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國脫歐，會成為「歐洲的日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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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以退房，但永遠無法離開。

吉尼斯世界紀錄應當給英國政府記上一筆，為什麼？因為紳士們創造了一個專有名詞——「脫歐」。

哲學上講究「透過現象看本質」，拋開一切政治、利益因素不談，只從本質上看，有進必有退，有出必有入。投資某項目，創辦某企業，加入某組織，啥時候聽說只能進不能退的？！說句不好聽的話，任何機制、體制都不能讓大家產生一種「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的感覺。

因此，英國人當初選擇入歐，現在選擇脫歐，都是人家自個兒的事兒。「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悉聽尊便是最好的。若是不然，苦苦挽留，企圖「曉之以理，動之以情」，難免讓對方「身在曹營心在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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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歐之「胎」

現代英國（綠色區域）在地球上的位置示意圖。圖片源自@維基百科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恨，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愛。

英國現在要脫歐，首先源於其根深蒂固的「民族自尊」。英國是世界上首個完成工業革命的國家，而且曾建立起世界上最強大的殖民帝國，被稱為「日不落帝國」。對於曾經「輝煌」的歷史，英國人的骨子裡是有一股驕傲的。

其次，從地域角度看，英國是歐洲四大經濟體之一。作為英聯邦元首國、八國集團成員國、北約創始會員國，該國同時還是聯合國安全理事會五大常任理事國之一。雖然今非昔比，但現在的英國依然是一個在世界範圍內具有較大影響力的發達國家。

再次，從經濟角度看，由於不是歐元區國家，英國可以自由發行獨立貨幣英鎊，但這樣一來，英國在歐洲整體國家面前，也就顯得相當「另類」了，所以英國很難真正融入歐洲。

如今，這樣的國家現在選擇要退出一個組織，要另起爐灶，實在太正常不過了。

值得一提的是，英人看歐不等於歐人看英。從羅馬帝國的入侵到二戰，英國和歐洲大陸的互動，可形容為「槍與玫瑰」，充斥著血腥與暴力，鮮有玫瑰的優雅與溫情。更甚的是，自19世紀晚期以來，英國一直奉行對歐洲大陸事務不干預政策，這種「光榮的孤立」簡直和二戰時期張伯倫政府的「綏靖政策」如出一轍。因此，「疑歐」的歷史傳統及與歐洲大陸經濟發展相異的模式，使得英國長期和歐洲大陸同床異夢，若即若離。在「疑歐派」看來，歐盟的某些政策非但不可期，而且有可能損害英國利益，如歐債危機。

在這種歷史積澱下，多數英國人對歐洲及歐洲建設不感冒也就可以理解了。這一點，以英國前首相丘吉爾於1953年在下院時的發言最為典型，「英國和歐洲的關係是由介詞『和』(with)而非『之一』(of)表達的——我們和他們，但我們不是他們的一部分。」

如今，媒體評論英國脫歐，喜歡用「離婚」一詞，其實這是不準確的。因為英國壓根兒就看不上歐洲，與其說他們是一對夫妻，倒不如用商業合作夥伴來形容更為恰當。他們之間的吸引，更多源於功利主義和實用主義的考量。如對英國而言，歐盟只是個擁有5億人口的大市場，一個可從中獲利的自貿區，一個必要時可拿來作為平衡國際關係的工具。一旦工具不好使了，「不拋棄不放棄」都是瞎扯，選擇跑路、及時止損才是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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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拉」要走怎樣

魯迅先生曾在《娜（nuó）拉走後怎樣》中認為，娜拉走後，其命運如果不是墮落，就是回來。畢竟，「夢（雖然）是好的，但錢是要緊的。」而目前的英國，頗像即將出走的娜拉。

「餓死的駱駝比馬大」「破船還有三千釘」，英國在歐盟及其前身的框架內已發展了40多年，如今突然要「轉型升級」，別的不說，那些早已適應的產業和工薪階層咋整？有數據顯示，關於脫歐這事兒，英國人自己已經「分裂」了——目前英國服務業已佔GDP約75%，專註於金融、教育等高端服務業。而作為「既得利益者」，從事高端服務業的英國人更年輕，受教育程度更高，因此利益驅使他們選擇留在歐盟；而年長者則剛好相反，他們的不少飯碗都被只求糊口的歐洲大陸移民搶走了，故他們做出了脫歐的決定（如下圖）。

