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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無可替代

小說:無可替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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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次和趙蓮第一次見面的晚上喝了太多的酒,很多細節在事後變得無法確認了。他懷疑那一夜的諸多美妙情感是被酒精浸染出來的。所以,他寧可把第二次見趙蓮,當成他們之間真正的開始。

那天他接到一個陌生女人打來的電話,她說我是趙蓮,遇到一點兒麻煩,請你幫幫我。

"哪個趙蓮?"他眼睛盯著電視,心裡這麼喃陸著,一不留神,話就脫口而出了。

"我是……洞天府的趙蓮。"電話里的聲音變得低沉了。

安次一下子想起來了。

"對不起啊,對不起,光記著你是洞天府的第一美女,忘了你的名字了。」

趙蓮短短地笑了一聲。

2

兩個星期前,安次的哥哥安首在洞天府請客。洞天府的老闆是安首的哥們兒,安首訂包房時,囑咐了老闆一句,"給我挑個漂亮機靈的服務員,上次那個說一句她動一動,油瓶子倒了都不知道扶。"

洞天府老闆是個笑面虎,"我把我們酒店第一美女給你派過去。到時候你別忘了給小費。」

趙蓮就是那個"第一美女"。她平時不端盤 子,站在酒店門口迎賓,這天晚上臨時被老闆抽調過來,身上還穿著寶藍色絲綢旗袍,頭髮拔在腦後盤成髮髻。打眼一看,"第一美女"雖然言過其實,但她膚色白凈,唇紅齒白,加上身段婀娜,扭著腰肢那麼一走,當真是步姿撩人。

趙蓮知道這桌客人跟老闆的關係非同尋常,也知道自己賞心悅目,笑容格外甜美,動作很有表演性,十分殷勤地給客人們添酒倒茶。酒桌上氣氛融洽,六個人先喝了三瓶五糧液,又喝了十瓶啤酒。

正經事兒談得差不多了,安首講了幾個段子活躍氣氛。一桌子男人笑得東倒西歪,有人斜剜著趙蓮說:」安老闆得注意影響啊,這裡還有女生呢。」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比這邪乎的她們聽得多了。"安首回頭看了一眼趙蓮,問:"是不是啊?"

趙蓮笑而不答。

"現在的女人喝酒比男人厲害,講段子也比男人厲害。"

安首慫恿趙蓮講段子:"我給你小費,一個段子一百。怎麼樣?"

"我不會講。"趙蓮借口取果盤,紅著臉出去了。

"裝什麼純情玉女。"有人盯著趙蓮的背影說。

"喝酒喝酒喝酒,"安首把杯子舉起來,」喝完酒我帶你們去看純情玉女秀。"

大家笑起來。

吃完水果,安首帶著客人先走了。安次留下來買單。包房裡一下子冷清下來,有了股空曠的意味兒。

趙蓮拿著賬單去前台結賬,出門前打開了幾扇窗子,安次的頭暈乎乎的,坐在窗邊 的椅子上透氣,冷風一吹,胃裡的酒翻轉、扭曲起來,順著食道往上躥。

安次捂著嘴出門時,趙蓮拿著單子剛回來,他顧不上跟她說活,徑直衝到洗手間去吐。吐完了胸口爽快不少,又用冷水漱了口 ,洗了臉,這才回到包房。

包房裡已經收拾過了,連桌布也換了新的,趙蓮給安次沏了一壺新茶,讓他醒醒酒。

"外面下雨了 。」

他們就著這壺新茶,聊了一個多小時。多半是安次問,趙蓮答。

趙蓮今年二十,是家裡的獨生女兒,考大學那幾天生了病,沒考上,也不想再給家裡增加負擔了,正好看見"洞天府」招 工,就到這裡來了。

"家裡沒什麼靠山,就算考上大學了,找工作也很費勁兒。"趙蓮微微地笑著,彷彿在說一 件很簡單的事情。

安次想起自己二十歲的時候,正在大學讀書,狂熱地迷戀著朦朧詩。那時候朦朧詩在年輕人心目中的地位相當於現在的搖滾樂。

安次的情緒不知不覺地有些激動,望著外面,雨還在下,涼濕的空氣撲面而來,他給趙蓮背了一段北島的詩:

