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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天下第七

1. 粥場驚變

清朝雍正三年,河西大旱,素有「天下糧倉」之稱的涼州城,轄區內數百萬畝良田幾近顆粒無收,雖有官家賑災,卻僧多粥少,鄉野道旁餓死的人依舊隨處可見。

就在知府李天德為此焦頭爛額之際,管家李環來報,說涼州城最大的藥商杜秋平連開了八家粥場,賑濟吃不上飯的饑民,李天德聽了趕忙讓管家備轎,一行人直奔杜府。

李天德的轎子離杜府還有很遠,喧囂聲已經傳到了他耳中,到了近前,落了轎子,他看到杜府門前的空地上支著數口大鍋,無數饑民排成長隊,一個個伸長脖子,就等著那鍋里的米粥救命。

見知府大人到了,正親自督促施粥的杜秋平快步迎上前來,兩人正在寒暄,卻聽到人群里傳出一聲慘叫:「啊呀,肚子好疼啊……」

那是一個三十來歲的獨眼漢子,臉上疤痕遍布,右腿齊膝而斷,兩腋下各拄著一根木杖,喝剩的半碗粥已打翻在地,正捂著肚子大聲叫喚。李天德看那漢子痛得厲害,不禁皺起了眉頭,正要問問是怎麼回事,就在這時,那漢子周圍的幾十個饑民,突然一起捂著肚子大聲慘叫起來,全都是腹痛難忍,場面一下混亂不堪。

那獨眼漢子額上布滿了豆大的汗珠,看左右眾人都丟了盛飯的器具,全跟自己一般模樣,他忍痛嘶吼道:「大家不要喝粥,這粥里有毒!」

獨眼漢子的這一聲喊,猶如晴空打了個霹靂,杜府門前成百上千的饑民全亂了套,鍋碗瓢盆響成一片,而方才嚷肚子疼的那幾十個人,此時已然滿地打滾,口中慘叫聲不絕。

饒是李天德久居官場,見多識廣,此刻也驚得面無人色,而身為主家的杜秋平更是魂飛魄散,他快步上前扶向那獨眼漢子,就在這一刻,只見那獨眼漢子右手往懷裡一摸,掌中已多了把鋒利的短刀,眾人還未來得及驚叫,寒光一閃,那漢子已持刀向杜秋平當胸刺到……事發倉促,眼看杜秋平就要血濺當場,這時,不知從哪裡飛出來一樣東西,「砰」的一下擊在了那漢子的面門上,竟將他打得一跤跌翻……

杜秋平能夠安然無恙,全虧他府上的一個下人,那個下人剛好手裡握著一個施粥用的大木勺,獨眼漢子才飛撲過來,他已將手中的木勺劈頭蓋臉砸了過去,正好砸中對方要害。獨眼漢子本就斷了條腿,那柄木勺又頗為沉重,而且擲出時力道十足,受此一擊哪裡還站得住,悶哼一聲倒在地上,手中的短刀也滾出去老遠。

此時杜府其他人已回過神來,他們持棍的持棍、拿鏟的拿鏟,圍住那獨眼漢子就要痛毆。

杜秋平攔住眾人,厲聲喝道:「你這漢子,究竟受何人指使,競向杜某下這樣的毒手?」說完,他想起知府大人就在眼前,連忙向知府拱手說道:「大人,這漢子為製造混亂,行刺杜某,竟向無辜災民下毒!這等心狠手辣的賊子,還請大人將他拿下,從嚴拷問,好還眾人一個公道!」

那獨眼漢子血污滿面,慘笑著說道:「老賊,今日殺不了你,只能說是老天無眼,但你害死我爹娘,這血海深仇我一定要報!」

杜秋平一愣:「我與你素不相識,怎會害你娘?」

話未說完,已被那獨眼漢子嘶聲打斷:「老賊,你殺兄殺嫂、害死婢僕五十餘人,可謂罪惡滔天!你說和我素不相識,你睜大狗眼看看我是誰,我就是你那害不死的侄子,杜錚!」

杜秋平俯身仔細端詳起那漢子,突然一聲驚叫:「你,你真的是……」

知府李天德正滿頭霧水,管家李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輕聲說道:「大人,剛才喊肚子疼的那二十多個人已經全都死了,是中了毒!」

