，和他們不一樣。就做出很兇的樣子，拿著竹篙一舞，那些人嚇得都逃開。美猴王抓住一個，兇巴巴地剝了衣裳穿在自己身上。
從此，他就學人的言行舉止，人模人樣地在人世里穿行，心裡想著去學佛、學仙、學神聖，一定要學到長生不老的辦法。
他看到，世人都忙忙碌碌，為了名為了利，連身家生命都不要更別說長生了。有詩為證：
爭名奪利什麼時候才停止啊？為了名利早起晚睡多麼不自由！
騎了驢子騾子就想著騎駿馬，當上了宰相又想當皇帝。
為了身外之物忙碌著，都不怕閻王把這些一筆勾銷了？
他們啊還為子孫發愁，沒有一個肯回頭的。
美猴王在陸地上飄蕩了八九年，沒有遇到超凡脫俗的人。他又照原來的樣子做了個筏子，前往大海之外的另外一塊陸地。上岸之後找了很久，有一天看見一座山又高又秀氣，長著深深的樹林，他也不怕狼不怕虎就往山裡走，登上山頂一看，真是一座好山：
山脊像刀戟，山峰像屏風。陽光照在山上，山上青翠的顏色好像蒸發一樣變得清淡；下雨的時候，山上青翠的顏色好像收攏一樣更加深沉。枯藤纏著老樹，鮮花照著清泉。到處是鳥鳴，處處有水聲。這麼美的地方，一定住著神仙。
美猴王一邊看景一邊這麼想著，突然聽見林深處傳來一陣歌聲，仔細一聽唱的是：
每天山裡叮叮叮砍砍柴，碰到仙人下棋，看得斧柄都爛掉。山裡雲邊散散步，帶著賣柴換來的老酒，喝喝笑笑陶冶情操。困了就枕著松樹根，月亮照著睡覺。一夜睡到天亮，爬爬山鍛煉身體，隨便砍點柴再去賣掉。價錢隨便的，能吃飽飯就好。不和世人爭吵，空下來就和神仙聊聊。
美猴王聽了高興死：哎呀，神仙原來真的藏在這裡。急忙跳進林子里去找，仔細一看，是個樵夫在那裡拿著斧頭砍柴。
連忙上去說，老神仙老神仙，我要拜你為師。
樵夫嚇了一跳，斧頭都掉地上了：不敢當不敢當，受不起受不起，我衣服沒得穿飯都吃不飽，哪裡是什麼神仙。
美猴王：你不是神仙？你剛才唱的可是神仙歌啊。
樵夫愣了愣，笑著說，哦這個啊，這個歌是別人教我的，這裡有個神仙，就住在附近，他看我平時生活挺辛苦，就教我唱這個歌，一來散散心二來解解乏，我自己嘴巴唱出來的，還能自己耳朵聽進心裡去就最好。
美猴王說，哎呀，神仙就在附近！你怎麼不去學長生？！
樵夫：我家裡還有個老媽媽要養哪，沒法去修行。
美猴王：那你告訴神仙在哪裡，我去修。
樵夫就說了。原來就在前面，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住著一個叫菩提祖師的神仙。美猴王拉著樵夫說一起去吧。樵夫說，你這個絡腮鬍怎麼不懂事呢，不是跟你說了我還要養老媽嗎，不要耽誤我砍柴生意，快去快去。
美猴王聽了就和他告辭，一個人朝前面走去。
2017.1.25
5.悟空
美猴王從林子里走出來，找到路，走過一個山坡，大約七八里遠，望見前面是有一座洞府，挺起身來先看看，沒錯，是洞，是在那裡，趕緊過去。
洞門口風景好得很，種著一千株松樹、一萬根竹子，還有奇花、瑤草和苔蘚。聽得到仙鶴和鳳凰的叫聲，看得見它們在半空中飛來飛去。就是洞門關著，一個人都沒有。
美猴王四處看看，崖頭那裡立著一塊石牌，牌上面寫著十個字「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樵夫沒騙人。
美猴王不敢上去敲門，在一邊等著，等著等著沒事做，跳到松樹上摘松子吃。過了會兒，洞門呀一聲開了，走出來一個仙童，長得骨骼清奇，穿著道袍，那樣子，就是和一般俗氣的小孩不一樣。
沒想到他一開口就叫，他媽的！什麼人在這裡吵鬧！美猴王連忙從樹上跳下來：仙童仙童，弟子是來學仙的，打擾打擾。仙童上下看了一眼，笑著說，你也要學仙？美猴王：是的呀。仙童：我們師傅剛才說，外面有個修行的來了，去接待接待，看不出來就是你。美猴王笑著說，是我是我。師父果然是神仙啊。
