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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岩:考古發現的三國繪畫

三國的故事說不完。繪畫史上最有趣的一個,見於唐人張彥遠《歷代名畫記》卷四:

曹不興,(中品上)吳興人也。孫權使畫屏風,誤落筆點素,因就成蠅狀。權疑其真,以手彈之。 01

此事更早的版本見於《三國志·吳書·趙達傳》劉宋裴松之注所引《吳錄》 02 。作為繪畫史專門著作的《歷代名畫記》除了講故事,還列出南朝畫家謝赫以及唐人李嗣真對於曹不興的不同評價。謝赫極推崇曹不興,而李嗣真則認為,曹氏以一隻蒼蠅獲得大名,未免過分。張彥遠審慎折中,將曹氏列為「中品上」的畫家。的確,曹不興在畫史上的地位難以論定,因為在謝赫的時代,曹不興的畫跡就只剩下宮中秘閣保存的一隻龍頭,到唐代,連這隻龍頭也不復存在了。其實,畫中蒼蠅的著作權還有爭議,據說丞相主簿楊修為曹操畫扇面時,也曾誤點成蠅。隔著時間的積塵,那隻曾經惟妙惟肖的蒼蠅,已變得撲朔迷離。

張彥遠還轉述了梁吳均《續齊諧記》所載魏國的一個故事:

徐邈,字景山,燕國薊人……魏明帝游洛水見白獺愛之,不可得。邈曰:「獺嗜鰿魚,乃不避死。」遂畫板作鰿魚懸岸,群獺競來,一時執得。帝嘉嘆曰:「卿畫何其神也!」答曰:「臣未嘗執筆,人所作者,自可庶幾。」 03

逼真的繪畫竟騙過了動物的眼睛,這比畫筆下的蒼蠅更加神奇。但近人盧弼稱徐未曾擔任魏明帝曹丕侍臣, 04 故畫獺得魚之說不可採信。類似的故事在其他民族也不少見,古羅馬老普林尼(Pliny the Elder)在《自然史》中提到,古希臘畫家畫屋宇而群鳥來集,畫葡萄而眾禽啄食,畫馬則引起其他的馬嘶鳴,畫蛇而鳥見之息噪。 05 如此離奇的事情,想來未必是事實,只能看作對那些成功的繪畫作品誇張的讚辭。

除了曹不興、楊修和徐邈,張彥遠的書還列出了其他幾位「善畫者」的名字,包括魏少帝曹髦(《三國志》作曹霖)、大司農桓范,吳主孫權之趙夫人,蜀之諸葛亮、諸葛瞻等。但這些人物都難以稱為專業畫家,文獻對其事迹的記載長短不等、若有若無,只是停留在傳說的層面。與那些叱吒風雲的大英雄和波瀾壯闊的大事件相比,史書關於三國丹青繪事的敘述,多是搜神拾遺,只甲片鱗,難成篇章。

張彥遠在寫作《歷代名畫記》時,三國的繪畫真跡已難以見到,而今天研究中國繪畫史的人則比張氏幸運得多。藉助於20世紀興起的田野考古學,我們可以將繪畫的歷史上溯到八千年前新石器時代的彩陶。在那些瓶瓶罐罐上,無論魚游花開,雲起水落,還是那些意義難以究明的幾何圖案,比中國文字的歷史還要早幾千年。