即使明天早上,

槍口和血淋淋的朝陽,

讓我交出自由,青春和筆。

我也決不交出現在,

決不交出你。

趙蓮的眼睛閃著光,安次在她的眼睛裡面看見自己揮舞著手臂的形象。

「那個時候女生也和我們一樣,把詩歌當成生命中最神聖的東西,比化妝品,比衣服鞋子之類的重要得多,甚至比談戀愛都重要,她們和我們一樣整天騎著破自行車——不能騎好車,好車老是丟,大學校園裡凈是小偷——參加演講比賽,詩歌討論會, 偶爾看一場舞台劇。」

安次離開洞天府時,往趙蓮手裡塞了兩百塊錢小費,還給她留了一張名片,"有什麼需要 幫忙的,給我打電話。」

趙蓮拿著安次的名片,」咦"了一聲。

"怎麼了?"安次問。

趙蓮笑了,"你手機後面的四位剛好是我的生日。」

"是嗎?」安次也笑了,"看來,我們是有緣人 啊。"

安次臨出門時看了一眼表,十一點多一點兒,路倒不遠,開車十多分鐘就到了。

趙蓮站在路邊等著,仍然穿著旗袍,不過這一件是月白色的,被車燈一閃,波光鄰鄰的,好像把一層水穿在了身上。

安次心裡暗暗驚奇,同樣的衣服,在酒樓里穿,是地地道道的服務員,到了外面,搖身一變成了電視劇裡面的姨太太。

車停下來以後,趙蓮先跟他要了一塊錢,跑到附近的雜貨店裡給人送去,然後才上車。她顯然哭過了 ,眼皮有些紅腫,怕冷似地交叉胳膊抱緊自己。

"怎麼了?"

趙蓮不說話。

安次把車燈關掉,兩個人在黑暗裡坐了一會兒。

"出什麼事兒了?"

趙蓮不說話,嚶嚶哭了起來。

安次在家看了一天影碟,幾乎沒吃什麼東西,這會兒趙蓮壓低的抽泣聲進入他的胃裡,變成了貓爪子,一下一下地抓撓著他的胃壁。他回想她在電話里的聲音,已經很不對勁兒了,難怪他沒聽出她是誰來。

趙蓮哭了一會兒就不哭了,但還是不說話。對面開過來的車燈一晃,她被淚水打濕的臉頰上反著光。

安次想了想,開車把趙蓮帶到常去的一家咖啡館,給她要了一杯"卡布基諾",還要了點兒吃的東西。

趙蓮兩手捧著杯子,把咖啡和奶油一小口一小口喝完,才開口說話。

晚上老闆帶朋友來吃飯,吃完飯約她和另外一個迎賓的女服務員出去喝咖啡。那時候幾乎沒有客人登門了,她們也閑了下來。

趙蓮出門後發現老闆帶著另外那個服務員開車先走了,他的朋友在等著她。他喝了酒,車開得飛 快,一口氣開到了城郊的樹林里。

他勸她別干服務員了,讓她以後跟著他,他給她買房買車,買鑽石買手機。除了婚姻,他什麼都能滿足她,就是婚姻,也不是絕對不行,只不過是眼下不行。

他一邊說一邊動手動腳,把她嚇得半死,好容易掙開他跑出車去,但旗袍絆腿,沒跑多遠又讓他抓回了車裡,幸虧她死命地抗拒,最壞的事情總算沒有發生。

兩個人折騰了好幾個小時, 他的酒慢慢地醒了,態度溫和了不少,但意思還是原來的意思,勸她跟了他,她要是跟了他,想什麼有什麼。

趙蓮擔心無法脫身,也假裝對他的提議有興趣,但強調說她不是隨便的女孩子,輕易就和男人如何如何,她讓他給她點兒時間考慮。

老闆的朋友同意了,他們開車回城,中間他停車去買煙,她趁機下車躲了起來,他買完煙 回來,見她不在車裡,在四周找了找,就開車走了。

她這才跑出來,找到那家可以打電話的雜貨店,她身上沒帶錢,沒法兒打車,而且時間也太晚了,洞天府這會兒可能已經關門了。她這才給安次打電話。

"你說過你會幫我忙的。"