李天德聽後臉色煞白:「都死了?那其他的人呢?」

李環答道:「請老爺寬心,其他人安然無恙。」

李天德惱火至極,幾十個人突然毒發身亡,不管有何隱情,眼前這叔侄二人定難逃關係,他讓衙役將數口施粥的大鍋一起封了,指著獨眼漢子怒喝道:「你這惡賊,光天化日之下持刀行兇,又毒害這許多人的性命,你的眼裡還有王法嗎?來人,給我帶回大堂,先讓他吃一頓板子再細審。」

早有捕快持木枷鐵鏈將那獨眼漢子鎖了,往涼州府衙拖去。

李天德向杜秋平拱拱手,杜秋平長嘆一聲也跟著去了府衙,災民看出了這等命案,早一股腦地散去了。

2. 江南血案

在涼州府衙大堂上,獨眼漢子高呼冤枉,說粥場發生的命案和他無關,他殺杜秋平是為給爹娘報仇,之後就說出了一樁令人聞之色變的驚天血案。

十年前,杭州的杜家數代經營藥材,聚積了常人難以想像的財富。杜家的主人杜清宇是個奇人,他常年和藥材打交道,對藥性熟悉無比,慢慢地對醫術發生興趣,數年後,他竟成了一個起死回生的神醫。

杜神醫和別的醫家不同,他家底既厚、醫道又精,凡是來診治的貧苦病人,不收分文,所以很快名傳天下,江南百姓對他無不敬仰。杜神醫治病救人,樂在其中,不料災禍已悄然來臨。

這天,杜神醫在醫館裡呆了半天,竟沒有一個病人前來就診,這是怎麼回事呢?原來,這天是他的五十大壽,病人們對他敬若神明,早就得到了消息並相互通傳,所以這一天,即使病入膏盲的人也不來醫館,就想讓他在壽辰這天能和家人在一起享受一下天倫之樂。杜神醫後來終於想通了其中的原委,他不忍拂了病人的好意,只好回家去了。

當晚杜府燈火通明,大擺家宴,府里的婢僕都得了賞錢,個個滿臉喜氣。然而在喝完最後一道點心——銀耳杏仁湯之後,大家駭然發現,所有人竟都沒了一絲力氣,身不能動,口不能言,杜府上下五十多口人全都中了毒,就連杜神醫也未能例外。就在這個時候,三個身穿黑衣的蒙面人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他們手持利刃,一言不發,開始了血腥的屠殺,杜家上下人等在那晚盡數被害,兇手沒有留下一個活口,所有人都被當胸一刀直穿後背,死狀極慘。第二天,案子傳開來後,百姓無不痛哭流涕,後來人稱:江南血案。

知府李天德聽獨眼漢子說完這段往事,點頭嘆道:「這江南血案本官也有所耳聞,那杜神醫岐黃妙術天下無雙,卻不料竟遭此厄運,實在可悲可嘆。你自稱是杜神醫的兒子,可據本官所知,那樁慘案中,杜家並沒留下活口啊——」

獨眼漢子眼裡含著淚,跪前幾步撕開上衣,嘶聲說道:「大人,我確是杜神醫那劫後餘生的不孝兒子杜錚!不信大人請看這裡——」

李天德看了一眼杜錚那精赤的上身,臉色頓變,只見他前胸和後背各有一道嚇人的傷疤,傷疤微微向里凹進,一看便知是被利刃洞穿後留下的痕迹,只是不知他受了這必死的一刀,竟如何活了下來?

杜錚用手指著杜秋平,咬牙切齒地說道:「大人,杜錚僥倖不死,只因老天要我揪出這個人面獸心的惡賊,給我那九泉之下的爹娘報仇!」

李天德看了看杜秋平,杜秋平卻很平靜,一言不發神色自如,好似杜錚指認的兇手與他沒半點關係。

杜錚接著說道,那晚他被兇手穿胸一刀後,以為必死,誰料半夜卻痛醒過來,這時兇手早已離開,他強忍著疼痛,爬到藥房,取了止血的傷葯,胡亂抹了,然後一點一點爬出了院門……憑著耳濡目染學來的醫術,憑著懷裡揣的那些治傷靈藥,憑著胸中那顆充滿了仇恨的心,他活了下來,雖然他還不知道仇人是誰。