圖01/內蒙古和林格爾小板申東漢壁畫墓結構示意圖

到了青銅時代晚期,繪畫藝術的潮流沛然而起,特別是南方東周楚墓出土的帛畫、漆畫,已有對人物活動相當複雜的表現。在秦咸陽宮殿的廢墟中,考古學家細心剔剝出圖繪在廊道牆壁上疾馳的車馬。 06 過去的半個世紀,大量漢代墓葬壁畫重見天日,形形色色的畫面或以彩墨繪製在白粉刷過的牆壁上,或以斧鏨深深淺淺地鐫刻在青石的表面,形式不一而足。其中,內蒙古和林格爾小板申墓是東漢壁畫墓典型的例子。 07 該墓有前中後三室和三個耳室,分別象徵著庭、明堂、後寢、更衣、車馬庫、炊廚庫,以及農田和牧野(圖01)。從甬道開始,經前室四壁、前中室之間的通道兩側,一直到中室,壁畫中的城池、糧倉、府舍、署吏和車馬行列,表現了墓主由被「舉孝廉」開始,節節升遷為「郎」、「西河長史」、「行上郡屬國都尉」、「繁陽令」,最後擔任「使持節護烏桓校尉」的經歷。墓內壁畫還包括莊園農桑、燕居宴飲、樂舞百戲、仙人祥瑞,以及孔子見老子、列女孝子等歷史故事。這些畫面不僅包含著墓主種種物質的需求,同時也寄託著他對於自我、歷史、政治、道德、鬼神乃至宇宙的種種認識。

然而,在漢末中原的戰亂中,秦漢帝國延續了數百年的信仰、追求以及與之相關的物質文化被破壞殆盡。「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08 曹操大悲大痛的《蒿里行》所描述的,就是當時中原地區蕭條的慘狀。在鼎遷廟隳的時代,高墳大冢紛遭盜發,十不存一。曹氏父子親眼目睹甚至參與對前朝墓葬的盜掘和破壞,深知厚葬所帶來的危害,所以一改舊習,力主薄葬,並身體力行。新風一開,秦漢以來的墓葬制度和習俗之牆轟然而倒,附著其上的紅紅綠綠也隨之灰飛煙滅。

曹魏時期中原地區的繪畫實物,到目前為止還未曾有大規模的發現。古語曰:「天子失官,學在四夷。」西晉陳壽《三國志》和劉宋范曄《後漢書》均將此語改作「中國失禮,求之四夷」 09 。用這句話來描述曹魏前後墓葬壁畫的文化地圖是頗為恰當的。當中原墓葬壁畫走入低谷的時候,在西北和東北邊地,這一傳統仍在延續。

圖02/甘肅嘉峪關新城7號魏晉墓前室東壁畫像

黃河以西、祁連山以北狹長的河西走廊,常年有著冰雪融水的滋潤,自古為溝通西域的要道。西漢設立酒泉、武威、張掖、敦煌四郡,大量向河西移民,促進了這一地區的開發。建安以後,河西置為雍州,三國時屬曹魏,又統於涼州。曹操為解決軍需大規模實行屯田制,河西也在其範圍之內。在甘肅張掖、高台之間,及酒泉一帶,分布著大面積的綠洲。1972至1979年,考古工作者在嘉峪關新城先後發掘了8座裝飾有彩繪畫像磚的墓葬(圖02), 10 其中1號墓出土有曹魏甘露二年(257)鎮墓瓶,可以判定墓葬確切的年代。新城其他墓葬年代略晚,大致在西晉前後,下限不晚於4世紀初。除了嘉峪關新城墓地,近年來,在酒泉干骨崖、單墩子灘、西溝、佘家壩、崔家南灣、丁家閘、下河清、高閘溝、石廟子灘、總寨堡,嘉峪關牌坊梁,民樂八掛營,永昌東四溝,武威師範學校、臧家莊、西關,以及高台縣駱駝城等地,也發現大批裝飾彩繪畫像磚的墓葬,多數與新城墓群的年代接近。

