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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盒桑葚的補償

小時候讀到語文課本里有段話「不必說碧綠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欄,高大的皂莢樹,紫紅的桑葚」,這是魯迅寫的關於童年的回憶,也是我的童年,相信很多人都能倒背如流。

一盒桑葚的補償

桑樹上桑葚

我彼時讀到桑葚一詞,內心忍不住波瀾起來,倒不是被書中文字的魅力所折服,而是那段文字中有兒時生活的種種辛酸。

桑葚有在民間有許多叫法,桑果,桑棗,在我們那是喚作桑棗,但凡小巧一點的水果都可以喚作棗兒。我幾乎沒有吃過桑棗,我估計迅哥兒是吃過的,紫紅的果子看著很是誘人,況且又是稀疏平常的果樹,不必擔心吃了會中毒或者拉肚子什麼的。

桑棗在我們村是很常見的一種樹,又高大,結著許多果,自然是看不到紅白未熟的,等到成熟了之後落在地上都是黑色的,卻流出烏紅的汁液,讓還是小孩的我看了覺得匪夷所思。

我有好多次想嘗一嘗,但落在地上的又很臟,或者是破了相的,不夠資格入我口。高大的樹上結著串串黑果,彷彿伊甸園裡的蘋果一樣在誘惑著亞當。

爬樹我是不會的,但夠下高處的桑棗也是有工具的,爸媽就有辦法,他們拿著長長的竹竿,竹竿盡頭綁著一把鐮刀,可以很輕易的削下桑樹枝條,落到地下總還有幾個完璧無瑕的桑棗可供飽腹。但往往還沒來得及翻找,就被爸媽拿去揣到蛇皮袋裡,時間總是很緊迫,我也跟著自行車輾轉到各處有桑棗樹的地方,聽說桑棗可以賣錢。

桑棗去除果肉和水分,大浪淘沙之後,留下的就是桑籽,晒乾之後金黃色的顆顆分明,有商販專門來收集這些,可以往上游轉手買賣,變成小桑樹苗。桑樹苗一般賣給全國各地養蠶的集體戶的農民,要知道,養蠶是農村收入性價比最高的一場運動了。

一盒桑葚的補償

養蠶結繭

說是運動一點也不為過,從拿了蠶種之後,等到小蠶在黑乎乎的箱子里孵化三五天後就可以進入蠶匾中吞食桑葉。桑葉汁美鮮嫩,蠶寶寶吃的是愛不釋口,沙沙聲不斷。通常20多天就可以結繭進行售賣,這期間最繁忙的當屬女人。清晨要起早去採桑葉,父親也會去做工,通常我起床的時候,母親已經渾身濕漉漉的背著兩口袋的桑葉,「清晨露水重的很嘞」,我聽到母親的抱怨。

桑葉是小傢伙們的食物,也是我們全家的經濟來源之一,除了採桑、還有分揀、噴葯、餵食、換匾、處理污物等等。前幾步我是一點忙都幫不上,主要母親嫌我手腳太慢,一堆桑葉如果不處理及時就會失去水分,蠶寶寶吃起來也不那麼開心。

我只有在這個時候才會沒來由的生出一種想法:蠶寶寶比我還重要,看我連早飯都來沒吃呢?當然我經常會使小性子,說蠶的壞話,比如小東西就知道吃,把屋子搞得臭臭的。但每次都被母親一頓批評,說這是蠶寶寶,要這樣那樣的愛護它、尊重它,不準叫「蠶寶寶」之外的名字,否則下次就不再返還過年的壓歲錢。

為了壓歲錢,我只好收起嘟囔,無奈是英雄氣短。

不到2個星期,從最初的小蟲一樣的蠶寶寶已經變成個頭非常大了,胖乎乎的樣子使我對它變得有點喜愛了,我也時不時的幫母親給蠶寶寶挪窩,蠶匾也從最初的2個變成了20個,畢竟它們成長的速度很快。這得益於我在做著各種奇怪的夢的時候,它們不分晝夜的啃食

它們吃了拉,拉了吃,我和母親忙著給它們「換尿布」,搬新家,等到20天的時候,個個不怎麼吃桑葉了,全都處於靜止不動。如果你仔細觀察它們,透著陽光,它們的身體呈現出一種透明的狀態,略帶點微黃,是看不到一絲綠色。

我原先還奇怪吃了那麼多綠色的桑葉,怎麼一點不變成綠色?它們已經悄悄的蟄伏不動了,有經驗的母親和鄰居交流各自養蠶的進度之後,知道蠶寶寶快「上山」了,也就是結繭的意思。

最後幾頓晚餐它們的飯量忽然減少了很多,家中於是就累積了好幾麻袋的桑葉,只好便宜了院里的山羊,它們可是打一開始就眼巴巴的看著。

除了食量減少,還需要在它們「最後的晚餐」中加入一種藥劑,類似於催化進入結繭狀態的作用,可能是還有一些沒有達到「畢業條件」。

準備好結繭的網格子,這些蠶寶寶就會自動跑到一個個格子的小房子里專心結繭成蛹,如果有兩個「迷糊蛋」跑到一個格子里,那麼就會看到就有一個較別的繭大一倍的繭,我也稱之為「大頭繭」。