仙童帶著美猴王進去，裡面的房子一層層的造得好，走了半天，走到瑤台下面。師父菩提祖師就坐在上面，端端正正地。台下一邊十五個站著三十個小仙。
美猴王一見，連忙拜倒：師父師父，我總算找到你了，我要拜你為師拜你為師啊！祖師：別慌，你是哪裡人，叫什麼名字，先說清楚了再拜也不要緊。美猴王：我是花果山水簾洞來的。祖師：趕出去，你這麼喜歡說謊，怎麼修仙。美猴王連忙說，我沒有說謊啊師父，師父！祖師：花果山到我這裡隔著兩片大海一塊大陸，你怎麼來的？美猴王：我漂洋過海，一個人找了十來年，總算找到了這裡。祖師：哦，這樣啊，那你叫什麼名字。美猴王：我沒有名字。祖師說，你爸媽不給你取名字的嗎。美猴王：我沒有爸媽。祖師說，那你怎麼來的，石頭裡蹦出來的？美猴王：正是，師父神機妙算，我記得自己本來待在一個石頭裡，有一天石頭破了我就出世了。祖師聽了心裡暗喜，原來是天父地母，說：你記性這麼好啊，你走兩步我看看。
美猴王就走了兩步。
祖師：你走路怎麼這麼難看，像吃松子的猢猻似的，好吧，我們把反犬旁去掉，你就姓孫好了。
美猴王：好的好的，謝謝師父，再幫我取個名字吧。
祖師：我徒弟多，排字型大小，一共十二個字，廣、大、智、慧、真、如、性、海、穎、悟、圓、覺，排到你，剛好是「悟」字，就叫你孫悟空好了。悟空，你要記住兩件事，一，你是排第十個字的小徒弟，切記，另外，如果你真的名副其實，能悟空，那就厲害了。
孫悟空：弟子知道了。
6.桃子
孫悟空提醒自己以後就叫孫悟空了噢。
祖師叫仙童領孫悟空出去掃地，學做徒弟、師弟的禮儀。站在台下的三十個小仙一個個排隊出去了。悟空走到門口，拜見了一幫師兄，師兄叫他就先睡在走廊上好了。
第二天，孫悟空跟著師兄們學習言行禮儀，聽他們講經論道，寫寫字焚焚香。第三天也是這樣，第四天也是這樣，每天都這樣。師父的面都見不著，空閑的時候，掃掃地鋤鋤草，養養花修修樹，砍砍柴燒燒火挑挑水，這樣不知道過了多少日子。有一天，祖師高坐在瑤台上講道，大家都有的聽。
祖師講得好啊，聲音打雷一樣響，內容珠寶一樣值錢，講得天上落下花來、地下湧出花來。孫悟空聽得眉開眼笑、抓耳撓腮、手舞足蹈。
祖師見了：那個誰，孫悟空，你怎麼小動作這麼多，不好好聽我講道！
孫悟空：師父講得太好了，我情不自禁。
祖師笑了，慈眉善目：哦，這樣啊，看來你聽懂了。你來我這裡多久了。
孫悟空：我也不知道多久了，就是我去後山打柴，那裡一山的好桃樹，我記得吃得要飽死一樣吃過七次。
祖師：哦，那座山叫爛桃山，聽到這個名字你想起爛柯山了嗎，哦對，那你來我這裡七年了，你要從我這裡學什麼？
2017.1.26
7.三更
孫悟空：師父你看著教就好了，我無所謂的。
祖師：「術」字門裡的本事你學不學，學會了就能占卜，預知未來，避開壞事迎來好事，請神仙下凡、讓鬼上身。孫悟空問，學會了可以長生嗎？祖師：不能，不能。
孫悟空：不學，不學！
祖師又說，那教你「道」字門的本事怎麼樣，就是儒家、釋家、道家、陰陽家、墨家、醫家這些，學會了會看經會念佛，學不學？孫悟空問，可以長生嗎？祖師：不能，不能。
孫悟空：不學，不學！
祖師又問，教你「靜」字門的本事怎麼樣，學會了可以不吃飯，每天參參禪打打坐，身心都很安定。孫悟空問，可以長生嗎？祖師：不能，不能。
孫悟空：不學，不學！
祖師又說，那你「動」字門的本事學不學啦，這種本事十分積極進取，采陰補陽，喝人奶，煉丹，就是要追求長生的。孫悟空問，那真的可以長生嗎？！祖師：不能，不能。
孫悟空：不學不學！
祖師一聽，從台上跳下來，手裡拿著一根戒尺指著孫悟空鼻子罵，你這隻猴子，這個不學那個不學，那你想學什麼？！你真當我好脾氣，剛剛還說無所謂的。拿起戒尺打了孫悟空頭三下，背著手走了，順手嘭一下甩上了門。那些師兄嚇得要死，埋怨孫悟空真是只猴子不懂事。