圖03/甘肅嘉峪關新城13號魏晉墓牛耕畫像磚

圖04/甘肅嘉峪關新城6號魏晉胡人牽駝畫像磚

墓室窄小逼仄,一燈如豆,解衣磐礴的畫工心目中卻有一個容納萬物的大天地。他縱橫的思緒一一呈現於筆端——推杯換盞的主人、揮汗耕耘的男丁(圖03)、春陽採桑的女子、棰牛擊馬的屠夫、軍容嚴整的軍士、牽駝引馬的胡商(圖04)……憑藉這些畫面,我們可以遙想當年的繁榮與富足。但是,畫工們並不是要向後人展現當年河西的歷史與民俗,而是要用畫筆為死者構建一個想像中的彼岸世界。成行成列的畫面在同一面牆壁上表現相同或相關的主題,使每個墓室成為具有象徵意義的空間。以嘉峪關新城前後雙室的1號墓為例,後室安放死者夫婦的遺體,相當於寢室,所以其正壁繪侍女,以及絹帛、絲束、蠶繭、衣架等墓主的貼身用品。前室規模稍大,以右壁為中心,主要描繪庖廚、侍女進食、男主人宴飲等,其中一塊磚上繪墓主像,有「段清」、「幼絜」題記,應為墓主的姓名與字(圖05)。以左壁為中心,主要描繪墓主人宴飲出遊、狩獵、築塢、耕種、收穫、畜牧等內容,憑藉這些圖畫,陰冷的墓室被轉換為溫暖的室宅和富庶的莊園。《晉書·段灼傳》稱段「世為西土著姓」。據此推斷,這批墓葬應屬於當地的豪強家族。

圖05/甘肅嘉峪關新城1號曹魏墓墓主畫像磚

畫工將磚面看作一小張紙帛,以赭紅色勾畫出邊框,在邊框內繪製各種人物、動物。繪畫的主題是漢代傳統的延續,風格也與漢代的墓室壁畫相差無幾。那些奔跑的馬兒,幾乎是和林格爾東漢墓壁畫中馬的翻版。所不同的是,畫工胸有成竹,技術更加嫻熟,人物的眉眼信手點畫,竟有意想不到的神氣;牛羊犬豕皆肆意橫掃豎抹而成,卻都是活靈活現。

不過,這些作品在藝術上也有其遺憾的一面。畫工在創作時總是輕車熟路,不假思索,一氣呵成。在那些滿壁飛動的線條和暢快明麗的色彩中,總掩飾不住陳陳相因的單調。可以說,這些作品只是延續了漢代藝術的程式,但卻少見漢代繪畫所具有的創造精神。與其說這是一個新時代的黎明,倒不如說是舊王朝的餘暉。

一個多世紀後的公元439年,拓跋鮮卑所建立的北魏政權攻破涼州,河西併入北魏版圖。統治者將大批河西的能工巧匠遷到首都平城(今山西大同)。這一時期所開鑿的雲岡石窟,明顯沿襲河西佛教藝術的風格,可能就與這一背景相關。與此同時,壁畫墓也在平城復興。但是,從目前所發現的平城北魏墓葬壁畫中,尚看不到與河西地區明顯的關聯,而更多地表現出來自東北地區的影響。

東北地區的墓葬壁畫集中在遼寧省遼陽市一帶。遼陽古稱襄平。東漢初平元年(190),遼東太守公孫度自立為遼東侯,置平州,治襄平。其孫公孫淵執政後,自立為平州王,不久稱藩於東吳。魏景初二年(238),司馬懿滅公孫氏,遼東郡納入魏國版圖。在公孫氏割據的時期,遼陽未受到戰火侵擾。天高皇帝遠,曹魏的薄葬風氣影響不到這一地區,這樣,墓葬壁畫的傳統便延續了下來。在太子河流域,已經發現了近20座魏晉時期的壁畫墓,比較重要的有漢魏之際到魏晉之際的棒檯子2號墓 11 、南雪梅1號墓 12以及三道壕的幾座壁畫墓 13 。在三道壕的一座墓葬中發現「巍令支令張」的題記,漢魏人的書跡中常見「魏」字寫作「巍」,因此可知該墓是景初二年以後的曹魏墓,同一類型的墓葬應屬於縣令或類似級別官吏,以及具有同等勢力的地方豪強。這些墓葬均用石板和石條構築,壁畫直接畫在石面上,常見有賓主宴飲、車馬出行、樓閣、朱雀等題材。顯然,這些人仍酣睡在漢朝。