收蠶繭的人喜歡白凈標準的單繭,也是為了後面抽絲方便。賣相好不好,決定了平均價格,低也低不到哪去,多是一口價,少則每家賣到三五千,多則近一萬,還有什麼比一個月忙碌來錢更快的農活呢?賺了辛苦錢可以供我讀書,也可以添置家物,補償家用

桑葚和蠶繭是如此緊密聯繫在一起,就如同我跟著爸媽的自行車游遍各大村莊的桑樹。

收集到的許多蛇皮袋的桑葚都堆在院子里,散發出腐臭的味道,圍繞的蒼蠅越多,說明堆積的時間越久。並非是他們懶得處理,而是趁著桑葚成熟的時候多采一些,免得被他人搶先,當然,為了開拓新的「領地」,會去很遠的村莊,我迄今為止都不知道去過多少個村落了

終於他們覺得已經收集到不少桑葚,需要處理那堆蒼蠅感興趣的傢伙,當然爸媽比蒼蠅對桑葚更感興趣。所有的蛇皮袋都需要搬上平板車,一齊拖到河邊,路上淅淅瀝瀝的滴著殷紅的桑葚汁。

接下來都是力氣活,反覆用腳踩壓,過濾雜質,最後收集幾十斤的桑梓,這是黃金一樣的成果,在陽光下是那麼的耀眼。

忙過了夏天,桑葚基本也落光了,連帶著蒼蠅都消失的無影無蹤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我終究是沒能仔細嘗到一粒完整的可口的桑葚。

一盒桑葚的補償

一盒桑葚

長大後,上了初中、高中,外出打工的人多了起來,父母也加入了打工隊伍,不再以撿桑葚、養蠶、短工、種地為生。其實不光是我們家,村子裡靠那幾樣事情賺錢的也沒幾戶人家,況且上層經濟決定下層建築,大工廠連著小工廠,勞動力幾乎都背井離鄉了。

我只能加倍好好學習功課,爭取在成績上為辛苦勞作的父母挽回一點尊嚴,打工總歸是低人一等,不光要忍受每天12個小時的工作強度,還有來自對親人思念的煎熬。就這麼一路熬過來,2007年我考上了大學,那一年村裡的桑樹幾乎不見蹤影,不是換成了縣裡大力推廣的意楊樹,就是被砍伐做成了各種木製品。

大學離家鄉有300公里距離,到了城市,幾乎看不見桑樹,這裡多是景觀樹,還有全市推崇至極的梧桐樹,一如當年縣城推廣的意楊樹。桑葚也搖身一變,成了水果店、超市的新貴,價格咂舌且早早上市,可惜城市人不當一回事,難不成嫌棄它的出身,又或者在農村早已見識過。身邊的人也沒有談論桑葚、購買桑葚的人,所以桑葚在水果店歡迎度冷冷清清,少有人為之駐足。

我有一位女性朋友,喜歡吃酸,諸如楊梅,百香果,檸檬之類,自然也嘗試過桑葚,問她味道如何,便說不曾是其吃過最酸的水果,只是桑葚沒有什麼特別讓人記住的味道;又擔心裏面會藏著果蠅的幼蟲,所以桑葚終歸在食客眼裡只是酸族一員,無甚特別。為酸而食之,只得其味不得其神,這讓我想起來牛油果。在以前牛油果名字還不是現在的稱呼,那時候西方都叫它鱷梨,形似梨,外表像鱷魚,光聽名字就不會吸引多人購買,幾經波折,才被農場主包裝通過廣告的方式宣傳成了貴族水果,什麼美容養顏,豐胸長壽效果是鋪天蓋地。於是一傳十、十傳百慢慢變成了昂貴的代名詞了,流傳到中國也是自帶光環,擺在水果店攤位最顯眼的地方,經過的人都會高看一眼,不像擺在打折區的桑葚以盒售賣,門可羅雀。

昨夜,媳婦睡眠不好,頭髮掉的厲害,白日我帶著她在水果店買了幾樣愛吃的水果,恰巧看到有新上市的桑葚,整整齊齊的碼成一盒,黑乎乎的標價15元/盒。便想起《本草綱目》記載:「桑椹,一名文武果。單食,止消渴、利五腔關節,通氣血,久服不飢,安魂鎮神,令人聰明,變白不老,多收暴干為末,蜜丸日服」,可以葯食同補。

便說服媳婦買了一盒,也藉此補償兒時的一件憾事。回到家後洗了幾顆,以為至少甜中帶酸,沒想到酸到掉牙,比起楊梅更酸,心中暗暗發誓:今生再也不吃桑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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