到了夜裡三更，孫悟空一個人悄悄起來，避開大家到了後門那裡。只見月光清冷地照著地上的露水，夜空看上去是多麼的浩渺啊。樹上有一隻鳥縮著脖子在睡覺，遠處傳來清冷的流水聲。
孫悟空看到後門半開半掩，看來自己沒猜錯，師父打了他三下還把門關了，這是要他夜裡三更走後門找他。
孫悟空輕輕推門進去，看見師父蜷縮著身子朝里睡著。孫悟空不敢叫醒，等在一邊。過了會兒，師父翻過身來，手腳攤開，嘴裡出了口長氣，像是在說夢話：難，難，難，話好說找耳朵難，對不懂的人說話就是白白磨損舌尖。
孫悟空連忙應聲：師父師父，弟子在這裡等了好久了。
祖師說，你這猢猻，不去睡覺坐在這裡幹什麼。孫悟空：師父，弟子根據您的指示來學長生的方法。
祖師：好吧，看來你已猜破我的暗謎，我也很高興，來，我說給你聽。
孫悟空記住了祖師傳授的口訣，因為當時就他倆在，誰也不知道口訣到底怎麼樣的。孫悟空從後門出來，這時太陽已經升起，金色的光輝撒在門口的道路上。孫悟空悄悄回到走廊那裡，躺下，等師兄們踢他屁股再起來，假裝剛剛睡醒的樣子，心裡實在高興。
這樣又過了三年。一天祖師跟孫悟空說：以後你會遇到三場災難，一場是雷劈，一場是火燒，一場是風吹，雷要把你劈成兩半，火要燒得你內臟成灰，手腳變成焦炭，風從你的九竅、毛孔里吹進來，吹得你骨頭離開骨頭、肉離開骨頭、肉離開肉。
孫悟空：哎呀，為什麼會這樣。
祖師：因為你學會了長生，違背了天地的法則，老天不高興。
孫悟空：師父，那怎麼辦呀，我好辛苦從你這裡學了長生，死了的話不是白學了嗎。
祖師：也有辦法，我有兩套變身術，你變成別的樣子災難就找不到你了。
孫悟空：那災難來的時候我還沒變怎麼辦？
祖師：看你運氣。學不學？
孫悟空：學學學！
祖師：我的變身術一共有兩套，一套三十六種變化，一套七十二種變化，你學哪套？
孫悟空：師父開玩笑，當然要學七十二種的！
祖師笑著說，你這猢猻還是貪心。
告訴了他七十二種變化的口訣。孫悟空記性好，馬上就記住了，練了一段時間都學會了。祖師又說，我再教你個辦法避開災禍，到時你沒變身都不要緊。
教他翻筋斗的口訣，一個筋斗十萬八千里。孫悟空一試，一個筋鬥上去就在雲層中穿行，看到眼前的天變得好大、眼下的地變得好小。
師兄們都說，這下孫悟空不用愁了，以後就算幫人送東西也有飯吃。一天，大家在松樹底下聊天，師兄們說，悟空啊，你學了這麼多本事，師父都沒有教我們，你給演演，我們開開眼。
孫悟空說好啊。搖身一變，變成一棵好大的松樹，張空蔽日，原來那幾棵松樹在樹根那裡變得像小草。
師兄們紛紛拍手叫好，還要跳起來摘好大的松果。
大家正高興，祖師突然就來了：你們在幹什麼，吵吵鬧鬧的，像什麼樣子！像是修行的人嗎！孫悟空連忙變回肉身。祖師說，你這個猢猻，學了點本事就了不起殺，尾巴就翹起來了，我不想看見你，趕緊走！
孫悟空：也好的，我離開花果山20來年了，那些老猴子說不定都死了，我說好要傳給他們長生的本事的，師父那我去了。
祖師愣了一下：你這隻猢猻怎麼這麼冷酷，說走就走。你走了在外面千萬別跟人說起我是你師父，不要給我惹禍。
孫悟空：師父我知道的，這些本事我都是天生會的，絕不會在人前提你的名字，但我心裡會想你的。
祖師：好了好了。
孫悟空就一個筋斗回到了花果山，有點飛過頭了又調轉雲頭回來，再一按雲頭下來，還在半空中就聽得一聲聲猿嘯哀。
2017.1.27
作者：孫智正，1980年生，浙江嵊州人，現居北京。著有《青少年》《南方》《句群》《所有詩》《一萬句》等。
版畫：陸新森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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