最富有特色的是墓主像。在三道壕發現的另一座墓葬中,左耳室繪墓主夫婦對坐宴飲(圖06)。這間耳室中原來放置有各種隨葬品,說明死者下葬之後,這裡可能舉行過一次短暫的祭奠儀式。墓門一關,時光停滯,通過這些繪畫,逝去的墓主人轉化為栩栩如生的形象,永恆地享用著眼前的盛宴。

圖06/遼寧遼陽三道壕魏晉墓墓主夫婦宴飲畫像

三道壕壁畫中的墓主夫婦像皆為四分之三側面,而在遼陽上王家村西晉墓中,墓主像則演變為正面的角度。 14 畫中墓主端坐於榻上,上張華美的覆斗帳,旁邊使吏肅立,曲屏環列,突顯出其身份的高貴。這種構圖在此後平城北魏墓中得到發展,甚至成為北朝晚期墓葬中最為核心的內容。 15 同樣的畫面,還遠播到吉林集安和朝鮮平壤的高句麗墓葬壁畫中。於此一節,便體現出遼陽魏晉壁畫在歷史時空中地位之重。

北方墓葬盛行的彩繪壁畫,在地處西南的四川盆地並不多見。大型崖墓、畫像石、畫像磚以及青銅鑄造的搖錢樹,構成了這一地區漢代墓葬藝術的特色。模印畫像磚大約盛行於東漢中晚期,其畫面多以略具立體感的浮雕構成,有的磚表面甚至保留著彩繪痕迹,實際上是一種特殊形式的壁畫。磚畫的主題大多與中原彩繪壁畫相近,但也包括井鹽、弋射、釀酒(圖07)、市場等富有地方特色的題材。這些畫面被印製在一塊塊長方形的磚上,磚燒好以後,可能曾在市場上銷售。因為屬批量生產,而且又要作為商品被人們選擇,所以這些畫像的模板製作講究,藝術水準相當高超。在考古發掘中,同樣的畫面往往在不同的墓葬里重複出現,這種情況固然讓人感到有些單調,但由此卻可以觸摸到那個時代人們共同的思想與觀念。

圖07/四川省成都市新都區新龍鄉東漢釀酒畫像磚

建安十六年(211),劉備率軍入蜀。三年後取劉璋而代之,正式佔據益州。公元221年,劉備稱帝,國號為漢,以顯示承續漢之大統。在這種背景下,當地漢代的物質和精神文化便名正言順地延續下來。1988年清理的大邑縣董場鄉的一座墓葬出土了28方畫像磚,同時還發現十枚魏文帝黃初二年(221)及魏明帝時期(227~239)所鑄「五銖」錢,據此可以判定墓葬年代為三國時期。 16 此地蜀漢時屬益州蜀郡,出土曹魏錢幣意味蜀漢和曹魏政權某種形式的交流。磚上的畫像有六博樂舞、車馬出行、西王母(圖08)、交龍、建木、天倉、天闕等內容,主題與漢代所見無異,但不再採取浮雕的形式,而是陽刻的單線,效果更加接近於繪畫。至於這屬於時代的特點,還是工匠個人的風格,因為材料有限,還難以遽斷。

圖08/四川大邑縣董場鄉蜀漢墓西王母畫像磚

早在西漢時期,巴蜀地區的漆器製造業就已名揚天下,由中央政府直接控制的八處「工官」,有兩處分別設置在蜀郡(治所在今成都)和廣漢郡(治所在今梓潼)。三國時期蜀郡的漆器可能仍在生產,但是其產品並未發現於當地,而是現身於東吳的屬地。1984年,安徽馬鞍山市雨山區孫吳右軍師、左大司馬朱然墓中出土了近80件漆器, 17 製作精美,品類繁多,包括案、盤、耳杯、盒、壺、奩、樽、槅、憑几等,均是日常生活所需的器用。根據多件器物上「蜀郡造作牢」的漆書,可知這些器物產自蜀郡。墓主朱然是東吳的名將,葬於赤烏十二年(249)。大概只有身份如此之高的人,才能使用這些名貴的器具。研究者認為,這批漆器有可能是吳蜀保持聯盟關係時的贈品或商品,是和平的見證。但根據文獻的記載,朱然生前曾參與兩次對蜀漢的重大戰役,皆取得了勝利,因此它們也可能是戰利品。 18

