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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版杜十娘:跳江才不是她的結局

現代版杜十娘:跳江才不是她的結局

文/婉兮 圖/網路

1

陳米粒是我親自招進公司的。

當初看中的,是她的美貌。

對我們這樣的小公司來說,用一個花瓶撐撐臉面,或許就是性價比最高的投入。

她對錢財似乎沒有太多慾望,面試時只輕聲說了一句:「我學歷低,水平一般,能養活自己就好了。您看著給。」

我詫異,又認真把她的簡歷看了一遍。只有薄薄一張紙,簡明扼要地寫著基本信息。

22歲,中專學歷,學的是數控車床。唯有一張證件照卻燦若桃李,一雙杏眼彷彿能長出鉤子來。

我承認,我開始心跳劇烈口乾舌燥。

「我3年前就畢業了,去了深圳一家電子廠做工。太累,不想幹了,所以回老家來。」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慵懶,讓人平白地想到灑滿陽光的大床,以及床上的旖旎風光。

我再抬頭看,只見她頂著素麵朝天的一張臉,穿了最簡單的牛仔褲和白襯衫,馬尾扎得很低。可還是有種難以言說的風情,滿滿地從她身上溢出來。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職業病在作怪。她刻意地洗盡鉛華,卻遮不住刻進骨頭裡的風塵氣息。

我問她:「能喝酒嗎?」

她笑:「喝酒不在前台的工作範圍吧。」

笑完卻又認真補充一句,「不過如果公司需要,我願意。」

我當場拍板錄用,她站起來對我鞠躬,眼睛亮閃閃地透出光來。

2

第二天她就來上班了,換了一身職業套裙,穿一雙裸色高跟鞋,妝化得也很淡,打扮得像一個資深OL。

那身衣服很昂貴,高跟鞋也不是幾十塊買的地攤貨。但有女同事詢問時,她卻很隨意地回答:「網購的,很便宜。」

但事實上,我們這樣的小縣城私企,很少有人會在上班時穿得如此莊重。

所以這身裝扮成功吸引了所有同事的目光,早會介紹時,她彎下腰深深地鞠躬,一雙玉乳若隱若現。男同事們都笑得不懷好意,我忽然有些氣惱,毫無來由。

美女總是招人憐愛的,哪怕她笨手笨腳。

一周內,陳米粒犯了好幾個錯誤:接電話說錯公司名稱,做通訊錄磨磨蹭蹭用了兩天,給同事訂餐少了三四份……

一切的一切都在表明,她不是一把幹活的好手。可我願意包容,作為一個35歲的不成功男人,我太明白漂亮女人的價值所在了。

那個周五晚上,我請同事們唱歌,在本城最豪華的會所。進門時,我看到陳米粒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有一種不知來處的驚懼從她眼裡一閃而過。

男同事們執意要她唱首歌,她推辭不過,最終點了一首《杜十娘》。MV里畫面陳舊,90年代的風情萬種像浮著一層光陰的灰。可她唱得意外投入,我竟然聽出了隱隱約約的哽咽。

我故意灌了她好幾杯酒,待她醉眼惺忪,便藉機送她回家。

叫了代駕,我們坐在後排。酒精已經在她的體內沸騰,她摟住我的脖子媚笑,嘴裡說著挑逗性十足的話,像忽然變了一個人。她在我的耳邊吹氣如蘭,呢喃著問:「老闆,你要包夜嗎?」

