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民間概念里的「鎖子甲」就是現代意義上的鏈甲嗎?
甲,軀幹以及四肢防具的總稱,似物有孚甲以自衛也,亦曰介(古軍禮有「介胄不拜」之說),亦曰函(制甲匠人古稱為「函人」), 亦曰鎧(鐵甲謂之鎧),皆堅重之名也。胄, 即頭盔,「兜鍪,胄也」。二者結合才可稱為甲胄,它們是古代軍人在戰場上最可靠的夥伴。
鎖子甲,簡稱「鎖甲」。如《正字通》所言,乃是一種由金屬鏈環組成的鎧甲。這本應無疑義,明代方以智的《通雅》亦是執此說。東鄰朝鮮也是這般稱呼,其《世宗實錄·五禮·軍禮序例》中寫道:「以鐵絲作小環相貫,曰鏁(同「鎖」)子甲。」清《皇朝禮器圖式》里還有「鏁子甲。鍊(同「鏈」)鐵為之。上衫下袴。皆為鐵。連鐶(同「環」)相屬。衫不開襟,白布緣領,貫首被之」之語。
如果以「鎖子甲」(或「鎖甲」)、「連環甲」作為關鍵詞,搜索一遍古代典籍的文字記錄,則會發現在古典小說中確實有大量的所謂「連環鎖子甲」(或 「鎖子連環甲」)赫然在目,其含義若是簡單地望文生義,無疑就是如上所言的一種「鏈甲」而已。但是在另一方面,卻還存在著幾處描述蹊蹺到足以推翻以往我們對「鎖子甲」即「鏈甲」的這種認知。
一類是將「連環甲」與「鎖子甲」分開並稱。例如元雜劇《閥閱舞射柳蕤丸記》里有寫:「那人人戴七頂頭盔,把那鎖子甲、連環甲、柳葉甲、匙頭甲,八九層披在身上。」元至治年間的《全相平話》中有云:「身上被連環甲、鎖子甲、桃花甲、柳葉甲,耀日輝輝。」《水滸傳》則道:「那兀顏統軍披著三重鎧甲,貼里一層連環銅鐵鎧,中間一重海獸皮甲,外面方是鎖子黃金甲。關勝那一刀砍過,只透的兩層。」
再一類,則是寫明了不同於「鏈甲」的「鎖甲」外形。《新編五代史平話》中明確寫道,鎖甲乃是由銀片堆砌而成,「待取阿速魯打扮出來,頭戴一頂金水鍍的頭盔,身披一副銀片砌的鎖甲」。《殘唐五代演義》有言:「甲掛龍鱗金鎖甲,袍披紅艷艷紅袍。」很明顯,這裡的鎖甲乃是「鱗」形。《大唐秦王詞話》里也有類似的,並且更為細緻的描寫:「貫一副銀鎖甲:五色明珠綴錦邊,銀鋪雁翅綠絨穿。寶妝玉帶牢牢系,雜彩絨條緊緊拴。欺柳葉,勝連環,玲瓏亂擺響珊珊。翻波龜背經霜重,出水龍鱗帶雪寒……」尤為需要注意的是,《大唐秦王詞話》中的這段文字,不光是明確將鎖甲與柳葉和連環區分對比,其中的「銀鋪雁翅綠絨穿」一句還指出了這個「鎖甲」甲片的外形猶如「雁翅」,並且是由綠色的絲絨相互串聯。
僅從上述文學作品的記述來看,古代民間概念里的鎖子甲可能並不完全是我們現代的鏈甲概念,而是更可能接近於上文開始時就提到的《二老堂詩話·金鎖甲》所做的理解,即泛指相銜緊密的精細鎧甲,或者說是優質鎧甲的代名詞;抑或只是與《營造法式》中的「瑣子」通假,名為「鎖甲」實為「瑣甲」。像《水滸傳》中將歷史上出現過的「蹄筋翎根甲」演繹為金槍手徐寧的「雁翎鎖子甲」便是其中的又一例。如果此說成立,那麼諸如「鎖子紅銅甲」「鎖子黃金甲」「鎖子狻猊甲」等等由小說家發揮創造的名詞也都可以有了新角度的詮釋。
「連環甲」當然還是「鏈甲」。在《武備志》里有一張「鋼絲連環甲」之圖。該圖的說明為:「鋼絲連環甲,古西羌制其度,即今大鐵絲圈,如錢眼大,環煉如貫串,型如衫樣,上鑿領口如穿,自上套下,槍箭極難透傷。」圖文都明確表明此處的「連環甲」同朝鮮《世宗實錄· 五禮·軍禮序例》和清《皇朝禮器圖式》的「鏁子甲」一樣,都同為「鏈甲」。
朝鮮《世宗實錄·五禮 ·軍禮序例》中的鏁子甲圖
但是光憑小說家之言用於考證歷史明顯還是站不住腳的。小說虛虛實實,作者自由發揮的餘地極大。得勝鉤、鳥翅環便是一例,只見於評話說書口傳,不見於正史經典筆下。更會有矛盾之處令人難以捉摸,比如同為小說的《封神演義》里又有一句「鎖子紋,肩上懸」,就頗多費解。
故而嚴謹的考證還需要非文學小說類的其他文獻加以佐證。如在反映清代康熙時期西藏地區風土人情、社會生活的地方志《西藏志》中,有一條介紹西藏地方軍隊的武裝記錄,其曰:「上陣亦穿盔甲。其甲有柳葉,有連環,有鎖子。」也許可以將這條記錄用來佐證「鎖子甲」與「連環甲」為兩個概念。
依據「大膽假設,小心求證」的原則,筆者將本文核心總結如下:
中國古典美術作品中的武將身上那種「人」字形鎧甲,未必就是人們眼中的「山紋甲」,但可以根據《營造法式》的說法,將此種紋路稱為「瑣子」。
鎖子甲在中國的官方文獻中應為鎖環構成的「鏈甲」衫無誤,但是在民間文學作品中,又具有不同的理解,被視為其他種類的鎧甲。
只有「連環甲」無論是在官方還是民間都等同於鏈甲這一條可以做到確認無誤。
以筆者綿薄之力,僅能提出這三個問題,做出一點小小的推測。期待讀者同好能夠在此基礎上向前邁進。
本文摘自《戰爭事典精選文庫:戰爭中的武器裝備與戰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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