圖09/安徽馬鞍山市雨山區孫吳朱然墓宮闈宴樂圖漆案

這批漆器中最大的是一件漆案,其案面橫82厘米,縱56.5厘米,中部黑色漆地上繪製的宮闈宴樂圖是難得一見的繪畫傑作(圖09)。畫中共有55個人物,多有題記註明其身份。右上角繪皇帝與嬪妃並坐於帷帳中,其下一黃門侍郎舉案進物。左側的一排坐席上依次繪皇后、子本、平樂侯及夫人、都亭侯及夫人、長沙侯及夫人等,席前放置著各種美食。畫面兩側恭立著虎賁和羽林郎,持鉞執弓,隊列嚴整。右下角的「大官門」旁有守衛的值門人,而女值使和抬著「大官食具」的兩位侍者剛剛從門內穿過。遠處一些人物從建築的窗間向畫面中央眺望。畫面中央宏大的樂舞百戲場景充滿動感,有弄劍、弄丸、尋橦、連倒、舞女、大樂、轉車輪、猴鱉對戲等各種節目,旁邊有伴奏的樂隊,鼓吹並作,熱鬧非凡。畫面題記有「皇后」二字,據此可推測帷帳下中心人物為皇帝,但因為沒有明確的題記,我們終究不知道他是何朝何代的皇帝。大場面的宴樂百戲的題材曾見於東漢墓葬壁畫,多表現墓主與賓客的活動;而畫中人物身份如此之高者,則前所未見。坐中賓主飲興正濃,舉止輕慢散亂,皇帝左右擁抱嬪妃,子本的手臂搭在皇后的肩上,都亭侯及夫人狎昵失度……對上層社會生活作如此鋪陳,其用意令人費解。

圖10/安徽馬鞍山市雨山區孫吳朱然墓季札掛劍圖漆盤

根據漢代漆器文字可知,漆器製作工序複雜,有時工種多達十幾個。在製作朱然墓的這批漆器時,不同工序的工人似乎各有其匠心之所在,負責製作漆案器型的人關心的是如何完成一件輕巧而堅固的傢具;畫工接手以後,卻忘記了案面放置器具的功能,而把它看成了展示其繪畫才能的舞台。盤子也是這樣,畫工不再強調圓形予人的旋轉感,而是將盤子固定下來,上下左右地經營畫面。與漆案上享樂的主題不同,盤內的百里奚會故妻圖、伯榆憫親圖、季札掛劍圖(圖10),所傳達的都是忠孝節義的大道理,而貴族生活圖(圖11)、童子對棍圖(圖12),則是時代的風俗畫。這些漆盤都是筵席中的實用器皿,但誰又忍心用美食來遮擋盤底這一幅幅動人的圖畫呢?

圖11/安徽馬鞍山市雨山區孫吳朱然墓貴族生活圖漆盤

圖12/安徽馬鞍山市雨山區孫吳朱然墓童子對棍圖漆盤

2006年,在江蘇江寧上坊一座大型孫吳墓中出土的一件漆器蓋,背面也有活潑的兒童持棍畫像(圖13), 19 與朱然墓所見風格相近。因為材料有限,這件漆器蓋是從蜀地輸入,抑或產於當地,尚難推知。

圖13/江蘇江寧上坊1號孫吳墓童子畫像漆器蓋

回頭再看朱然墓童子對棍圖和季札掛劍圖漆盤時,我們還會注意到其邊緣上有一些活潑的游魚,使人不禁又一次想起徐邈畫魚捕獺的傳說。

將文獻中的故事片段,和地下出土的實物材料拼綴起來,大致構成了我們今天對於三國繪畫初步的認識。接下來,曹不興的弟子衛恊,還有顧愷之、王羲之等角色將陸續登場;從江西南昌火車站東晉墓漆器畫像(圖14)中, 20 我們也可以看到朱然墓漆器上所體現的繪畫傳統,在孫吳故地延續了下去。