杜錚慘笑著說:「養好傷後,我明查暗訪卻一無所獲,直到流落到這涼州城——大人,我以為我這親叔叔早在那晚就死了,誰料他卻好端端地活著,你道他為何會活著?這是因為,他,就是那幕後的兇手!」

李天德聽了不由微微點頭,若事實真如杜錚所說,那杜秋平確實有莫大的嫌疑,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杜錚接著說道:「我這叔叔殺害兄嫂,為的就是杜家那數不盡的財富!我爹爹仁心妙手,活人無數卻不取分文,每日還要送上真金白銀買來的各種藥材,自是花錢如流水,儘管我杜家富甲天下,數年來家產也減去了十之一二,我這叔叔杜秋平對此極為不滿!」

杜錚喘了口氣,嘿嘿冷笑,又接著說道:「這只是其中的一個原因,更重要的是,我父親後來又得了一件寶物,那就是傳說中的血蟾珠。」

李天德和堂上眾衙役正聽得全神貫注,這時突然聽到「血蟾珠」三字,更是精神一振。血蟾珠在天下至寶中排名第七,相傳,血蟾、冥蠍、赤蛇、金蜈、天蛛是天下五種最毒的毒物,它們在機緣巧合會聚後會相互殺戮,若是血蟾最終活了下來,它就會吸收其他四毒的毒性,同時,它的體內也會孕育出一顆內丹,人稱「血蟾珠」,這血蟾珠能剋制一切劇毒。這道理想來也簡單,若非血蟾有這樣一個寶貝,它體內的劇毒早已將它自己毒死千萬遍了。

杜神醫如何得到血蟾珠,已不得而知,但他的確欣喜非常,江南潮濕,多有蛇蟲出沒,有了這血蟾珠,只需將珠子貼近患者傷口,毒液自會被珠子吸盡。更令人稱奇的是,血蟾珠在吸毒之後,只需將其置於一盆冷水中,半個時辰後,所吸毒物就會自動釋出,珠子也恢復到原來的晶瑩剔透,如此寶物,實在是萬金難求。

杜錚說:「我爹爹一心想的是救人,我這叔叔卻不同,他最愛研製毒藥,血蟾珠既是一切劇毒的剋星,他怎麼可能放過?」

堂上站著的杜秋平,依舊神色如常,這時他向李天德拱手說道:「大人,切不可聽我這侄子胡說,那晚家裡被賊人屠戮,場面血腥恐怖,小侄受到刺激,只怕神智已出了問題。家兄名揚天下,我豈會害他?當晚杜某也險些被惡賊所害,能苟活到今天,只不過是因為我和我這可憐的侄兒一樣,都是那樁血案的倖存者。」

說到這裡杜秋平緩緩解開了上衣,李天德一眼望去,赫然發現杜秋平的左胸口,竟也有一道駭人的傷痕。本來聽杜錚說了案子的始末,李天德心裡早已認定,這杜秋平必定就是幕後指使,誰料他竟也有傷?

杜錚看後,呆了半晌,但不久就怪笑起來,說道:「老賊,你好深的心計,任你機關算盡,到頭來還是難逃報應,不信我們就走著瞧。」說完,竟閉上眼睛,再不發一言。

這案子曲折迷離到了這個地步,一時怎能理得順?眼看天色已晚,李天德把驚堂木一拍,退堂了。他讓衙役將杜錚關進大牢,卻把杜秋平放回了家——杜秋平在這涼州城家大業大,不怕他飛到天上去。

3. 捕頭金七

杜錚被關到大牢後,既不喊冤也不叫嚷,他從獄卒那裡要了筆墨,在牢房的牆壁上胡亂寫了幾行字,就端坐在一堆乾草上,一動不動了。

夜裡三更時分,獄卒早已疲憊不堪,但杜錚卻沒有半點要睡的意思,就在這個時候,門外有了響動,那是獄卒倒在地上的聲音,黑暗中,一個人像狸貓般滑了過來,那人身穿黑衣,臉也蒙了起來,只剩下一雙眼睛露在外面,他從獄卒身上解下鑰匙,三下兩下就打開了牢房的鐵門。

杜錚沉聲問道:「你是什麼人,可是杜秋平那老賊讓你來殺我的?」

那蒙面人悄聲說道:「杜公子莫要誤會,我是來救你出去的,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請快快隨我離開。」

