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印度污染最嚴重的城市，他們仍然相信恆河水可以喝

「瓦拉納西是位於印度北方邦的一座古城 。」

— 環行星球 ? 第071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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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節目我們邀請到了小阿跟我們講一講瓦拉納西。

— 作者-小阿 —

從機場打車到瓦拉納西市中心時，濃霧瀰漫，車子開的相當緩慢。前方彷彿有什麼東西在移動，看不清楚是人還是車。

距離這個物體大概十米，忽然看見是一頭大象穿過迷霧向車子走來，有一個馴象師坐在大象頭上。大象很從容地從車子邊走過，又消失在濃霧裡。

這個魔幻的場景永遠都鮮活的留在記憶里。作為悠久聖城的瓦拉納西，被濃霧籠罩時更有故事性。

然而，拋開臆造的幻覺，瓦拉納西的濃霧代表著異常現實的生活。濃霧營造的不過是一個高度污染籠罩下的城市。

迷霧籠罩的瓦拉納西與恆河岸邊的女孩

瓦拉納西本身是一個古老、豐富、開放的存在。

如果瓦拉納西可以表達情感，那麼它聽到誰在標榜自己悠久的歷史時，也不過只是聳聳肩而已。如果它還有一點幽默感的話，還會加上一句：「歷史誰還沒有呢，況且我的現在就如同過去一樣悠久」。

瓦拉納西雕樑畫棟的精美建築、朝聖恆河的人們、修行者、乞討者、隨處休憩的牛群、火葬碼頭、在恆河邊等待死亡的人們、祈求恆河水凈化一生罪惡的人們、到處亂竄的野狗、商販的叫賣、坐在地上抓虱子的女人、算命的得道高人，一切都彷彿真的是五千年以前的樣子。

Photo by yns plt on Unsplash

瓦拉納西承載了印度教、佛教、伊斯蘭教、耆那教的印記。其本就是尊敬印度教濕婆神的地方。釋迦摩尼在瓦拉納西不遠處的薩爾納特（Sarnath）第一次佈道，玄奘也曾讚揚那裡的繁榮富庶。

統治者更迭過程中，穆斯林統治者幾次排斥印度教又有過與印度教並存的時期。在傳統習俗中，恆河水可以凈化一切，包括萬物和心靈。恆河流經的瓦拉納西成為了朝聖之地。

恆河中「沐浴」的牛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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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拉納西也是文化之都。音樂、表演、絲織品、詩歌等等都是瓦拉納西著名的文化標誌。由於它的特別，每年還會有大概六百萬印度遊客以及七十萬外國遊客訪問瓦拉納西（2015年，數據來源維基百科）。

站在火葬碼頭上，遠遠地看著下面用木頭燃起的火堆。一具具裹著金色單子的屍體被放進火堆里。我是屏住呼吸的，儘管我說服自己去敞開思想看待生死，但同時我不願意聞到屍體燒掉的味道，也是出於衛生的考慮。

燃燒的煙一簇簇地升起來。負責整理火堆的小孩子們用棍子把屍體的一些殘部挪回火堆去。燒過的灰燼被推進恆河。當我回過神來時，周圍已經停放了六七具裹著金色單子的屍體，每一個屍體的身上都放著花環。一頭牛在吃其中一個花環。一切都很自然。身處其中的人們也都覺得平靜。

在碼頭的另一端，心存嚮往的人們沐浴在恆河裡，洗床單被罩，也洗掉自己身上的「不凈」。繼續生活和死去可以這麼順暢地連接起來。

Photo by Thomas Young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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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因此對瓦拉納西有了矛盾的情感。我尊敬人們的大徹大悟，尊敬古老的城市。同時，我也看到給人們帶來精神支持的恆河和瓦拉納西被污染。

在印度的傳說裡面，水流可以凈化一切，包括人的心靈。很多印度遊客帶著傳統的信念前往瓦拉納西參觀，沐浴在恆河裡。瓦拉納西由古建築構成的精美碼頭營造了一個哲學思考的氛圍。

