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知春意濃 又見晚櫻謝

文/圖 孫海

「風前欲勸春光住，春在城南芳草路。」三月的月末，是成都晚櫻盛開的季節，而櫻花的花季總是無比短暫又熱烈絢麗。許多人還在憧憬著櫻花下的浪慢的時候，前幾日還在枝頭熱鬧盛放的櫻花轉眼之間便紛紛凋零飄落了。

看櫻花海棠零落，花瓣於風中漫天飛舞，每一年的川西春光都值得記憶珍惜，花謝花開之間，沒有相同的春天。有人說，櫻花最美的時候，總是它飄落的那一瞬間。春雨紛飛中，看著滿城櫻花飛舞紛落，來一場櫻花雨，更渲染出「曉看紅濕處，花重錦官城」的絕色風光。

尋常細微之物，常常是大千節界的縮影。在城市化的過程中，當有人因為在路上偶遇一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植物，卻作死都想不起名字而沮喪時，亦有人開始小心地把這個城市中人所遺失的東西一點點銘記於心。「山桃紅花滿上頭，蜀江春水拍山流。花紅易衰似郎意，水流無限似儂愁。」仁者樂山，智者樂水，總會有美好的春光讓許多人心旌動搖。

白蝴蝶花

栩栩試看蟲與卉

都江堰寶瓶口，地扼岷江江口，奔騰而來的岷江水經過此地後變得無比柔順，從寶瓶口傾泄而下，灌溉著沃野千里的成都平原。一江春水碧綠，江畔是一叢叢綻放的白蝴蝶花。在這個時節里，白蝴蝶花應當算是川西最為常見的鳶尾屬植物了。

蝴蝶花因其盛開時，花朵猶如紛飛的蝴蝶，所以有了這個名字。不過，叫蝴蝶花的植物真的是太多了，所以如果只說蝴蝶花，不同地方的人在不同的習慣下，大家都會想到完全不同的植物，比如如彩蝶翩翩起舞的三色堇、如白蝴蝶於枝頭飛舞的蝴蝶戲珠花等等。

卵瓣還亮草

而鳶尾屬蝴蝶花，成都人常常習慣地將它稱為扁竹。蝴蝶花是分布於中國南方的常見植物，野生的蝴蝶花在川西山野中也有廣泛的分布。這種植物很早以前就在中國南方廣泛栽培，它們常栽培在道旁路邊和園林之中。蝴蝶花有很長的地下根莖，它們有如菖蒲一般寬而短闊常綠的葉，和一些濕生鳶尾不同，它們更適應旱生的環境。蝴蝶花的顏色通常比較素雅，有白色和淡藍色，它們的花朵外花被片的中央有黃色的斑塊，同時旗瓣上有十分醒目的流蘇狀毛。

在川西栽植最廣泛的，是蝴蝶花的一個栽培變型白蝴蝶花。仲春時節，白蝴蝶花開始成片開放，它們耐旱喜陰的習性，讓它們的身影出現在成都的大街小巷和小區園林中。蝴蝶花開的時候，也是各種蝴蝶在花叢中翩翩起舞的季節，於是在一片蝴蝶花叢中，蝶舞花影間，分不清誰是花誰是蝶，據說，做詩無數的乾隆帝也喜愛蝴蝶花，曾在《蝴蝶花圖》中題詩：「化生植長亦何奇，立字安名偶一時。栩栩試看蟲與卉，誰賓誰主定誰知。」

桃花

油桐花開

春寒已過四十五

油桐花盛開在每年清明之前，在山野間成片開放的油桐花是一種肆無忌憚的奔放，這種奔放會讓你對它們從內心深處產生一種強烈的共鳴，不知來處，不見盡頭，念天地之幽幽，此際唯天地你我。