"我會幫你的。"安次鬆了一口氣。趙蓮講完了 ,他也像喝多了酒剛剛吐完,雖然有些彆扭,但輕鬆了不少,"吃完飯,你想去哪兒?" 趙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先吃點兒東西吧。"安次把盤子往她面前推推,自己點上了一支煙,"實在沒地方去就跟我走。」

趙蓮吃了幾口東西就不吃了,安次把煙按在煙缸里,招手叫服務員過來買單。

"我們去哪兒?」趙蓮問。

"郊區樹林。"安次笑著說。

趙蓮嗔怒地瞪了他一眼,笑了。

安次帶著趙蓮到了"聖湖"酒店,酒店的裝修工程是安首承包的,還有一部分餘款沒結,他們兄弟在這裡開房打對摺不說,還可以簽單。

服務員早都跟他們熟悉了 ,安先生長安先生短的,一邊拿眼睛瞄站在他身後的趙蓮。

"你經常帶女孩子來這裡吧?"進了電梯趙蓮問。

"你呢?"安次反問她,"你是第幾次跟男人到酒店來?"

趙蓮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別轉過身子,垂下眼睛盯著自己的腳。

酒店是四星級,房間很舒服。浴室是特別設計的,有平常酒店浴室的兩個大。裡面既有淋浴間,也有浴缸。

"洗個澡吧,要不然浪費了 。"安次推開浴室門,指給趙蓮看了看。又指了指她身後的衣櫥, "裡面有浴衣,都是消過毒的。"

趙蓮沒說話。

"你放心。我既然沒把你帶到郊區樹林里, 就不會幹那些在樹林里乾的事兒。"安次在窗前的沙發上坐下,"當然,你想洗就洗,不想洗也別勉強。」

趙蓮猶豫了一下,在寫字檯前面的椅子上坐下了。

"我不想洗。」

"那我洗一洗,你不介意吧?」安次問。

趙蓮又猶豫了一下,搖搖頭。

"這兒有零食,冰箱里有飲料。你自己隨便。"

安次拿了一件浴衣進了浴室。水很熱,他的思想和身體卻都是冷靜的。在洞天府的那個夜晚,安次對趙蓮產生的親近感越來越遙遠,幾乎變成了某種想像。

而眼下這個坐在房間里的趙蓮才是真實的,她的身材好像比那個夜晚豐滿 一些,尖下巴也不知怎地變圓了,還有她說話的聲音,她的眼神兒,全都變得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

最最重要的是,安次覺得她變髒了——在他的感覺里,那個男人的撫摸還停留在她身上,宛若皮膚病讓人心生憎惡——她不是那個雨夜裡雙手放在腿上、目光熠熠地聽他讀詩的趙蓮了。

安次洗完澡套上內褲,然後才把浴衣穿上。

趙蓮坐在沙發上,望著他。

"你想喝東西嗎?"

趙蓮搖搖頭。

他從冰箱里取出一聽啤酒打開,挑了個離她最遠的位置在床邊坐下了。

"你困不困?想睡覺嗎?"

趙蓮搖搖頭。

"要不……"安次喝了口酒,看著趙蓮,」你 一個人在這兒睡吧,我下樓跟服務員說一聲,直接把賬結了。」

"不用,」趙蓮趕忙說,"我並不害怕你。你要是走了,沒準兒我倒會害怕的。」

好像為了證明自己的話似的,她也洗了個澡。但她沒穿浴衣,又把旗袍穿回身上從浴室里出來,兩手用毛巾吸著頭髮里的水。

安次跟她隨便聊了幾句,他半睡半醒的,只知道自己在說話,卻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安次在迷迷糊糊中,知道趙蓮也在另一張床上躺下了,她好像睡不著,翻過來翻過去的。

早晨起床洗漱後,安次帶著趙蓮下樓吃早餐。

趙蓮沒睡好,眼睛下面發黑,昨天哭腫的眼睛倒是恢復原狀了。 她長了一對桃花眼,天生就擅長左顧右盼,她和安次同時注意到兩個外國男人的目光圍著她和她身上的旗袍轉。

"你這麼秀色可餐,也難怪一大堆男人要圍著你流口水了。"安次端著盤子坐到趙蓮的對 面。

"什麼流口水,說得那麼噁心……"趙蓮笑容明媚。

"你在幹嗎?"