杜錚歷盡了人世的險惡,哪會被三言兩語就打動,,更何況他心裡早有一番計較,所以不管那人如何苦勸,就是不肯離開牢房半步。那人見勸說無用,竟搶上前伸手往杜錚頸上用力一切,杜錚就軟倒在了地上……

蒙面人把杜錚劫到了一所破屋中,過了一會,杜錚悠悠醒轉,那人上前施禮,自稱名叫金七,原來他竟是涼州府衙的捕頭!杜錚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金七家裡布置得甚是簡陋,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藥味,裡屋的床上躺著個形銷骨立的老婦人,一看就知道病了有些年頭了。

金七把那老婦人輕輕抱起來坐好,興奮得顫聲說道:「娘,孩兒請來了江南杜神醫的後人,這次一定能將你這頑疾治好。」

杜錚的心終於踏實了下來,這金七冒險劫他出獄,竟是為了要給老娘治病!杜錚已得他爹的五分真傳,當下就給金母切了脈。金母的經脈僵化滯塞,虛弱無力到了極點,杜錚細查後發現,竟是中了慢性毒藥的癥狀。屋子裡瀰漫著濃濃的藥味,而藥味中又夾雜著一股奇異的香氣,杜錚輕嗅了一下,皺著的眉頭頓時舒展開來,他拿起桌上的筆,轉眼便寫下一張藥方,說照方調理月余就可康復。

那金七一聽說母親有救,雙手顫抖著接過藥方謝了又謝,瞧那樣子,真恨不得給杜錚跪下磕幾個頭才好。

出了裡屋,杜錚關上門窗,突然輕聲問道:「金捕頭,剛才你母親屋裡所燃的龍涎香,可是杜秋平所贈?」

金七聽了這話駭然變色:「公子,你嗅得出那是龍涎香不足為怪,但如何得知那香是杜秋平送的?」

杜錚沒有回答他這個問題,只是告訴他,金母的病根是由家裡所燃的龍涎香而起。這龍涎香珍貴無比,能靜心安神除穢,有諸般妙用,但是不宜久燃,因為吸入過多,人體內就會積下莫名的毒素,人也隨之形銷骨立。似金母這般,若再拖個十天八天,只怕就是神仙也難救了。

金七聽了,臉上血色盡褪,忙進屋滅了那香,出來後咬牙切齒地說道:「杜秋平這賊子,金某對他推心置腹,他卻拿我當一顆棋子,不惜要害我老母的性命,真是蛇蠍心腸!只是公子,你既然早已知道我的底細,為什麼還要對家母施以援手?」

杜錚輕嘆一口氣:「我若見死不救,如何做得江南杜神醫的兒子?」

金七聽了渾身劇震,突然,他撲通跪倒在杜錚面前,滿面慚色道:「公子,你對家母有再造之恩,金七卻多有欺瞞之處,真是該死之極,我這就將所知之事和盤托出。」

金七本是涼州府的捕頭,與杜秋平素來交好,誰知那杜秋平城府極深,送他珍貴比無的龍涎香,卻是下了一步暗棋:在金母中毒之後,他便充好人告訴金七,金母的病唯有血蟾珠可解……設下這等計謀,只因當年杜秋平怎麼也找不到血蟾珠,而金七武功高強,將來無論血蟾珠落在誰手裡,金七都將是他奪取寶貝的馬前卒。

金七為人至孝,當日在大堂上得知杜錚是杜神醫的後人,就動了劫牢救母的念頭。不料,當晚杜秋平就親自前來拜訪,再三慫恿金七從杜錚那裡套取血蟾珠的秘密。巧的是,杜秋平才走,知府李天德又把金七叫了去,暗中囑咐他半夜劫牢,並要他千方百計騙取那顆血蟾珠。這兩人所圖之事竟不謀而合,金七雖覺這事過於下流,但他救母心切,也只好答應。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杜錚剛到金家就識破了杜秋平的詭計,而且杜錚醫術有成,不用那血蟾珠,只一張藥方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杜錚聽了金七的話,神色平靜,並無一絲怪罪的意思,金七大為感激,沉聲說道:「公子對家母有活命之恩,金七就是拼了性命,也要幫公子報那血海深仇,據我所知,當年血洗杜府的兇手有三個……」