大唐大中五年的秋末，李商隱即將離開長安京赴任梓州（今四川三台），在送別詩人的酒宴上，好友韓瞻之子，年僅十歲的韓偓飛快地寫完一篇華麗的送別詩，當場技驚四座。五年以後，李商隱重返長安，好友韓瞻又將帶著兒子韓偓遠赴果州（今四川南充），李商隱回憶起韓偓在十歲時寫下的詩句，於是贈詩作謝，寫下了 「桐花萬里丹山路，雛鳳清於老鳳聲」 的詩句。

桐花也叫桐子花，此花需經歷春寒,方能萌動開花。「窮人窮人你莫誇，三月要凍桐子花」。彷彿在提醒你，春姑娘並不是一個好脾氣，她總是在你對春天充滿著各種幻想時，隨時地變臉。明代四川的大才子楊慎曾作《山行即事》：「桐子花開映村塢，單衣初試貧兒舞，春寒已過四十五。」

油桐

這個時節，正是綴滿枝椏的油桐花盛放的最為絢麗的時候，遠看山林枝頭如紛紛冬雪，將遠山染成一片雪白，近看桐花，五瓣潔白的花瓣，中心泛著淡紅暈，三五朵一簇綴滿枝頭。桐花的美，實在是不遜於櫻花，驚艷得令人陶醉。南朝樂府中的《子夜歌》中這樣寫道：「桐花萬里路，連朝語不息。心似雙絲網，結結復依依」。只是它們往往生長在鄉間山野，花期亦如櫻花般的短暫，許多從小便在生活在城市裡的人很難見那種「桐花萬里路」的盛景了。

清明之後，氣溫回暖，一陣和煦的春風吹過，完成了傳粉使命的油桐雄花撲簌簌落下，一朵接著一朵，就像四月天里下了一場雪，在遠離城市的山野間，有一種「繁華飄零兩不知」的清冷寂寞。「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螺距黑水翠雀

春光中飛翔的小鳥

三月末，在川西山野的幽幽山林下，清澈的溪流邊，螺距黑水翠雀開始綻放，它的萼距向下螺旋狀彎曲，花梗光滑無毛，葉片三深裂。「五五三三朵，瀟瀟落落姿。翩然來翠雀，小住得橫枝。」這樣一群恣意欲飛的紫色小鳥在青翠欲滴的綠色山林中顯得分外妖嬈。

毛茛科翠雀屬的植物大多數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因為花形別緻，酷似一隻只枝頭翻飛的小鳥而得名。可在春天一但和翠雀花相遇，你會發現它的花朵輕靈而夢幻 ，如春光中紛飛的小鳥一樣，只看上一眼便讓人無法遺忘。

螺距黑水翠雀花

翠雀屬的花後面拖著長長的「尾巴」被稱為「距」。不過,這個距並不是花瓣形成的距而是萼距。翠雀的花有5個萼片，最上面的萼片尾部延長形成了距。它們的花都有兩片合生的花瓣，花瓣的尾部還會形成另一個距，這個距我們有時看不見，因為它嵌入了萼片形成的距裡面（萼片的距套著花瓣的距）。全世界翠雀屬全屬約有300種以上，廣佈於北溫帶地區，我國約有100餘種。

每年三月我們會在成都平原桃花掩映的林間草叢中，發現一隻只纖細精緻的小鳥從草地中飛了起來。它們植株挺拔、花序輕靈、著花繁密，一抹純凈的藍色更為它增添幾分靈動的氣質。這便是南方春天常見的一種清秀可愛的翠雀屬植物--卵瓣還亮草。它還有別名叫魚燈蘇或野彩雀。清代植物學者吳其濬在《植物名實圖考》中將它寫得極為傳神：「本紫梢青,葉似前胡葉而薄。梢間發小細莖，橫擎紫花，長柄五瓣，柄矗花欹，宛如翔蝶；中翹碎瓣尤紫艷，微露黃蕊；花罷結角，翻尖向外，一花三角，間有四角。」