和趙蓮在酒店分手後,她不停地給安次打電話。一共八個。

安次在心裡數著。

沒什麼要緊事兒,她說她站在門口迎賓,偶爾到吧台裡面坐坐,打電話很方便。

"你不專心接客,當心老闆罵你。」

"你才接客呢,」趙蓮啐了一聲,"討厭。」

安次笑起來。

"我還當你是正人君子呢,沒想到你這麼壞。」

"你千萬別把我當正人君子,我既不是正人 君子,也不想當正人君子。」

"你就是。"趙蓮加重了語氣強調,"你嘴硬也沒用。」

晚上安次開 車把趙蓮接出來,到前一天去過的咖啡館喝咖啡。

"女人要是跟男人說,他是個正人君子,那意思就等於是讓這個男人滾遠點兒。"

趙蓮顯然沒想到這個,愣住了。 她甚至沒 顧上挑他的語病,她不是"女人",是"女孩子"。

"所以我說我不是。」

安次笑,趙蓮也跟著笑了。

"你確實不是。」

服務員送咖啡過來,托盤上面還有果盤,炸暮條,以及腰果杏仁兒之類的東西,把他們中間的小桌子擺得滿滿的。

昨天安次給趙蓮點了一杯 "卡布基諾",她竟然記住了 ,今天小姐問他們喝點兒什麼,"卡布基諾"四個字從她嘴裡脫口而出。

趙蓮穿著一件寶藍色旗袍,安次第一次見她時她穿的那件。她的旗袍在臨近午夜的咖啡館裡也頗引人注目。

坐在其他男人身邊的那些 女孩子大多屬於染髮,穿弔帶衫,趿拉著鞋拖,手指間夾著細長的女士煙那一類。相形之下,拘謹的趙蓮顯出一股古典美女的味道。

但很快,她會變得和她們一樣。安次看著趙蓮想。傍在男人身邊,染髮,穿弔帶衫,抽煙,眼神兒變得迷濛。

"那個想包你的男人是誰啊?我認識嗎?"

"你幹嗎問這個?"趙蓮的神情一下子變得不自然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下次我去吃飯要是碰上了,你告訴我一聲。"

"我可不想再見他。"趙蓮斷然拒絕。

"你不想見他,他可能想見你呢。』

"想見我也沒用,我會當他是透明的人。

」……你整天站在門口 ,很多男人追你吧?

"多少算很多?"

「一百個?」

"哪有?"趙蓮笑了,"我才來了一個多月。」

喝完咖啡安次把趙蓮送回員工宿舍。

以後的幾天也是一樣。他偶爾和她開開略嫌過火的玩笑,但連手指尖兒也沒碰過她一下。

他帶她去過一次酒吧,剛走進去就後悔了。裡面吵得 要命,趙蓮跟他說話時,嘴唇都快要貼到他的耳朵上面了,他很快招來侍應買單,帶她離開了。

酒店中午和下午之間的休息時間,他帶趙蓮出去逛過幾次街,給她買了一些衣服鞋子,還送了她一個手機。他們買完手機從商場的扶梯上下來時, 趙蓮挽住了他的手臂。

商場里冷氣開得很足,她的胳膊又滑又涼,他假裝沒注意到這個細節,用另 一隻手從兜里掏出電話來放到耳邊,"哪位?" 是安首的電話。

安次通完話,看了趙蓮一 眼,"今天晚上我哥在你們那兒請客。」

趙蓮的胳膊緊了一下,"你也來嗎?"

「……我還有點兒別的事兒,看情況吧。」

"你把別的事情推掉嘛。"

安次沒往趙蓮臉上看,在心裡玩味著她撒嬌的語調,有點兒好笑地想:她現在是不是以為她是我的什麼人呢?