圖源：twitter

「反脫歐邊境團體」成員謝里登認為，大家公投時均支持留歐，他們如今感覺被遺棄及遭強行加設邊境關卡。居民麥傑尼蒂的職業是環境科學，他提到自己如今上班只需約一小時，但未來可能要通過3個邊境關卡。

新芬黨議員哈澤德則稱，他非常憂慮英國將無協議脫歐，指出若未能取消脫歐，在有協議下脫歐是唯一出路。

此前，英國、愛爾蘭及歐盟均表明，不希望在當地設立實體關卡。但愛爾蘭歐洲事務部長麥肯蒂日前則指出，若英國最終無協議脫歐，則難以讓邊境保持開放，難以維持歐盟單一市場的完整。

雖然英國主流民意在最初一邊兒倒地支持脫歐，但當「龍」真的來後，相當部分英國人就秒變「葉公」，如當英國下議院第三次否決了首相特雷莎·梅的脫歐方案後，英鎊隨即跳水，短線跌近100點至1.3關口以下。這簡直是2016年6月24日，英國脫歐公投後英鎊暴跌11%（相當於全體英國人的財富都蒸發了一成）的「死魂靈」再現。

圖源：yahoo

錢，果然是要緊的。

民意所至，民心所向。連日來，近600萬人開始在英國議會網站聯名請願，要求取消「脫歐」——驕傲的英國紳士，似乎準備以此來向歐盟表達一下：我錯了。畢竟，脫歐一時爽，但久「脫」不決帶來的經濟增長變慢、投資減少等一系列負面影響，就像一把雙刃劍，也在持續損害著英國作為商貿安全港等方面的誠信與聲譽。

本國老百姓漸生恐慌與叛逆之心，隔壁鄰居也不省心。據報道，歐盟諸國也對英國漸生不滿，巴不得他們趕緊捲鋪蓋閃人，眼不見心不煩。為什麼？因為他們認為英國不僅自私自利，否決歐元，不參加歐盟的危機救助方案，還反對一切金融監管政策。因此在歐洲人看來，英國脫歐對歐盟的發展來說，反而是好事——「哀莫大於心死」，由此可見，雙方的互信已降至史上低點。

儘管相互嫌棄，彼此鄙視，但目前的英國之於歐盟，可以說應了中國的一句俗語：「麻桿打狼，兩頭害怕」。

為啥？因為歐盟也在擔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整不好，英國「脫歐」就可能會在歐洲引發負面的示範效應，進一步助長地區內部的民粹和疑歐傾向。今年5月，歐洲議會將舉行「換屆」選舉，要是各種支持民粹主義和民族主義的力量在歐盟議會選舉中得勢，那麼歐洲的政治天空可能真的要天翻地覆了。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英國人丘吉爾說的那句「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固然沒錯，但若是當事雙方的政治精英都過於糾結這句話，處處精打細算，缺乏必要的大格局和大眼光，那麼目前的「脫歐」將勢必演變為曠日持久的「拖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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脫歐VS拖歐

雖然「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但英國的「頂層設計者」似乎「根本沒有搞清楚『脫歐』公投究竟意味著什麼」。

德國貝塔斯曼基金會駐布魯塞爾機構負責人斯特凡妮·魏斯稱，英國的「脫歐」進程顯示，「英國國內對『脫歐』的態度一直處於分裂狀態。要不要『脫歐』、怎麼『脫歐』，不同黨派與不同黨派中的不同派別難以達成共識，表現在議會中就是所有協議都被否決。政府和議會陷入對立，輿論和民意嚴重撕裂。」

對此，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歐洲所副所長王朔也表示認同，他認為，英國政府試圖找到一種「能團結全英國」的「脫歐」方式，但這一願望恐難實現。

