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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世凱為何選擇「洪憲」作為稱帝年號?

文 | 諶旭彬

2019年4月1日,日本宣布新年號為「令和」。新天皇將於5月1日舉行即位儀式,屆時新年號正式啟用,「平成時代」將成為歷史。

圖:日本公布新年號「令和」

年號紀年這種方式,發端於中國。

若不計入短暫的張勳復辟和偽滿傀儡政權(它們不足以代表中國政府),袁世凱的「洪憲」,可以說是中國政府公開頒布的最後一個年號;而這個年號,最後未能壽終正寢。

「洪憲」對應的政體,是袁世凱設想的「中華帝國」;「洪憲元年」試圖取代的對象,是「民國五年」(1916)。

近代筆記史料《花隨人聖庵摭憶》,如此記述袁世凱選用「洪憲」作為年號的緣由:

「當時袁將改元,群下議年號,僉思綰洪合武,於是有洪憲、憲武之擬稱。蓋利用思明覆清之心理。」

大意是:眾人開會商議,都說應該利用民眾「懷念明朝、顛覆清廷」的心理,「綰洪合武」,將新年號與明太祖朱元璋的「洪武」捆綁在一起,於是結合君主立憲之意,擬出了「洪憲」、「憲武」等選項。

圖:袁世凱贈《泰晤士報》記者莫理循照片

其實,清末民初,普通民眾當中並不存在什麼「懷念明朝」的心理。

清廷文網密布百餘年,清軍入關時的血腥往事,早已被遺忘和掩埋,一代代知識分子也在戰戰兢兢中學會了自我審查,很擅長在虐待里發現快感,從奴役中尋出美來,修改「內心的道德律」來和外部世界達成「和解」,是很常見的生存之道。所以,章太炎曾發現,晚清民間流傳的《日知錄》,刪改程度遠比官方版本更徹底;錢穆於清末上私塾,聽革命黨老師說本朝皇帝是滿人,竟大吃一驚,回家趕緊詢問父親此說是真是假;進入民國,新政權號召民眾剪辮子,但直到1920年代,辮子在中國仍隨處可見。

秦制皇權喜好密室政治,著意於營造莫測天威,所以自漢武帝時代開始,中國很少保存年號制定的相關史料。這一點與日本大不相同——自平安時代開始,日本史料不但記錄了年號撰擬者的姓名、年號的典故出處,還會將落選的年號也保存下來,供以後參考。

袁世凱改元「洪憲」也是如此,幾乎沒有直接的史料存世。今人既不知道「洪憲」二字是何人所擬,也不知道「洪憲」之外究竟還有哪些選項提交到了袁世凱的案前;更不可能知道具體的討論過程。

圖:袁世凱,英國記者拍攝於1912年4月

流傳至今的,只有各種來歷不明的傳言。比如有文章稱,袁世凱的兩個兒子,袁克定和袁克文,曾經為了年號對壘,袁克定主張「定武」,袁克文要用「文功」:

「在袁世凱稱帝前,袁曾就年號問題召『群臣』聚議,紛說不一。起初主張用『武』字者居多,他們引『漢光武』、『明洪武』為證,認為開創之君,以『武』為宜:有忠於太子袁雲台(克定)一派的,他們認為用『定武』為年號就很好。但也有主張用『文』字的。這些人大概屬於捧袁的次子寒雲(克文)一派的。他們說,項城稱帝,俯順民情,並非以武力平定天下,宜建號『文功』。兩說相持不下,袁氏本人也猶豫難決。」

這種說法的原始出處,是劉成禺的《洪憲紀事詩本事簿注》。

劉成禺「簿注」的資料來源是市井傳言。據他自己講,袁世凱稱帝前後,他閑住在北京城南,「內外騷然,朝野新語,日不暇給,遂所聞所見,隨筆記錄」,後又得「當代名人良友供給材料」,於是寫成《洪憲紀事詩本事簿注》。

袁克定與袁克文為了年號對峙,頗似市井文人刻意編排的情節。不過,「洪憲」取自「洪武」 「立憲」,確是當日反袁知識界的普遍看法。民國八年,章太炎給劉成禺的《洪憲紀事詩》做序,就斷言「洪憲」之「洪」,等於洪武 洪秀全 黎元洪:

「夫力不足者,必營於禨祥小數,所任用者皆蒙蔽為奸,神怪之說始興。以明太祖建號洪武,滿清獨太平軍為勁敵,其主洪氏也。武昌倡議者黎元洪,欲用其名以壓塞之,是以建元洪憲雲。」

大意是:只有那些沒能力、沒底氣的人,才會求助於方術這種小道,任用一群奸人,搞出種種神怪之說。袁世凱以「洪憲」為年號,一是與朱元璋的「洪武」掛靠,二是呼應清廷的大敵洪秀全,三是想把「洪」字拿過來壓制黎元洪。

圖:章太炎《洪憲紀事詩序》

不過,袁世凱自己並不承認這種解釋。

1916年2月16日,美國駐華公使芮恩施拜訪袁世凱。袁告訴芮恩施,自己用「洪憲」作為年號,與朱元璋的「洪武」沒有關係:

「於是,他又回來再—·次談他的功績。他說,他曾迫使滿洲政府頒布憲法。他還談到為他的統治時期選擇『洪憲』作年號的問題,這個年號意為『偉大的憲政時代』。」

按袁的解釋,「洪」的意思是洪大、偉大,而非洪武、洪秀全與黎元洪;「洪憲」不是「洪武 立憲」,而是「偉大的憲政時代」。

就字面意思而言,袁的這種解釋,無疑也是可以成立的。

圖:1912年,袁世凱在大總統府(站立者為時任大總統府副禮官的蔡廷幹)

或許可以這樣理解:反袁知識分子對「洪」的理解,袁世凱自己對「憲」的解釋,其實並不衝突,二者共同構成了「洪憲」這個年號的全部涵義。在袁的設想里,「洪」可以解做「洪武」,也可以解做「洪大」,所以「洪憲」是一個很討巧的詞,既足可以體現新帝制(中華帝國)取代舊帝制(清廷)所蘊含的「思明覆清」;也能夠昭示新帝制(中華帝國)繼承了民國所主張的憲政理念。

但這種討巧,對於時代轉型並無多少實質意義。

運作帝制極為賣力、有「洪憲帝制總導演」之稱的朱啟鈐曾言:

「項城自一九一三年以後,深感國會、政黨政治之不可行於中國,浸尋而思求帝制。」

洪憲之下,國會不成其為國會,政黨政治不成其為政黨政治,所謂「偉大的憲政時代」,自然只是虛言。

(完)

黃濬,《花隨人聖庵摭憶》。

諶旭彬,《清朝滅亡了,人們不肯剪辮子》。

李克非,《袁世凱稱帝趣談》。

劉成禺/著、寧志榮/點校,《洪憲紀事詩本事簿注》,山西古籍出版社,1997,第299~301頁。

章太炎,《洪憲紀事詩序》。

(美)保羅·S.芮恩施,《一個美國外交官使華記——1913~1919年美國駐華公使回憶錄》,商務印書館,1982,第146頁。

張國淦,《洪憲遺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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