安次在家煮麵時,趙蓮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兒?他說在外面陪客戶呢。趙蓮的聲音有些委屈,"你哥帶人來了,讓我在包房裡侍候。"

"可能是你上次表現得太好了 ,他才跟你們老闆特別要求的。"

「……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去的哦。」 趙蓮把電話掛了。

安次吃完面,第二個影碟看到一半時,又接到趙蓮的電話,「你趕快過來,快點兒。」

電話掛斷了,安次猶豫了一下,他不想讓趙蓮養成隨便撒嬌的習慣,把電話放到一邊,接著看影碟。

差不多過了一刻鐘,趙蓮又打電話過來,聲音裡帶著哭腔。"你怎麼還不過來啊?你快點兒過來啊。立刻就過來。」

安次關了影碟機,出門開車直奔洞天府。

"趙蓮在哪兒?」他問門口的迎貨小姐。

"紫竹。二樓。」

安次上了二樓,一路看著包房門上的門牌, "紅薔"、」碧絲"、」墨菊",一直走到最裡面,才發 現"紫竹"兩個字。他敲了敲門,裡面沒人應。

他側耳聽了聽,裡面明明有聲音,他又敲了敲門。 有人朝門口走過來,一下子把門打開。

」……你怎麼來了?"安首喝了不少酒,酒氣撲面而來。

"客人……走了?"安次往包房裡面看了一眼。

"啊……今天散得早。"安首笑笑,回頭看看趙蓮,"我正跟美女說別的事兒呢。」

"你怎麼才來?"趙蓮出現在安首身後,哭得臉像剛洗過似的。

安次覺得有個無形的拳頭狠打了一下自己心口。

安首的臉色也變得難看了。

安次清了清嗓子,"哥……」

"她剛才的電話是打給你的?"安首冷冷地問。

"我不知道是你……」

安首從兜里摸出煙來,彈出一根,用嘴叼住,安次摸出打火機給他點著。

"現在你知道了。"安首吐了口煙,說道。

安次看了趙蓮一眼,轉身想走。

"我下午本來要告訴你的,但是……我以為你晚上能和他們一起來吃飯呢。"趙蓮哭哭啼啼地拉住安次的手臂。

安次回過頭,盯著從安首嘴裡吐出來的煙 霧,他覺得自己的話也像煙霧一樣,輕飄飄地朝安首遊盪過去,"哥,今天的事兒,就算了吧。"

安首沒說話。

「哥……」

"什麼算不算了的,壓根兒就沒什麼事兒。」 安首笑了,看著趙蓮,"看不出你還挺有手段的,居然把我弟弟搬來了。」

安次和趙蓮誰也不說話,聽著走廊里安首的腳步聲由重到輕,直至消失。

"有好幾次我都想跟你說的,可是……"趙 蓮看著安次的臉色,小心翼翼地開口,"我不知道應該怎麼跟你說。」

安次拿出煙來,點上。

"看不出你還挺有本事的,"安次沖趙蓮笑笑,"一般的女人很難讓我哥看得上眼的,追他的女孩子可多了。"

趙蓮沒搭腔。

"他說話可是算數的,答應了人什麼,一定能做得到。"

"我不稀罕。"趙蓮輕聲說。

"你稀罕什麼?"安次吐了口煙,笑笑,"你稀罕天上的月亮,那也得摘得下來呀。」

"我沒說我想要月亮。」

"那你想要什麼?"

「……你帶我出去轉轉吧。"趙蓮說,"隨便去哪兒都行。」

安次先下了樓,在車裡抽了兩根煙趙蓮才出來。她換上了白天剛買的衣服,綰得緊緊的髮髻也打開了 ,用皮筋在腦後扎了一個馬尾,整個人活潑了很多。

洞天府的老闆開車從外面回 來,下車時,吃驚地打量了他們一眼。

安次沖他擺擺手,開車離開。

趙蓮拿出一張CD放進CD機里,一個男人唱歌時彷彿被人掐住了脖子,絕望地哼哼著:我閉上眼睛就是天黑……

"好聽吧?"

"哪弄來的黃色歌曲?"

"什麼黃色歌曲?這才不是黃色歌曲呢。」

"天黑了,眼睛也閉上了,還不黃色?"

"你真討厭。"趙蓮叫了一聲,在安次臉上輕輕地打了一下。

"你打我?"安次橫了趙蓮一眼。

」……誰讓你先罵人的。"趙蓮意識到自己有點兒過分,收回手時解釋了一句。

"打得好,"安次在前面的十字路口轉了個 彎,"打是親,罵是愛。」

"我們去哪裡?"趙蓮看了看方向。

"你不是說隨便去哪裡嗎?"

