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成年人，不笑是一種來之不易的權利。這句話，不僅適用於易烊千璽
Chapter 1. 笑
拍了一天，易烊千璽沉默了一天。不說話，不反抗，也不笑。
第九個小時，他盯著拍攝現場藝術家譚英傑的一幅粘土作品，看了好久，打了個哈欠，眼角擠出一滴淚。
第十個小時，他的哈欠已經無法遮掩，一個緊跟著一個。垂頭的時候，他腳板一下又一下，重重拍打著地面。抬頭就是一個大哈欠，眼睛擰成一條線。攝影師喜歡，抓下幾個瞬間，高喊，「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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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上的所有東西都過大。腰帶長了一截，褲腳要往裡卷兩道，皮鞋大了四碼。他就這樣趿拉著，從一個場景走進另一個場景。
第十一個小時，我幾乎在他臉上讀出了一種大義凜然的表情。
最後一組拍攝過半，易烊千璽笑了。是一點點竊笑，不到一秒收住，一會兒又咧嘴，再收住。有人注意到了，壓低聲音互相通知 ——「他笑了？」—— 將信將疑地。
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還是被哪句飄來的話逗樂了？
二十分鐘後，終於能坐下來易烊千璽告訴我，他忍不住笑，是因為想到就要收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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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不笑？
「裝酷唄。」易烊千璽總結。他猜，雜誌需要他輸出這種東西。
這一天從早到晚，十三個小時的拍攝。有一分鐘、一秒鐘享受其中嗎？
他想了好久，又是長久的沉默。
「回休息室躺沙發上的時候。」他說。
Chapter 2.不笑了吧
在那些沉默的時刻，易烊千璽的世界會發生形變。
這天下午，易烊千璽在置景 —— 一個模擬的微型荒島 —— 有節奏地踩水。有那麼一陣兒，音樂停了，只剩他製造的擊打聲，聽起來像耳光。有人擔心他是不是不高興了。
那一刻他想到的是《這！就是街舞》的一個鏡頭技術：跟頭翻到半空，定格，鏡頭快速環繞舞者一圈。「拍水的時候我在想這個。水珠被拍起來的時候，我想觀察它定住的那一瞬間。所以有的時候大點勁兒，或者小點勁兒，去打那個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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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觀察與想像擴展空間是他從小養成的習慣。小時候，易烊千璽住在昌平，每天要坐很久的車往返於家、學校和興趣班三地之間。車程太漫長，他就盯著車上的影子看。影子隨光線變化，在街景和車廂里來回跳，「（影子）一直跟著我，像忍者一樣」。
他從小性格磨蹭，「吃飯很慢很慢，很愛發獃，寫作業也很慢，她（媽媽）叫我幹什麼我動作都很慢」。慢歸慢，事情到最後也還是做完了。但從小學到初中，母親和他沒少因為磨蹭拌嘴，每次的結果都一樣 —— 他從沒「贏」過 —— 母親的要求，他都做到了。
母子二人吵到「初中出來工作以後」，就再也不吵了。不是母親不要求了，是易烊千璽不再回嘴。
「因為都是我的錯嘛，都是我的問題。我也不知道我以前是什麼理由跟我媽頂嘴。我們經常是吵，吵完了各自沒什麼勁，可能就散了，然後去繼續做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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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慢是他消極抵抗的一種形式。自那以後，慢還是慢，但慢的同時，易烊千璽更安靜了。
在他這裡，情緒的一時衝動幾乎不存在。「有時也想摔門就走，但自己會估量一下，走了之後這個後果是什麼樣。」追根溯源，這種性格也許來自他的父親。
據易烊千璽的形容，他父親自我恢復的速度和能力都極其驚人:「上一秒特別特別生氣，氣得捶玻璃要動手那種，下一秒他自己喘幾下，突然一下就變得特別溫和，好像那個事就沒有發生過。」
易烊千璽更甚：所有情緒都可以被內化，連「捶玻璃要動手」的那一瞬間都不會出現。
Chapter 3.不必笑
出道以後，比起「憤怒」，出現頻次更高的情緒是緊張。聚光燈下的緊張無可逃避，也無法結束。緊張引起焦慮，巨大的焦慮感會令易烊千璽渾身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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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教過他如何與緊張相處，他就觀察別人是怎麼做的。先是試圖排擠它：「就是我不要有緊張，我不想要這個，我要把它排走。但是越這樣我內心越混亂，感覺更不好。」
後來，他學會了接受，不管它了：「緊張的時候心跳得特別特別快，整個波動也特別大，我就經常會隨它去。」這時能做的是想像頭上有一根線，把整個氣場往上提，小動作收斂一些。