同時，客觀事實是恆河水很渾濁。

河水裡有在碼頭上未燒盡的屍體和骨灰、大量的牛糞、去世的牛或野狗的屍體偶爾也會漂進河裡、還有沿河居民丟棄的生活垃圾。

有一個場景我也記憶猶新。在恆河岸邊碼頭的階梯上卧著很多牛，碼頭上瀰漫著牛糞的味道，地上塵土很多，一家人把所有的床單被罩衣服拿出來在恆河裡清洗之後鋪在碼頭上晾曬。我非常欣賞他們的從容，並且從心底里讚賞他們與自己文化的紐帶連接緊密。

但是另一個方面，我也不免認為這樣客觀上並不幹凈。作為一個外來人，我沒辦法去妄自評價別人，或許很多人家沒辦法有充足的用水，他們依然依賴於恆河。對於恆河文化滋養的人們，恆河就是他們的生活。

可惜，在恆河的流經地區及支流，工廠的廢水和生活廢水不加處理的排放到河中。恆河自己的凈化能力已經承接不了現在的排污量。加上人口數量激增，利用恆河生活的人數量也增加，河流的負擔加重。到了中游的瓦拉納西，河水已經被污染了。

所以，遵循傳統生活方式的人們繼續著自己的文化，而河水卻沒法像之前那麼乾淨了。習俗和工業發展之間還沒有找到一個和諧相處的方式。

2015年關於瓦拉納西空氣質量的報道中提到，一整年裡瓦拉納西空氣質量好的天數為：0天，是全印度空氣污染最嚴重的城市（Central Pollution Control Board (CPCB)的數據）。

瓦拉納西所在的北方邦本身就是全印度污染最嚴重的省之一 （印度污染嚴重的城市集中在比哈爾邦、北方邦等北方省份）。

有研究認為，造成瓦拉納西污染的原因中，70%來自於機動車，20%來自於工業，10%來自於其他焚燒。再加上北部印度的氣候特點是容易聚集來自各地的氣流，這使得瓦拉納西的空氣污染特別嚴重。

與此同時，恆河面臨嚴重的污染。並且近幾年，關於恆河污染的事實才引起重視。之前，人們只用意念去相信恆河不可能被污染。

作為印度最長的河流，恆河水為世界上10%的人口提供生活所需。有研究者在恆河上游的巴德里納特（Badrinath）採樣，那裡的水質還好，但是到了中游的瓦拉納西，水質就已經被污染了。

造成污染的主要原因是沿河城市及支流城市的污水排放、工業廢水、遊客數量增加、水壩、慶典和宗教儀式。

瓦拉納西本身並不是工業城市，其主要的產業是家庭作坊式的絲綢紡織業、旅遊業，再就是重型裝備維修。但是，恆河沿線的各個城市的廢水、污染物與瓦拉納西自身產生的污染集中在一起使得恆河水污染嚴重。

瓦拉納西的空氣污染和恆河污染都不僅僅是這座城市自己的問題。瓦拉納西是一個全國污染的集中地。有媒體和NGO人士呼籲治理污染，提出瓦拉納西「呼吸的權利」。但是，作為貧困省的北方邦，資金不足也制約了治理的進度。況且，僅僅治理瓦拉納西一個地方還遠遠達不到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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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和印度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中國在「鄉土中國」的狀態中持續，印度也其實是對「鄉土印度」的延續。

我看到了鄉土風俗、淳樸信仰的價值。我也敬重古老歷史帶來的沉穩。我希望豐富的文化積澱不要在現代化、全球化的浪潮中消失。我希望歷史的遺迹存留。

同時，工業化帶來了經濟發展、新的文明定義、對社會結構的改變、對生活方式的改變。人們帶著在工業文明習得的方式去利用古老的習俗，於是產生了不和諧。

Photo by Frank Holleman on Unsplash

這種感覺很奇特，像看到兩個時代的對接。一面是迷霧中的大象，一面是汽車；一面是木柴火葬，一面想著現代醫療；一面用恆河洗凈一切，一面向恆河排放廢水；一面是傳統手工的沙麗，一面是工廠大生產的廢氣。

這種矛盾和糾結很難簡單地解釋清楚。不管怎樣，我自己還是非常喜歡瓦拉納西。如果瓦拉納西有人格，它看著這些嘈雜，也還是會聳聳肩表示無所謂吧。世界會變，只有它還是會從容的悠久下去吧。

Photo by Dil on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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