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是生命中的另一道風景
文/唐興愛
有一次，聽朋友說，穿越戈壁，是一件非常孤獨的事，雖有兩人，也開著車，車內放著音樂，但在那樣的環境下，望著茫茫戈壁，空氣是死的，草木是死的，石頭是死的，目之所及，洪荒一片，音樂是多餘的，甚至感覺人也是多餘的。只要是發現一個高坡，在你的爬行的過程中，總是期望有美好出現，總是期望有人影或者車影出現，那種迎面而來的力量，是一種希望的力量，似乎也成為一種享受和奢侈。期望遇到上坡，期待越過高坡，期待有人等候。但旅途依然，蒼茫依然，為了達到目的地，這是你必經之路，你必須頑強地靠一種信念，咬牙堅持，只能朝前，沒有退路，唯有堅持，唯有前行。
我們風塵僕僕來到這個世界，人人並不喜歡孤獨，也不是來尋找孤獨的，但你必面對孤獨。就拿戈壁中穿行這事來說，也並不是我們心血來潮似的體驗，可能你在進行一次偉大的旅行，在旅行愉悅高貴的靈魂；也可能在尋找誘人的遠方或寶藏，在誘惑中探索驚險之旅尋找生命的樂趣。面對孤獨，無所畏怕與不怕，無所謂愛與不愛，也無所謂喜歡與不喜歡，孤獨就是一種經歷，生無可戀，生無可棄，正如馬爾克斯在《百年孤獨》里說：生命從來不曾離開過孤獨而獨立存在。無論是我們出生，我們成長，我們相愛，還是我們成功失敗，孤獨猶如影子一樣存在於生命一隅。 可見，孤獨不是請回來的，不是預設好的，遇見孤獨，撞上孤獨，就要經受孤獨，孤獨總是強大的存在，它不屑於成為你無病呻吟的措辭，而是你頭頂之上籠罩萬物的蒼穹。
而關於孤獨，著名作家林語堂有一段妙論：「孤獨這兩個字拆開來看，有孩童，有瓜果，有小犬，有蝴蝶，足以撐起一個盛夏傍晚間的巷子口，人情味十足。稚兒擎瓜柳棚下，細犬逐蝶窄巷中，人間繁華多笑語，惟我空餘兩鬢風。——孩童水果貓狗飛蝶當然熱鬧，可都和你無關，這就叫孤獨。」
記得小時候讀李白的五絕《獨坐敬亭山》:眾鳥高飛盡，孤雲獨去閑。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這首詩描寫的那份孤獨，是痛徹心扉的，把傷心之感寫盡了，難道天上鳥兒真的高飛遠去無影無蹤了嗎？難道寂寥長空中真的不願停留厭棄詩人了嗎？可這些在詩人的眼裡真是「散了」、「盡了」、「閑了」，儘管鳥飛雲去，詩人仍沒有回去，也不想回去，要不他不會在有生之年來這裡遊覽七次，他久久地凝望著幽靜秀麗的敬亭山，覺得敬亭山似乎也正含情脈脈地看著他自己，這或許也是一種不可言喻的幸福。
周國平說：在我們內心深處，愛和孤獨其實是同一種情感，它們如影相隨，不可分離。愈是在我們感覺到孤獨之時，我們便愈是懷有強烈的愛之渴望。
此時此刻，我們才理解了李白的孤獨，不是厭世，更不是退縮，有敬亭山相伴，有這樣的美景相陪，這何嘗不是一種享受，一種詩人內化的孤獨之美。偉大的詩人必有一顆孤傲的靈魂，那份孤傲和莊嚴感彷彿縮回自我，一個楔形的、隱秘的、孤獨的內核，是別人所看不見的，也是不可描述的。
莊子說：「獨往獨來，是謂獨有。獨有之人，是謂至貴。」是孤獨讓一個人變得出眾，而不是合群。 也就是說，人越是明白，越是有追求，就越孤獨，孤獨不是走向庸俗地迎合，而是走向出眾的通道。
我們膜拜《平凡的世界》，而對於英年早逝的路遙，又有多少人能讀懂其孤寂的內心世界？坐在平房小院里，他不停地抽著煙，或仰望天空，或若有所思，或心急如焚，內心的火熱卻怎麼也掩蓋不了現實的孤寂，這才是真正的路遙。心高氣傲，痴心寫作，不善交際，也不願奉迎，在現實的世界裡，沒有人與之同行，他的靈魂在孤獨與痛苦中遊盪。他在進行六年的文學遠征，流淚、流汗、流血。
《平凡的世界》終於在他頑強毅力支撐下圓滿完成，並一舉奪得中國最高文學獎「茅盾文學獎」。我們懷念路遙，作品不知讀了多少遍，惇訝他的作品裡有「驚心動魄的一幕」，仰望他「像牛一樣勞動，像土地一樣奉獻！」，如果他不能忍受孤獨，不面對孤獨，他就不可能擁有自我，也不可能擁有創作的自由，在他「平凡的世界」里，不可能擁有不平凡的「人生」，也不可完成流芳於世的刻碑經典之作。
我非常喜歡台灣歌手齊秦的《北方的狼》:我是一匹來自北方的狼，走在無垠的曠野中，凄厲的北風吹過，漫漫的黃沙掠過，我只有咬著冷冷的牙，報一兩聲長嘯，不為別的，只為那傳說中美麗的草原。
我們行走世間，也是為了「傳說中的草原」，但每個人不可盡享繁華與熱鬧，也不可能永遠站在風光的舞台，每個人的天空更不可能晴空萬里。孤獨，就是那些飄蕩的雲，點綴天空，共享生命，我們要學會面對孤獨，享受孤獨。
「心中若有桃花源，何處不是水雲間」，學會享受孤獨，是一種感悟，是一種心境，不過分嚴苛，不一味放縱，以平和的心態去面對一切；享受孤獨，是一種姿態，不急於求成，不耽於等侯，享受一季花開的明媚，守候一季飄雪的純澈；享受孤獨，是一種修養，不被浮雲遮眼，不被虛偽遮心，放下過去，執著未來，我自與世無爭，但存傲骨一身，因為有些苦，註定要自己咽下；有些風景，註定要獨自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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