癥結何在？中國人民大學歐洲問題研究中心執行主任閆瑾表示，英國「脫歐」困境的癥結所在，一方面是反對者的疑慮，他們認為「保障條款」會使英國「脫歐」後不但失去參與歐盟決策的權力，而且仍然受制於歐盟的一些規則；另一方面，英國擔心歐盟在北愛爾蘭邊界和關稅的特殊規定將破壞英國主權。

其實，除了上述問題，英國人還有自己的「小算盤」，如退出歐盟後，在短期內對英國無疑是有利的——可以立即省下每年需繳納給歐盟財政的80億英鎊款項。遊說英國脫離歐盟的階層也認為，90%的英國經濟與對歐盟的貿易無關，並且還要受歐盟規章的束縛。現在擺脫歐盟後，將使英國許多中小企業「無管落得一身輕」，不再受「歐盟婆婆」條條框框的管教了，就業機會也可能會因此增多。

有分析認為，如果英國與歐盟就此分道揚鑣，勢必導致雙方利益受損，出現零和博弈。如果歐盟依然有爭當世界一極的雄心，那麼在國際事務中還少不了英國的幫襯。同樣，一旦歐盟從當前的危機中脫困，大概率仍能在相當一段時期內保持其世界最大的發達國家集團的地位。這對於英國來說，也是可以利用的富礦。

但處理國際事務畢竟不是菜市場買菜。從長遠來看，一旦失去歐盟成員國之資格，英國將淪為一個油膩的「中年大叔」，充其量只是一個中等國家，難以依託歐盟在歐洲和世界事務中發揮重要作用，其國際地位和影響也將大打折扣；沒有英國的歐盟，其政經實力和國際影響力也都會雙降，歐洲一體化進程將遭暴擊。

當初不願入歐，就是因為英國人擔心讓渡主權而使自己的利益受損。後來發現，不參與一體化的潛在損失更大。這種工於心計，精於算計，若即若離，患得患失的心態，可謂一直是英國對歐盟的心態。

「其實不想走，其實我想留。」據傳，法國的歐盟部長給自己的貓取名為「英國脫歐」：關著門時，喵喵吵著要出門，給它開門又不出去。

中國有個成語叫「唇亡齒寒」，還有個俗語叫「遠親不如近鄰」。因此在貿易方面，英國與一衣帶水的歐洲向來唇齒相依，有一半的貿易額都來自歐洲其他國家，並非如前文那些遊說英國脫離歐盟的階層認為的那樣，「90%的英國經濟與對歐盟的貿易無關」。若脫離歐盟，英國則如一片落葉，孤懸海外，勢必對歐洲的貿易往來產生影響，甚至波及其倫敦國際金融中心及資金避風港的地位。如果包括中資在內的大量資金紛紛從英國撤出，那麼英國經濟前景或將進一步惡化。

眾所周知，英國一向全方位向美國看齊。但脫歐之後，英國勢必失去在布魯塞爾、柏林和巴黎的影響力，屆時英國這枚「馬前卒」，會不會成為華盛頓的「板凳球員」，在環境、安全和貿易等眾多跨國事務中被進一步邊緣化，為未可知。

在「地球村」「地球是平的」時代，國際事務的處理往往是「牽一髮而動全身」。脫歐之後，中國與英國的政經關係也將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但我國政府的態度很明確——早在2016年6月23日，中國外交部就回應稱，「中方一貫支持歐洲一體化進程，願意看到一個團結、強大、穩定的歐盟在國際事務中發揮重要的作用。中方重視同英國的關係，願與英方繼續開展在各領域的互利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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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水一戰

許多支持英國脫離歐盟的人士，都非常推崇挪威和瑞士模式，既與歐盟有雙邊貿易協議，但又不成為歐洲經濟區成員，兩國可進入歐盟統一市場，但在農業、捕魚業、司法和內政事務上，均不受歐盟的法律約束。

但歐媒認為，歐盟大國法國與德國將不會容忍英國對於歐盟條約「挑肥揀瘦」的態度。德法已警告英國別期望在擁有27個成員國的歐盟「隨意挑選自己想要的規則」，歐盟不可能允許退出歐盟的英國享有像挪威和瑞士那樣的經貿優惠。