"隨便去哪裡也有個地方吧?"

"郊區的小樹林。"

"我跟你說正經的呢。」

"我是正經回答你啊。"安次笑。

"懶得理你。"趙蓮扭頭看著窗外。

安次把車停在聖湖酒店的門口 。

"這是樹林?"趙蓮笑著問。

"是啊。」

"這是你家的樹林?"

"是啊,你覺得我家的樹林好不好看?"

趙蓮笑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安次熄了火,很耐心地等著她笑完。

安次去吧台拿房卡,回頭打量著坐在沙發上等他的趙蓮。她胸前交叉著雙臂,眼睛盯著 從酒店門口進進出出的客人,有些茫然若失。安次過去拍了她一下,她站起來時,他自然而然地牽住了她的手。她很順從地跟著他,朝電梯走過去。

電梯里沒有別的人,他們的手還那麼牽著, 但一句話也沒有。趙蓮盯著安次身後的鏡子, 安次抬頭看著電梯門上面閃光的號碼……電梯"叮"的一聲,停了下來,他們走出去,向右轉彎,在 "919」門口停下,他把房卡插進電子鎖,綠燈亮 了 ,他扭動把手,把門打開。

安次拉著趙蓮在黑暗的房間里站了一會兒,房間里的傢具影影綽綽的,遠不如他腦子裡的思路清晰。

趙蓮不出一聲,乖乖地站在他身邊。

他在她的嘴唇上親了一下,手從她的頭髮後面伸過去,把房卡插上,接通了電源。他把浴室的燈最先打開。

"想不想洗澡?浴室這麼漂亮,不洗浪費 [」

一直緊繃著臉的趙蓮"撲哧"一聲笑了,"你怎麼老勸人家洗澡,浴室是你家的?"

"是我設計的。」

9

趙蓮是第一次。安次中間停了下來,在她額頭上摸了一把,手心裡全是冷汗。他有些猶 豫不決,但趙蓮把他又拉回到她身上。

完事後他們一起去浴室沖淋浴。

"你從什麼時候起打我主意的?"趙蓮問。

」……你猜猜。」

"從第一次見面就開始了 。」

"為什麼?"

"那天晚上你給我背詩,說,決不交出現在,決不交出你。」

安次笑了,他把花灑舉起來,讓水花直接朝他的臉孔上濺落。

恍惚間,他覺得自己不是站在酒店的浴室裡面,而是站在義大利的夏日陽光下。

那天夜裡和趙蓮在洞天府喝茶聊天,安次最想講的,其實不是北島的那首詩。而是讀那首詩給他聽的女同學。

幾年前,安次去歐洲旅 行,在佛羅倫薩的市政府廣場,她的面龐在成堆的遊客中間一閃即逝。安次撒腿朝她追過去, 也不理身後的導遊有些驚惶失措地喊他的名字。他跑過熱鬧的卡魯茨伊奧里大街,在大教堂前抓住了她的胳膊,幾隻鴿子從他身邊撲楞楞地飛起,不知是不是被他叫她的名字的聲音給嚇著了。

她朝他轉過臉來,不是他的女同學。是一個陌生人。他甚至弄不清她是來自大陸、香港, 還是韓國,日本?或者台灣、新加坡?

"你敢說你的詩不是故意讀給我聽的嗎?" 趙蓮一直望著他,追問。

」你不懂詩。"安次說。

趙蓮不高興地厥起了嘴,"就你懂?"

安次把花灑舉起來對著她的臉,她躲進他 的懷裡,緊緊地抱住他。

臂彎里的身體實實在在,但安次的心卻空落落的,就像那天在佛羅倫薩,他一邊抱歉一邊放開那個女孩子的胳膊,扭頭沿著卡魯茨伊奧里大街往回走,到處是藝術品,到處是遊人,到處是鴿子。

安次輕輕把趙蓮從懷裡推開,轉過身,把花灑插回到牆上那個酷似半個手拷的卡子里。

本文作者金仁順

來源:收穫,系網路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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