圖14/江西南昌火車站3號東晉墓車馬人物畫像漆奩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戰爭的對立和朝代的更迭,阻擋不了藝術的活水綿延流傳。

注釋:

01 張彥遠著,俞劍華注釋:《歷代名畫記》,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64年,第89頁。

02 《三國志》,北京:中華書局,1959年,第1425~1426頁。

03 張彥遠著,俞劍華注釋:《歷代名畫記》,第89頁。《續齊諧記》原文較張彥遠所引略有異,曰:「魏明帝游洛水,水中有白獺數頭,美凈可憐,見人輒去。帝欲見之,終莫能遂。侍中徐景山曰:『獺嗜鯔魚,乃不避死。』畫板作兩生鯔魚,懸置岸上。於是群獺競逐,一時執得。帝甚佳之,曰:『聞卿善畫,何其妙也!』答曰:『臣亦未嘗執筆,然人之所目,可庶幾耳。』帝曰:『是善用所長。』」見《漢魏六朝筆記小說大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005頁。

04 盧弼:《三國志集解》,北京:中華書局,1982年,第612~613頁。

05 Pliny, Natural History, XXXV. 7, 36, 38; 「 Loeb」, Vol. IX, pp. 276, 308-310, 350. 轉引自錢鍾書:《管錐編》,北京:中華書局,1990年,第二冊,第713頁。關於「妙畫通神」問題的討論,亦詳錢著第711~718頁。

06 陝西省考古研究所:《秦都咸陽考古報告》,北京:科學出版社,2004年,第283~574頁。

07 內蒙古自治區博物館文物工作隊:《和林格爾漢墓壁畫》,北京:文物出版社,1978年。

08 《曹操集》,北京:中華書局,1974年,第6頁。

09 劉敦願:《「天子失官,學在四夷」解:中國民族學前史上的一個問題》,氏著:《美術考古與古代文明》,台北:允晨文化公司,1994年,第563~573頁。

10 甘肅省文物隊、甘肅省博物館、嘉峪關市文物管理所:《嘉峪關壁畫墓發掘報告》,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年。

11 王增新:《遼陽市棒檯子二號壁畫墓》,《考古》1960年第1期,第20~23頁。

12 王增新:《遼寧遼陽縣南雪梅村壁畫墓及石墓》,《考古》1960年第1期,第16~19頁。

13 李文信:《遼陽發現的三座壁畫古墓》,《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5期,第28~42頁;沈新:《遼陽市北郊新發現兩座壁畫古墓》,《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7期,第152~154頁;東北博物館:《遼陽三道壕兩座壁畫墓的清理工作簡報》,《文物參考資料》1955年第12期,第49~58頁。

14 李慶發:《遼陽上王家村晉代壁畫墓清理簡報》,《文物》1959年第7期,第60~62頁。

15 有關討論見鄭岩:《北齊徐顯秀墓墓主畫像有關問題》,《文物》2003年第10期,第58~62頁。

16 大邑縣文化局:《大邑縣董場鄉三國畫像磚墓》,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四川考古報告集》,北京:文物出版社,1998年,第382~397頁。

17 安徽省文物考古研究所、馬鞍山巿文化局:《安徽馬鞍山東吳朱然墓發掘簡報》,《文物》1986年第3期,第1~15頁。

18 楊泓:《三國考古的新發現:讀朱然墓簡報札記》,《文物》1986年第3期,第16~24頁。

19 南京市博物館、南京市江寧區博物館:《南京江寧上坊孫吳墓發掘簡報》,《文物》2008年第12期,第28頁。

20 江西省文物考古研究所、南昌市博物館:《南昌火車站東晉墓葬群發掘簡報》,《文物》2001年第2期,第12~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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