我從後視鏡里看見司機艷羨而不屑的竊笑,心中五味雜陳。

3

出乎意料的是,她住在高檔小區,房子裝修得富麗堂皇。沙發上擺著未做完的十字綉,是一副一米多的牡丹,徐徐綻放著不真實的雍容華貴。

她摟著我的脖子不肯撒手,呢喃變成了浪笑,一雙手也逐步不安分起來。我承認自己慾火焚身,但還是強壓下燥熱,將她扔進卧室鎖上門,然後躺倒在沙發上。

我也有點累,可大腦卻在高速運轉,想著許多事:未拿下的項目、公司的前途、我的未來……直到夜很深很深,我才迷迷糊糊地閉上了眼睛。

第二天喚醒我的,卻是一陣清甜的米粥香味。睜開眼睛一看,只見餐桌上已擺了幾個小菜,有醬黃瓜、乳腐以及我叫不出名字的涼拌菜,兩個精緻的小碗里,還盛著淳黃的小米粥。

「你醒啦?」陳米粒從廚房裡探出頭來,邊說話邊將雞蛋磕開,滋啦一聲,煎蛋的誘人氣息飄進了我的腸胃。

我們坐下來吃早餐,她換了一身家居服,小小的碎花把她襯得溫婉可人。我端起碗啜一口,忽然想起一句矯情卻真實的話:「深夜的酒,不如清晨的粥。」

陳米粒低著頭感慨:「我很喜歡這種平淡的居家生活,小菜都是我自己做的,你喜歡嗎?」

年輕人不該熱衷平淡,除非她歷盡滄桑。

我含糊地哼了一聲,不敢再接一個字。這種過日子的場景,最容易使孤男寡女情感泛濫,生出些不合時宜的奢望來。

我們慢慢熟悉了,她常常會請我吃飯,在她那將近200平米的家裡,把燉了五六個小時的湯一碗碗喝乾。養胃的、下火的、祛濕的,她煲得很用心,臉上洋溢著安寧的微笑。

偶爾也有恍惚的錯覺,彷彿自己已經有了家,家裡到處都是溫柔。

可我從來沒碰她一指頭。

4

三個月後,我帶著陳米粒去應酬。

對方姓秦,本城最大的房地產老闆,旗下的三個新樓盤,正在尋找廣告商。

如果拿下這塊肥肉,就夠我的小公司擴大規模了。我們的設計不差、資歷也不淺,奈何廟小留不住大菩薩,始終都在夾縫中小心翼翼地活。

姓秦的開礦起家,人也生得五大三粗,對書畫古董美食佳肴都沒興趣,只好一口女色。我帶米粒來,其實,是投其所好。

果然,米粒一出現,秦總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他熱情地招呼她坐到邊上,一雙肥膩的油手從她的肩膀慢慢往下移。米粒訝異地看向我,我假裝沒看見,只埋頭去啃一隻酥爛的雞爪。

片刻後,我聽到了米粒的調笑聲,她端著酒杯盈盈而笑:「秦總喝了這一杯,可得好好照顧我們家的生意哦!」

「好說好說!」姓秦的站起身來,將酒一飲而盡,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從米粒的胸口移到腰部、臀部,又嬉笑兩聲,「不過還是得看你們的誠意啊,哈哈!」

笑聲非常刺耳,我急忙站起身來,彎著腰滿臉堆笑:「那是自然的!」

「嗯。」姓秦的點頭,「那就擬一份策劃案,讓米粒親自給我講解講解。」

米粒嗔道:「討厭!」

她笑得特別美,像一朵花,塑料的那種,鮮艷得很,卻毫無生機。

5

第二天,米粒請了假。

一連三天,前台座位都空空如也。眼看著策劃已經做得差不多,我心急如焚,只得又找到她的家裡去。

她穿著睡衣來開門,默默把我迎進客廳去。電視也開著,放一部老電影,是李嘉欣演的。我看了一分鐘,根據劇情猜出來,這也是杜十娘的故事。

米粒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看,忽然輕聲問:「你說,我像不像她?」

她把手指向屏幕里傷心欲絕的美人,我定睛一看,點頭贊同:「你和李嘉欣長得有幾分相似,大概美女都差不多吧。」

她笑了笑,又慢條斯理地開口:「這個女人真傻,掏出一顆心來,可男人要把她賣了。」

我一驚,只能硬著頭皮附和,她又幽然嘆息:「其實她只是找一個能夠託付終身的人,好生過日子而已。女人要真心,可男人卻只要錢財。」

話說到這一步,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我暗暗懊悔,正想著找個借口告辭,卻聽見她問:「李哥,秦總那單,你能賺多少錢?」

我已無心戀戰,只隨口敷衍:「一百多萬吧。」

「然後呢?有了一百多萬,你想幹什麼?」

「擴大公司規模,做成全城最好的廣告公司,然後與北上廣接軌,壟斷市場……」一提到規劃藍圖,我便心潮澎湃唾沫橫飛,可說著說著聲音又小了,「可是沒資金。」

「如果我入股呢?」

6

米粒把銀行卡推到我面前時,我還疑心自己在做夢。直到提款機上的數字真真切切出現在我面前——

但只有50萬,戶名名叫陳美麗。

她的聲音從背後傳來,理智而冷靜,與平時判若兩人:「陳美麗是我的本名。」

大風從四面八方吹來,是春天的風,有點暖,也有點冷。

可陳米粒,噢不,陳美麗的聲音很沉穩:「我要跟你簽合同,把占股與分紅一條條全部說清楚。先投50萬,半年後看效益再決定是否追投。」

我被這一連串的變化砸暈了頭,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加上一句:「我會找一個律師,你最好少玩花樣。」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和姿態,不知怎的,我的心有點疼。

可還是點頭答應了:「都依你,你說怎樣就怎樣。」

她笑了笑,忽然抬起頭來看天。春天了,陽光在稀薄與燦爛之間,不太刺眼,但她的眼眶猛地紅了。

後來,公司規模擴大了,我招了人,活兒也多了,盈利也在直線攀升。

陳美麗當然沒去陪老秦,她變成股東,把辦公室當作喝下午茶的好地方。

一年後,我終於和陳美麗上了床,就在她的豪宅里。她的身體很柔軟,技巧也豐盛,都標記著不堪回首的從前。

開始我也有陰影,後來再一想,我也不是什麼好人,就讓我們彼此救贖吧。

廚房的湯在呼嚕呼嚕響,泡菜罈子里的蘿蔔在發酵,陽台上還晾著我的白襯衫。

她的十字綉,也快綉完了。

被利益捆綁的兩個人,難說也會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生出些情義來。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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