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嘯:「二爨」觀後 ——惟見原碑方知風神
李嘯:「二爨」觀後——惟見原碑方知風神
本文作者:李嘯
現在網路上對古代經典法帖質疑的聲音頗多,甚至有些來勢兇猛。網路允許表達個人價值判斷,更允許表達個人學術觀點。但由於這個平台沒有「門檻」,難免助長偏執與任性。
學書者若以印刷品、照片、搨本等間接圖像去判斷是非標準,也許只能是「霧裡看花」,「人云亦云」。
前天,有幸與國內部分書家學者一起訪碑問道,在雲南曲靖、陸良分別考察了爨寶子碑(小爨)、爨龍顏碑(大爨)。對我而言,每次看到原碑,原有的感知都會有所改變,對先賢的相關評價也會多一分認識。這次看「二爨」,也不例外,觀感有三。
一、惟見原碑方知風神
先賢們總是熱衷於用「之祖」、「之冠」、「第一」……來評價經典碑帖,這其中更多的是來自他們的藝術自信,也有歷史視野的局限。當然先賢還是有很多的論述形象而精準,至今想來還是令人稱絕。
如康南海評「二爨」:「端朴若古佛之容(爨寶子)」,「若軒轅古聖,端冕垂裳(爨龍顏)」,一「佛」一「聖」,片言隻語,栩栩如生。小爨如佛,「端朴」、乾淨、安靜,又內藏機鋒、智慧,還有點頑皮。
大爨則端嚴、靜穆、寬厚,而細察亦見輕靈、親和,乃至生動。故眾人感慨,看搨本不見原碑,若觀徵婚相片,或朦朧或虛假,驟難識透,惟見素顏真人方知精神氣質。
看到「二爨」原碑,眾人痴迷,踟躕前後,仰觀俯察,驚呼奇絕。這種視覺享受是任何印刷精良的法帖或拓工精細的搨本所無法比擬的……
二、刀法演繹提升筆法
「二爨」之美,美在筆法更在刀法。「小爨」原碑保存極好,碑面整潔如新,筆法精深,刀法精湛。最有特點的是點、橫、豎等主筆劃,於起收處,駐留外翻,銳角方棱,極有特色。
通篇釆用雙刀刻法,上深下淺,起收、提按、轉折,自然清晰。字形貌似內收,但通過刀法外挑,絲毫未顯拘泥,拙反生巧。
「大爨」氣勢雄偉,意態奇逸,碑因風化略顯斑駁,但刀法鑿痕依然可見。我以為其刀法以雙刀為主,輔之以斧鑿單刀。較之「小爨」收放變化更大、更自如。
雙刀「切法」斬釘截鐵,點劃勁道、短促有力。方而不銳,渾厚圓融,氣局博大。單刀「沖法」生辣,使線條在流暢中顯示出毛澀與蒼茫,長筆劃多見斧鑿之痕,長驅直入,舒展大度,與「小爨」方折樸拙風格迥異,透過刀法可窺見篆書筆意。豐富多變的刀法,讓「大爨」的藝術價值更為凸顯。康南海亦盛讚此碑「如昆刀刻玉,但見渾美。」
可以說,「二爨」的刀法既酣暢淋漓地演繹出筆法的節奏變化,又提升了筆法的精度和金石味道。
三、碑楷妙在互兼互容
以「二爨」為典型,我以為碑楷之妙,以刀代筆,刻寫轉換,既生髮變化,激發創造,又互兼互容,和而不同。
「二爨」兩碑前後相隔僅53年,「小爨」無論從起筆到收筆處,還留有強烈的隸書筆意。而「大爨」則大大弱化,除了部分較長的橫劃、捺劃殘留隸意,基本上均是楷法。
東漢以來,隸、草、楷,行多種書體衍生、並存、交替,對魏晉書風影響極大。隸楷中時有篆意,甚至草法,這樣的藝術兼容,既有歷史感,又生奇趣,給楷書以更大的塑造空間。
此外,以歷史觀照漢魏時期的民族融合對書法產生的影響,碑楷又融入了少數民族驃悍雄強、粗獷渾樸的風格。作為南碑代表的「二爨」所表現出的「出鋒露角、脛骨開張」,較之北碑顯得略為沖淡、中和,更容易為典雅文氣的審美心理所接受,故奠定其特殊的歷史地位。
楷書創作規律,頗似學書過程,先求其同,而後求其異。「同」是共性,是功力;「異」是個性,是才情。求同難,難在堅持重複,深入挖掘。
聰明人做「笨事」,大事可成。求異難,難在各美其美,不同而和。聰明人做「巧事」,一事無成。
我在想,匠人精神與詩性情懷永遠是藝術的雙輪,歷史上也從來沒有騎獨輪車的藝術巨匠。
2017年5月24日 於金陵蘭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