看來，只有背水一戰、最後一搏了。

目前，留給英國猶豫糾結的時間確實不多了。擺在梅姨面前的有三條路：第一，繼續維持僵局，並在4月12日迎來無協議脫歐；第二，要求歐盟延長脫歐期限；第三，自己辭職，舉行大選。

3月29日，在英國倫敦，英國首相特雷莎·梅（前）出席議會下院辯論。（新華社發）

《衛報》稱，特雷莎·梅希望4月12日之前就「脫歐」協議進行第四次議會投票。如果協議屆時獲得通過，英國依然能在5月22日「脫歐」。

英國《金融時報》報道，英國如果想延期「脫歐」3個月以上，就必須參加5月23-26日的歐洲議會選舉，否則歐盟將於7月1日終止英國的歐盟成員國資格。

歐盟則希望英國能依據里斯本條約第50條有序「脫歐」，達成「脫歐」協議，因此對英國推遲「脫歐」持開放態度。

對於英國會如何抉擇，英國智庫「變革歐洲中的英國」副主任阿什伍德表示：「英國更可能申請一段9～12個月的延期，但具體會發生什麼，需看英國議會在當地時間4月1日指示性投票的結果，重新大選的可能性在增加。」

對於可能出現的重新大選，歐洲開放智庫主任亨利·紐曼分析：「這對於所有黨派都麻煩重重，保守黨在3年中沒能帶領英國順利『脫歐』，工黨目前對於『脫歐』也沒有堅定清晰的立場。」

但王朔表示，「3月29日這個原定『脫歐』日期已過，英國沒有『硬脫歐』，說明英歐雙方還是希望達成一個『脫歐』協定」，「有協議脫歐」還有一線希望，但無協議「脫歐」風險依然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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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會成為「歐洲的日本」嗎？

2019年1月10日，日本首相安倍專程到訪英國，鼓勵英國避免無協議脫歐，並承諾加強英日合作。（圖源：PA）

即便脫歐，但從地理上說，英國依然是個歐洲國家。這就如同亞洲的日本一樣，無論其如何標榜自己「脫亞入歐」，從地理區位上看，它就是一個亞洲國家。如同《加州旅館》歌詞里唱的那樣：你可以退房，但永遠無法離開。

現在，英國要脫歐了，它會成為「歐洲的日本」嗎？有可能。

畢竟，二者存在諸多相同點：孤懸海外，地緣接近，海洋強國，歷史上也曾非常強大。更有意思的是，都還是美國的鐵杆盟友。

按照海陸權國家的劃分標準，英國的確與日本、美國更接近。英國需要繼續與美國強化同盟關係，以保證自己不被邊緣化；另一方面，日本也需要與歐洲打交道，尤其是政治經濟科技的交流。可以說，英日兩國會「各取所需」的。

當一國足夠強大時，其盟友均不得不進行所謂的政治軍事安全依附；當一國出現可能的衰落、倒退時，盟友們又需及時調整對外政策，以求站隊正確……但無論如何，一人、一家、一團體、一民族、一國家，若是將自己的安全和命運寄託、依附於第三方力量，那麼這樣的國家終難成為富有影響力的大國。

日本是亞洲國家，日本的綜合國力也很強，但可預見的是，日本在今後的歷史上，已很難獲得亞洲地區的主導權，儘管其不斷為之努力，但已不具備「棋手」資格；英國若是向日本看齊，那麼日本的命運，也就是未來英國的命運了。

「朝秦暮楚」，但凡夾在大國之間、為大國博弈所驅使的國家，無論其過去、現在多麼強大，它將依然是弱者。

法國有句諺語說：「人的命運掌握在自己的手裡。」經濟全球化的今天，英國脫歐對我們的啟示就是，我們要想掌握自己的命運，光想在國內或區域市場偏安一隅是不現實的。「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中國未來究竟向何處去，能否在國際競爭中持續學習，自我賦能，最終在全球舞台上長袖善舞，開啟高速度、高質量發展的「雙高」「雙一流」征程，為新型全球化貢獻更大的力量，我們拭目以待。

（本文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號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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