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文解字》第134課：《詩經》里「靡愛斯牲」，「牲」是什麼？

接著我們的《說文解字》課程，今天是第134課，講三個漢字，全部屬《說文解字》「牛」部漢字，分別是「?、牲、牷」，標題里列的問題見第二個字的「牲」的解說。

1、 ?。這個字有兩個讀音。

（一）中華書局注音版《說文解字》只標註了一個讀音chǎn。給的解釋是：「畜牷也。從牛，産聲。」形聲字。關於這個字有幾個相關的記錄：（1）徐鍇的《說文系傳》作「畜牲」；（2）清人鈕樹玉《說文校錄》稱「宋本牲作牷，訛」；（3）桂馥的《說文義證》稱：「牲當為生……畜所生者用為牲也。」（4）《編海類編.鳥獸類.牛部》稱：「?，畜?，畜生也。通作産。」

綜合起來看，我們學的這個「大徐本」《說文》（中華書局）「畜牷」的「牷」很可能是牲之誤。而「牲」又可能是「生」的誤寫。?的本義就是畜牲。也好理解，就是畜「生」的子，叫畜牲。要注意，因為牲的本義古今有較大差別，因此也影響「畜牲」這個詞的古今義差別。

（畜牲之牛）

現代漢語的「畜牲」一般指牛、馬、羊、雞、狗、豬、貓等「七畜」，甚至也可以代指所有的動物。另外還可以用作罵人的話，指行同禽獸的人，是個帶侮辱性的貶義詞語；在古代畜牲指畜類所生的可以用作祭祀的後代，要注意，在古代，並不是所有的畜類所生都可以用作祭祀，下面要講的牲和以後的犠兩字會詳細解說。

（二）?字的第二個讀音讀作shèng。讀音出自《集韻》「所慶切」，《集韻.映韻》稱：「?，牸牛」，牸（讀zì），雌性的牲畜，牸牛，本義就是母牛。其實，這個意義也好理解，右邊是個産，産的意思就是生，會生小牛的，當然是母牛了。

（母牛）

?的小篆寫法如圖：

（?的小篆寫法）

2、牲。讀shēng。《說文解字》給的解釋是：「牛完全。從牛，生聲。」這是個形聲字。「牛完全」指全牛、整牛。《字彙.牛部》有：「牲，祭天地宗廟之牛完全曰牲。」《穀梁傳.哀公元年》：「全曰牲，傷曰牛，未牲曰牛。其牛一也。其所以為牛者異。」雖然都是「牛」，但完整和不完整的牛，稱呼不一樣：用於祭祀的整牛叫牲，不完整的祭祀用牛叫牛，不用於祭祀的也叫牛。這個字甲骨文有字形，看一下：

（牲的字形演變）

在甲骨文里有一個字，左邊是個「羊」，右邊是一年「生」，一般認為這是「牲」字，因為在甲骨文里，用牛或用羊，經常沒有區別。《禮.庖人注》有：「始養之曰畜，將用之曰牲」卜辭 的用法基本類似。（據《甲骨文字典》）在遠古，開始養的牲畜，叫畜，準備用它祭祀了，叫牲，有區別。《左傳.僖公三十一年》有：「禮不卜常祀，而卜其牲日。牛卜日曰牲。」杜預《左傳注》說：「既得吉日，則牛改名曰牲。」大意是平常的祭祀（祀），是不準備玉帛、鐘鼓（禮）的，到用牛祭祀這一天（牛日），則相對隆重，用禮（禮和祀等字的意思前面課程講過了。），最後，牛卜日就改名叫「牲」了。再延伸，牛卜日用整牛祭祀，這個整牛（全牛），也叫牲。因此，牲的本義就是古代供祭祀用的全牛。

（祭祀用的全牛）

本義之外，牲字又發展出來新的意思，舉常用的說說：（1）泛指所有祭祀及食用的家畜。包括牛、羊、豕、馬、犬、雞等。《玉篇.牛部》稱：「牲，三牲：牛、羊、豕。」段玉裁的《說文解字注》稱：「牲，引申為凡畜之稱。」凡畜，就包括上面說的「六畜」。

清代吳善述的《說文廣義校訂》稱：「按三牲、五牲、六牲見於經者多矣。何雲惟牛稱牲？因牲以牛為大，故字從牛。《易》曰：『用大牲，吉』謂用牛也。牛稱大牲，則牲不惟牛矣。」三牲、五牲、六牲經常見於經典記載，為什麼單獨叫牛為牲呢，因為牛最大，所以牲字用牛旁。他的意思是：實際上古代的牲，並不只有牛，所以才有六牲、五牲、三牲這樣的說法。比如《詩經.大雅.雲漢》有：「靡神不舉，靡愛斯牲。」大意是，沒有那個神仙不祭祀，也不曾吝惜過祭祀用的牲品（為什麼老天不聽呢）。這裡的牲，代指所有的祭祀用畜類，並不單指牛。

《周禮.天宮.膳夫》有載：「凡王之饋，食用六穀，膳用六牲。」鄭玄注說：「六牲，馬、牛、羊、豕、犬、雞也。」可見，這些都可以叫牲，不只是牛。現在我們也還說的「牲口、牲畜」，但已經基本上跟祭祀沒有關係了，這是社會進步，科學發展的結果。

（2）捨棄。是現代漢語專用於「犧牲」這個詞的含義。因為「牲」本就是拿來祭祀用的，當然有捨棄的意思。現代漢語說「犧牲」，指某人為了正義事業捨棄自己的生命。比如：狼牙山五壯士犧牲了。古漢語也有「犠牲」這個詞，意義差別較大，古漢語里的「犠」（簡化寫作「犧」），指毛色純一的祭奠用牛，古漢語里的「牲」，指供祭祀用的全牛。犠、牲兩種祭奠用牛，全都是規格高的祭奠品，在古代，祭奠是很重要的事，祭品捨棄生命，值得尊重，給它們起了犠和牲這樣的專用字，現代漢語，犧牲的人值得尊重和紀念。「犧牲」古今意義既有聯繫又有差別。

（狼牙山五壯士像）

（3）野生動物。《左傳.昭公二十五年》：「是故為禮以奉之：為六畜、五牲、三犠，以奉五味。」杜預注說：「（五牲）麋、鹿、麏（讀jūn，就是獐子）、狼、兔。」孔穎達補充說：「以上已言『六畜』，則『五牲』非『六畜』，故別解之。」在這個典故里，「五牲」指的是不同的五種野生動物。

（鹿）

牲的小篆寫法如圖：

（牲的小篆寫法）

3、牷。讀quán。《說文解字》給的解釋是：「牷，牛純色。從牛、全聲」形聲字。很直接，本義就是古代祭祀用的毛色純一的牛。後來也引申指毛色純一的牲畜。《周禮.秋官.犬人》：「凡祭祀共犬牲，用牷物，伏瘞亦如之」鄭玄註：「牷，純也。」這句話的大意是：凡祭祀供給所需的犬牲，要用毛色純一的，伏牲（行轅祭）、埋牲（祭地神）也是這樣。古人重視祭祀，對祭祀用品的要求非常高，在古人眼裡，純色牛是品質高的，所以是規格高的祭品。

（純色黃牛）

本義之外，也指肢體齊全。《書.微子》：「今殷民乃攘竊神祇之犠牷牲」《孔傳》稱：「色純曰犠，體完曰牷。」

牷的小篆寫法如圖：

（牷的小篆寫法）

古人因為科學水平不高，把祭祀視為極神聖的事，對於祭祀用的牛，也加以精確細分，犠、牲、牷，各自指代明確。

（【說文解字】之134，部分圖片引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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