當所有人都盯著易烊千璽的時候，他習慣於讓意識「離開」自己當下的處境。看地上的花紋，看影子，看一隻螞蟻爬過去，「把整個意識轉到別處，就可以顯得稍微自然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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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一上了半學期專業課，易烊千璽和同學都怕台詞課。台詞課極難，老師要求高，每堂課都像一場拷問。極度緊張的時候，易烊千璽就出神了:「這個環境讓我太不舒服，我就想像我是這群人後面的一個，我會跳到第三視角去看，從外面看自己整個狀態什麼樣。」
比如錄節目倦了，他就離開自己，遠遠地看，看「那個人」腿一直在動，嘴唇有時緊閉著，笑到臉僵，「我會更深刻地體會到我現在到底是什麼樣」。
現在回頭看兩年前的一些視頻，審視自己那時在鏡頭前的樣子，他覺得「不應該是那樣」。
2016 年，易烊千璽愛鬧。「除了工作以外，一休息我基本就在玩、鬧、笑。」那時候的花絮視頻無意間重看，「覺得好煩，那個狀態就不太喜歡，覺得體會不到那個樂趣了，感受不到。」
因為他心裡清楚哪些時刻是真高興，哪些不是。重溫迎合他人期望的時刻，不真誠情緒讓他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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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是個節點，「高考完了之後發現，我好像變得越來越不愛說話，更沉默了」。
成年後，易烊千璽忽然發現自己不必笑了，這來之不易。「我不想說話就不說話，沒有想說的就不說。有高興的就高興，不高興的就這樣。」
Chapter 4.不笑了
從小到大，母親希望並時時叮囑兒子做個與眾不同的人。我問易烊千璽，你覺得你現在與眾不同嗎？
「成績上面不敢說，但是我覺得我性格算是吧。」
「起碼是個怪人？」
「嗯。」
父親卻在易烊千璽的成長中扮演了一名「打壓者」的角色。18 歲生日當天，他告訴易烊千璽，做人切忌德不配位。
話是混在一堆教誨里一起說的。父親問他，你現在這麼多人喜歡，你覺得你的作品夠好嗎？你覺得你自己夠努力嗎？
「我爸那句話我記得特別清楚，別人把你當中心的時候，你不要把自己當中心。」易烊千璽說。他想靠作品掙脫大眾的既有印象。既有印象是什麼？
「流量，偶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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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一切都需要時間。他出道六年，剛過 18 歲，還能怎麼趕？哪怕是現在，只要登上稍微大一點的舞台，易烊千璽都不太踏實:「下來之後感到自己在公眾面前的位置有稍微提（升）了一點，但是好像還是......沒有跟上。」
這時他會抓緊做點什麼。有時連續練好幾小時的舞，或者看書，來排解當下那種「我不夠好」的難受。
易烊千璽聽老師說過，人做事有三個源頭：興趣使然、壓力使然和動力使然。在他身上，只有壓力和動力交互推動。「動力就是我做了這個事情，我看到有成效，然後有動力再去做下面的。壓力算是我自己給的，我想做得稍微好一點，滿意一點。」
但興趣在哪裡？鮮有。易烊千璽想像過一種理想生活，不上學，不工作，沒有親人和朋友，自己一個人跑到山裡面呆著。
那時頭髮會蓄長，鬍子也不用颳了：「生活。自己搭房子，自己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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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願意放棄現在，成為想像中的自己嗎？
「我第一想法是願意，緊接著就想還是回去（回到現實），變成那樣之後，我不能繼續往下生活。」
他是個完全責任驅動的人，行動上足夠理性，情感卻又無比豐富。在常人身上，這種組合往往會帶來痛苦，好在易烊千璽為自己設立的底線很高：不假裝，不迎合，有時靠裝酷工作。在他當下的處境中，這種處事原則向外不會冒犯他人，向內又可以為自己留出空間。
笑不出來就不笑了，這對成年人來說是來之不易的權力。
撰文：倉運海
攝影：曾無
造型：周翔宇
髮型：張凡
化妝：鑫淼
編輯：唐曉嵐
製片：Coco
製片助理：May、Lillo、Qin
攝影助理：何開拓一、Nick Yang
時裝助理：Agust、Elaine、Mus at Xander Zhou Studio、周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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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錄片
攝影：祁和洲、趙藝澤
剪輯：張奇敏、Leo
燈光：魯帥偉
編輯：王楚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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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製：李森
藝人統籌：姬暢
置景：CJ Project
易烊千璽等比石膏雕像製作：蔣晟
場地及燈光提供：Trunk Studio
編排：Antoine Y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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