金七身為捕頭,自然能查到旁人難以知道的一些內情,據他所知,杜秋平與祁連山上的一夥盜賊交情不淺,那伙盜賊為首的有三個,人稱祁連三凶。巧的是,當年血洗杜家的也是三個蒙面人,同樣殘忍好殺,與這三個強盜正是一般模樣。

杜錚多年苦尋仇人不得,此時被金七一口道出,只覺得壓在胸口的大石一下被掀翻,心裡歡暢至極,他咬牙切齒地說道:「好個祁連三凶,嘿嘿,杜錚終於找到你們了!」

金七勸道:「公子,賊人勢大,待我安排好老母——」

杜錚打斷金七道:「報仇的事不用你幫忙,杜家的血仇還得由杜家人來報。」說著,他拿起桌上的筆,在紙上龍飛鳳舞寫了幾句話,把紙裝入信封,遞給金七,「現在你馬上送我回牢房,然後再把這封信交給李天德。」

聽說杜錚要回大牢,金七哪肯答應:「公子,你如今涉嫌毒害二十多條人命,若回到大牢,只怕有死無生,我金七怎能恩將仇報?不如讓我助公子立即逃走吧!」

杜錚聽了大怒:「我若逃走,怎能報得了血海深仇?放心,回到死牢正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我心裡有分寸。」

金七知道眼前這人雖然獨眼斷腿,卻深謀遠慮,只得答應,正要接過那封信,門外突然傳來一陣大笑:「我的好侄兒,你這是要去哪裡?莫非要找我這個叔叔報仇不成?」

4. 仇人相見

來人不是那杜秋平還能是誰?他身後還跟著三個隨從,顯然是有備而來,其中一個面目有些熟悉,杜錚細看,正是當日用木勺擊中他的那個下人。

金七勃然大怒,跨前一步道:「杜秋平,你這狼心狗肺的**,我誠心對你,你卻變著法子使毒計害我,你還是個人嗎?」

杜秋平冷笑道:「你自己笨,怎能怪得了別人?」

杜錚的目光掃過杜秋平身後的三人,淡淡地說:「叔叔真是好本事,這三個惡賊竟成了你的跟班隨從。」

杜秋平終於露出他陰狠的一面,說:「侄兒,既然你已經都知道了,何不將那寶貝的藏匿之處說出來,你若說出來,我便讓你死個瞑目,讓你知道我殺你爹娘的真正原因。」

杜錚思忖片刻,突然憤怒地叫了起來:「莫非因為那次你勾結倭人,爹爹對你動了家法?」

杜秋平獰笑道:「好個聰明的侄兒!不錯,你那老子迂腐糊塗,不讓我跟倭人做生意,一頓大棍將我打得兩個月下不了床,他既擋我財路,我怎能還讓他活著?」

原來,當年杜秋平結識了幾個倭人,還把他們的一種藥物販賣到了江南。倭人的這種藥物類似於鴉片,卻比鴉片更猛上數倍,人服食後癲狂興奮,能產生種種幻覺,但不久就會神智盡喪。杜神醫知道這事後憤怒至極,動用家法將杜秋平整治得卧床足有兩月,那些邪葯也被他收去盡數銷毀……從這以後,杜秋平懷恨在心,經過一番周密的布置,他定下毒計,對祁連三凶許下重金,在杜神醫大壽那天,先下毒後殺戮,終於釀成了血案。事後他發現,杜錚竟生不見人死不見屍,怕被官府查出蛛絲馬跡,就搬到了這偏遠的涼州城。

杜秋平冷笑著說道:「經過十年的努力,我已將倭人的藥物重新調配了出來,前些天施粥,就是為了試它的藥性,要不然,我為何要平白施粥給那些賤民?我沒想到的是,那葯和你為製造混亂下的葯混在一起,竟變成了穿腸的毒藥……」

聽到這裡,金七再也忍耐不住,他手握長刀厲喝一聲:「好個惡毒的賊子,我跟你們拼了!」

這時杜錚突然大笑道:「李大人,你若再不出來,我就讓這一夥賊子給亂刀分屍了,那血蟾珠只怕——」

杜秋平等聽了大驚失色,這時小院的木門外有人笑道:「杜公子,本官對你佩服至極,我們這些人,原來一直都跟在你屁股後打轉轉。」接著,李天德帶著幾名捕快從院門外沖了進來,而金家的院牆後也突然冒出許多人,個個硬弓利弩,對著小院里的人。

