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的匈牙利人和奧地利人：承擔戰爭責任，哪有什麼「民族自決」

文｜郭曄旻

1918年的初秋，古老的哈布斯堡君主國終於走到了窮途末路。到10月底的時候，幾乎所有民族的臣民都宣布退出奧匈帝國，就連皇帝所屬的德意志人也不例外。10月21日，哈布斯堡君主國德語地區的居民代表，援引美國總統威爾遜在《十四點和平原則》中提出的「民族自決權」，自行成立「獨立的德意志奧地利國家臨時國民議會」。11月12日，臨時國民議會一致宣布德意志奧地利共和國成立。多瑙河上的哈布斯堡帝國的歷史從此完結……

這個國家的身份和疆域都是含糊不清的。它是奧匈帝國或者至少其中的奧地利部分的繼承者么？新上任的奧地利總理爭辯說：「和其他國家一樣，我們的新共和國也充滿生機，因此不該被視為已亡的君主政體的繼承者。」但勝利者不吃這套，「奧地利必須承擔給世界帶來巨大災難的罪惡行徑的全部責任。」

結果，被貼上「戰敗者」標籤的奧地利在疆域劃分上也成了板上魚肉。「有五分之二的（哈布斯堡君主國德語）國民將受制於外國統治，既沒有投票表決，也違背他們的意願，並因此被剝奪了自決權。」住滿德意志人的南提羅爾被義大利拿走了，雖然《十四點和平原則》白紙黑字寫著「義大利邊界的新劃定應沿著可以清楚辨認的民族界限」。蘇台德區德意志人為爭取自決權舉行了遊行，竟遭到捷克人開槍鎮壓，結果摩拉維亞和波西米亞的德語區全都無法留在奧地利。變得與1526年的「奧地利大公國」差不多大小的「德意志奧地利共和國」最終成了一個身小頭大的畸形兒，它的首都，哈布斯堡王朝的故都維也納所擁有的輝煌的宮殿、寬敞的辦公樓、寬闊的街道和閱兵場，都是為擁有5000萬臣民的統治者建造的，而不是700萬人……憤懣的奧地利德意志人乾脆打算與同文同種的德國合併，「由於害怕饑荒和失業……幾乎所有人都認為聯合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但協約國不允許壯大德國的實力。在1919年9月10日簽訂的《聖日耳曼和約》里，奧地利被禁止與德國合併，連正式國名也從「德意志奧地利共和國」改成了「奧地利共和國」。

現實就是如此令人悲哀。哈布斯堡王朝統治下的其他民族紛紛享受了「自決權」，似乎只有奧地利德意志人——與匈牙利（馬扎爾）人——例外。同樣被協約國認定必須承擔奧匈帝國戰爭責任的匈牙利人一度也跟奧地利人一樣天真地相信「民族自決」原則。對匈牙利人來說，它的意思不是給匈牙利境內的少數民族自決權，而是他們的國家應該保留歷史國界。這只是痴心妄想。1920年6月4日，匈牙利代表團在巴黎簽署了《特里亞農和約》。匈牙利喪失了1867年奧匈協議所承認的匈牙利王國2/3以上的領土。當年非馬扎爾人口高達一半的國家幾乎失去了它的全部少數民族，就連匈牙利語居民也有近1/3被併入鄰國——多達200萬馬扎爾人與特蘭西瓦尼亞一起割讓給了羅馬尼亞，光是這塊割讓給羅馬尼亞的土地，面積還大於《特里亞農條約》簽訂以後殘餘的匈牙利，而羅馬尼亞的版圖則因此幾乎擴大了一倍。這個由前奧匈帝國「海軍上將」霍爾蒂統治的「內陸」國家對此怨恨不已，卻無可奈何——因為「協約國政府有許多比1000萬匈牙利人民的命運更重要的問題等待解決」。

與奧地利與匈牙利人徒勞無益地企圖撇清與前君主國的繼承關係形成鮮明對照的是，捷克人理直氣壯地宣布「在捷克王室的歷史領域內建立主權的國家」。這指的是波西米亞王國——神聖羅馬帝國中的唯一王國。捷克人很容易使得協約國方面相信，由於哈布斯堡家族是被推選登上波希米亞王位的王朝，他們竟從事違反捷克人民利益的戰爭，就使自己喪失了在布拉格的統治權。實際上，協約國方面早在大戰結束之前就承認巴黎的「捷克斯洛伐克民族委員會」是一個合法政府了。戰後建立的捷克斯洛伐克共和國看起來像只蝌蚪，頭在西面，尾部向東逐漸變細。由於波米希亞居住著大量德意志人，而斯洛伐克則在長達1000年的時間裡屬於匈牙利王國，捷克在東西兩端採取了截然不同的雙重標準：「在波希米亞，他們要求『歷史上的國境』而不顧大量德意志人的反對。在斯洛伐克，他們強調國家權力卻無視匈牙利的『歷史國境』。」到頭來，「捷克一千五百萬左右的人口中……有近三分之一的人口既非捷克人又非斯洛伐克人」。儘管捷克的政治領袖發誓把自己的多民族國家打造成「中歐的瑞士」，但未來的歷史表明他們沒有做到這一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