就在這個時候，春熙路古老的大慈寺里，有一種叫大花翠雀的美麗的花卉悄悄地隱身於鬧市之中的佛門靜地，伴隨著晨鐘暮鼓，在春光中妖嬈綻放。大花翠雀是一類非常受歡迎的一年生的園林觀賞花卉，也常用於切花，在園林上它們也常常被稱為大花飛燕草，因其繽紛鮮艷的色彩，深受人們的喜愛。它們或粉紅色或淡藍色或潔白，高大挺拔的花序從葉叢間伸展出來，上面開滿了一朵朵帶著小尾巴的花朵，清麗而不妖艷，華貴而不媚俗，出眾而不張揚，保持著與世無爭，或不屑於爭的優雅。

春光美好，燕雀翻飛，今年的川西春光中又怎能少了它們的身影？

成都大慈寺的大花飛燕草

棣棠花

春光懶困倚微風

在春的季節，行走在成都街巷，滿眼都是花重錦官城的明艷色彩，五光十色的花兒在春日陽光下盛放散發著誘人的色澤。不過，在春天各種繽紛色彩中，最醒目的總是那一抹突然出現的金黃。當你看慣了柳綠桃紅的時候，棣棠花總是突如其來的給你帶來一種視覺上的衝擊。尤其是，當一大片的金黃從開滿白色花朵的李樹枝間流淌下來時，那絕對就是一種驚艷了。

棣棠花

那一年的春末，旅居成都浣花溪畔草堂中的杜甫見到了棣棠花盛開，杜甫心中思念著遙遠的洛陽，於是寫下了「梅花一開不自覺，棣萼一別永相望」的詩句。棣棠是原產於中國的古老植物，棣音通弟，古人以棣萼來代指兄弟。

棣棠花之名據說最早來自於《詩經》，「常棣之華，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這韡韡（weiwei）說的是常棣花鮮明茂盛的樣子，這首歌唱兄弟親情友愛的詩也讓常棣這種花更加富於詩意和魅力。《詩經》中的常棣指的是棣棠花還是同屬薔薇科植物唐棣或者郁李，後世的人也有無窮無盡的爭議和論述，只不過，不管是自古便如此還是後世以訛傳訛，不知從何時起，至少在唐代的時候，人們便習慣用棣棠花便用來比喻兄弟之情了。

據說，李隆基起兵平定了太平公主做亂後，唐睿宗便想傳位於李隆基，但李隆基還有兄長叫李憲，如果將帝王之位傳於李隆基便不合禮法。這個時候，李憲果斷請辭，表示對絕對不會帝位有任何想法，於是睿宗才將帝位傳於玄宗。於是大唐天子李隆基登基後便在長安蓋了一座規模宏大的「花萼相輝樓」，以示自己兄弟和睦的濃濃親情。

棣棠花是薔薇科棣棠花屬的落葉灌木，清代學者陳淏在他所著《花鏡》一書中這樣記載:「棣棠花，藤本叢生，葉如荼蘼，多尖而小，邊如鋸齒……」它們的身材雖然並不高大，但是它們有著柔軟而長長的綠色枝條，棣棠花細長的枝條經常是懶洋洋地四下里拱垂出去，無論是在牆頭上、樹榦旁還是河堤邊，平常的時候，棣棠花就是這樣一副「春光懶困倚微風」的懶懶模樣。

在沒有開花的時候，很少有人會關注這枝條四散拱垂懶懶散散的棣棠花。不過，一但它的花朵開始在春風中搖曳生姿，你再難忽視它們那一叢叢自枝頭綻放鮮艷又醒目的金黃色的花朵。「綠地縷金羅結帶，為誰開放可憐春？」曾任成都知府的范成大，在春光中行走在江南家鄉沈家店的鄉間道路上，突然遇見了正在路邊盛開的棣棠花，這花沒有盛開於庭院，而是綻放在大路邊，既不擇地而居也不擇人而開，於是讓人再也難忘棣棠花那種春日中金黃色的清新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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