李天德看似來得突然,其實不然,金七是他授意劫牢的,這風箏既被放上了天,自然要扯緊手上的線。杜秋平自以為算無遺策,卻不知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杜錚向李天德拱拱手,說道:「大人,你既已知我的心意,我也知你的心意,何不拿出一點誠意?你將這四個惡賊一起殺了,替我報了大仇,事後我定將那血蟾珠雙手奉上。杜錚對天發誓,若有半點虛假,讓我九泉之下的爹娘都不得安寧!」

李天德聽他竟發這等毒誓,大喜過望:「杜公子此言可當真?」

此時杜秋平嚇得魂飛魄散:「請大人饒我一命,只要留我一條命,我願將杜家所有財富都送與大人!」

李天德看看杜錚,又看看杜秋平,兩邊出價都不小,一時不由有些兩難。杜錚淡淡地說道:「大人如果殺我,必然落個殺人奪財的罵名……其實我也可以讓大人得到杜家的財富,不但不會惹下禍端,還可讓大人立下一件大功,從此平步青雲。」

見李天德還在猶豫,杜錚笑了笑,說:「大人,我已在牢房牆壁上留下了一首詩,憑這首詩,大人就能得到杜秋平的財富,到時我還會獻上血蟾珠。大人如果不信,這就是我所題詩歌的內容,請看……」說著,他從懷裡掏出一個信封,讓金七遞了過去,李天德打開看了一眼,臉上閃過一陣怒氣,正要喝罵杜錚,卻突然忍住,轉眼間又喜笑顏開,看完全詩,語氣竟興奮得不能自抑,顫聲問道:「公子,你真願這般助我?」

杜錚點了點頭,這位知府大人臉色一沉,手一揮讓眾人放箭,祁連三凶雖然武功高強,但一直被四周的利箭硬弩指著不敢動彈,這時想殺出去也遲了,雨點般的利箭一起射到,轉眼間杜秋平和三凶就全都成了刺猾。

杜錚朝南跪倒,大哭道:「杜家列祖列宗在上,杜秋平勾結賊人害死我爹娘,又研製毒藥到處害人,實在罪大惡極!杜錚不孝,今日代你們清理門戶,還請列祖列宗見諒。」

5. 天下第七

那麼,杜錚的那張紙上究竟寫了什麼,竟會有這麼大的魔力呢?其實上面只有十六個字:維禍無邊,止壽兩年,橫豎由他,十四蒙冤。這是一首大逆不道的反詩,說那雍正皇帝禍亂天下,還詛咒他沒有頭、活不長,而且直言他當年篡改了先皇的御旨,這才奪得十四皇子的皇位。雍正皇帝性子嚴酷,對別人說他奪了兄弟的皇位更是萬分忌諱,杜錚寫下這等反詩,便是犯了滿門抄斬、誅滅九族的大罪——此時的杜錚哪裡還有什麼九族?就只有他叔叔杜秋平這一脈,杜錚正是要藉此將杜秋平在涼州城的勢力連根拔起。

李天德看到這首反詩一開始自然大怒,但他轉眼就明白了杜錚的心意,所以心中狂喜,因為他明白,只要自己把此事上報,朝廷一定會下旨滅了杜家,杜家富甲天下,若被抄家,自己隨隨便便也能從中剋扣幾十萬兩銀子,杜錚的血蟾珠也會落到自己手中,加上抓到了反賊,聖上必然高興,到時候平步青雲指日可待,真是一舉三得。

看了李天德的八百里加急奏摺,雍正果然大怒,令李天德連夜將那杜府抄了,抄得家產數億,杜秋平的妻妾子女僕婢一百多人,有的被殺,有的充軍,有的遣散……杜秋平為當年犯下的血案付出了千百倍的代價。

在涼州城的死牢里,李天德帶了酒菜親自來見杜錚,兩人對飲一杯,杜錚說道:「大人替我報了血海深仇,杜錚也絕不會食言,我死之後,請大人將我埋到城西的亂葬崗,在那裡我早就準備了一座空墳,你挖開墳墓再掘地三尺就會得到一個錦盒,那血蟾珠就在盒子里。」

李天德聽了稱讚不已:「杜公子心思縝密,天下無雙,這寶貝埋在墳地里,若不得你的指點,便是神仙也萬難找到,妙,實在是妙極。」

杜錚突然道:「大人,其實杜錚在五年前就已到了涼州城,尋得了杜秋平的下落,大人可知我為何遲遲不實施這復仇大計?」

李天德微微一愣:「本官是去年才到涼州的,這卻如何得知?」

杜錚微笑道:「大人說得不錯,正因為大人年前來到這涼州城,杜錚才有了報仇的希望。大人的前任既糊塗又膽小,他如何敢貪我那寶珠,又如何敢滅了杜秋平而吞進數十萬兩銀子?我就是看準了大人貪得無厭,卻又膽大包天,若非如此,杜錚一個殘廢怎能報得了血海深仇?」

李天德聽了竟不怒,舉杯說道:「如此說來,杜公子是本官的知音,哈哈哈,來,我們再干一杯。」看著杜錚悠然喝下杯中酒,李天德竟轉身就走,一句話也不再多說。他前腳才出牢門,這邊,杜錚已七竅流血而死。

既已得到血蟾珠的下落,李天德如何還能坐得住?他帶著管家李環,拿著鐵鍬鎬頭急急地來到了城西的亂葬崗。誰知道兩人找了半天,幾乎將那片崗子翻了過來,仍然找不到刻著杜錚名字的墓碑,李天德大怒:「好個不守信諾的東西,竟敢騙我!」

就在這時,他的目光落到了一塊特別的墓碑上,這塊墓碑上面寫的不是人名,只有四個大字:天下第七。李天德看了,眼睛頓時亮起來,讓李環快挖,杜錚所說的空墳必定就是這一個。

兩人挖開墳墓,掘地三尺,果然看到一個錦盒,李環將盒子打開,裡面真的有一顆龍眼大小的珠子,那珠子光華流轉,即使大白天也能看到有絲絲毫光射出,不是血蟾珠還能是何物?

李天德一把搶到手裡,哈哈大笑道:「好個杜錚,臨死還跟我玩這種雕蟲小技,你雖然智計過人,但這天下第七的寶物還不是到了我的手中?如今我既得財又得寶,不久還要官升兩級,若論智謀運氣,我李天德排個天下第七,只怕綽綽有餘,哈哈哈!」

那李環也跟著大笑,但笑著笑著,李環的臉色突然變得驚恐無比:「老爺,你的臉!」李天德只覺臉上有點癢,就伸手抓了一下,這一抓讓他魂飛魄散,因為他這輕輕一抓,臉上竟被隨手抓下一塊肉來。

李天德發出了一聲驚心動魄的慘叫:「這,這是屍毒!」李環方才也接觸了那顆珠子,此時又能比李天德好到哪裡去?這屍毒的毒性劇烈無比,兩人才鬼叫幾聲,已雙雙栽倒在地。

杜錚並沒有食言,李天德和李環挖出來的正是他們想要的那顆血蟾珠,只是他們不知道,血蟾珠有吸毒的功能,它已被杜錚在墳地里埋了整整五年,早就吸盡了這片墳地的屍毒,變成了一顆毒得不能再毒的毒珠,李天德主僕不知底細,就這般把它拿在手裡,豈能還有性命?

不知過了多久,亂葬崗上又來了一個人,卻是捕頭金七,金七背上還背著一個人,正是已死去半日的杜錚。金七將杜錚的屍身放入深坑,用木棍夾起那顆珠子,放回錦盒,然後小心翼翼地把盒子放在了杜錚的身邊……

這以後,世上再沒有了血蟾珠,也沒有了關於血蟾珠的傳說,有的只是天下第七的故事。關於天下第七的故事,流傳版本很多,有人說天下第七是一件寶物,有人說天下第七是一條計謀,有人說天下第七是一種武功……傳得最奇最廣的,說天下第七是一名身帶殘疾的大俠,雖然他獨眼斷腿,卻誅殺了城中最歹毒的奸商、最兇狠的惡匪和最狡詐的貪官,為父報仇,為民除害,伸張了正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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