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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做作的北京地下室 fRUITYSPACE,包括音樂在內怎麼著都行

2018 年最後一天,fRUITYSPACE 人特別多。北京這個最多只裝得下 150 人的地下室,那天來了 200 多人,很多人只好交替著推門出入。

他們都是來看跨年夜演出的,一共有 4 支樂隊輪番上台,各演 40 分鐘,不過有些樂隊的名字就連買了票的人都叫不上來。這倒不令觀眾意外,因為這個空間的主理人老翟常干這事兒——如果覺得一支樂隊風格挺好聽,就問他們要不要過來演著試試。

第一個要上台的酸塔樂隊就是這樣被請來的。演奏時主唱王旭有些緊張,但更多是興奮,與觀眾幾乎面對面讓她感到新鮮。這支由 3 位插畫師女孩兼同事在 2016 年組成的後朋樂隊,其實根本沒有演出過——只在豆瓣上發布過幾首作品,在演出開始前的設備調音還是跟著另幾個樂隊現學的。「因為沒有經驗,本想就拒絕了,然後翟老闆說有的時候你得給自己一點壓力。」

她們確實出了很多錯,有人站在邊上說「算是完了」,但王旭覺得這次體驗「特別有意思」,「觀眾群體看上去很年輕,他們更坦率一點,有點像你的朋友,特別熟悉,一點兒也不高高在上。」這是她第一次來這個地下室。

那晚還有一支來自杭州的樂隊、一支福州樂隊和一位內蒙古音樂人。「這裡的氣氛大概就是這樣,有些懷古,不趕時髦,行動力強,鼓勵新手,」曾有篇跨年現場回顧這樣描述。

fRUITYSPACE,2017年跨年演出。右一為老翟。

fRUITYSPACE,實驗演出,Charles LaReau 和 Seesar。

fRUITYSPACE,演出。

舞台右側的空間。

平日里,地下室晚上 6 點後會陸續來人,「人走的點沒數」,一個人都沒來也是常事。音樂不是地下室唯一的內容。有間屋子裡有不少常更新的畫冊或磁帶,來自全國各地,也有老翟和幾個朋友自己做的印刷品;門被帶上時屋外的音樂聲響會消失,最初他們想把這間房間布置成一個電台錄製室,但現在是個小商店,賣一些自產自銷的獨立出版物。

比如一本巴掌大的攝影書,但得湊近了看,因為字太小,屋內光線昏暗;或者幾件白大褂模樣的外套,粗糙、有褶皺,胸袋處用絲網印著「space frutiy records」字樣——這是他們自產的周邊襯衣。「不是誰都能駕馭得了,」在朋友圈掛上配圖後,老翟寫道。

這裡周三一般放映紀錄片,周日放八、九十年代老電影,映後有討論,周五晚是「OPEN DJ NIGHT」(所有人都能放自己的歌),周末穿插一些噪音、實驗或樂隊演出,國內外的音樂人,比較隨機。展覽隨時都能看——可能就在某一角落裡。「沒有特別轟動的,也沒特別不紅、特沒意思的;比較平均,各種形式都有。」

在另一次放歌的活動上,老翟寫著,「估摸著也沒什麼人來,但還是得辦,沒準兒冒出倆;再說了,不放歌來喝一杯,也不是什麼難事兒。」有人說翟老闆話不多,但人特逗,有點像一個幽默的鄰居。

用絲網印的周邊襯衣。

老翟是 fRUITYSPACE 的主理人之一,真名叫翟瑞欣,但朋友一般都叫他「翟」。2016 年 3 月,跟他一塊把這個前身是家麵館的地下室給租下來的人,還有姚瀾。他倆同年,在 2001 年那會一塊賣過打口碟和 CD,當時在白塔寺邊上開了家音像店。

嚴打後關了店,老翟去廣播電台上班,下班後悶在屋裡做音樂,不聲不響用me:mo的名字發表了幾張電子樂專輯;姚瀾在西四衚衕開了家排練室,為樂手提供服務,他在 2004 年加入二手玫瑰樂隊,慢慢正式轉為一名登台演出的職業吉他手,但工作之餘愛畫幅小畫的習慣一直沒變。沒變的還有兩人仍想再開一家店:場地不一定要大,但得足夠簡單,允許各種形式的活動演出,能辦些「不專業」藝術展覽,有一種自發性的創造力就行,鼓勵新人。音樂類演出占活動內容的 30%。

不過時機一直沒來,直到老翟跟當時合伙人王錚在東四開了 fRUITYSHOP 黑膠店,開始有運營經驗;姚瀾的樂隊變得更穩定成熟,越發得到主流市場認可。

2015 年 11 月,吃面時偶然撞上這間在轉租的地下室,老翟和姚瀾第二天就決定租下,然後跑北京舊貨市場、改裝傢具、收集木板、刷漆,盡量都自己干。到 2016 年開年 3 月,fRUITYSPACE 對外營業。老翟負責店內事務運作,演出策劃和活動構想、宣傳的事,姚瀾就管些硬體、音樂器材上的事。

熱紅酒是冬天地下室的特色,40 塊一杯,端手裡再慢慢走到人群後邊,熟悉這種步驟的人一般每周都會過來一趟。王大川就是其中的一位。因為相較年長,常客都叫他王哥。王哥生於 1970 年,主業做投資,喜好收集老照片,有幾千張,從清末、民國、文革到八、九十年代,都是他的觀察範圍。

2018 年 12 月 2 日,他用挑選出的老照片在 fRUITYSPACE 辦了一場名為《扔掉的神態》的展覽,主題就是八、九十年代中國家庭照片中人的神態。

「照片里沒有一丁點兒宏大的東西,一丁點兒都不深刻,全是日常的人的神態,大量令人動容、發笑或誇張的細節。當時拍完直接扔了的那種,」老翟說。

王哥的收藏,是他在北京拍賣會、孔夫子舊書網上找來的。

《扔掉的神態》的主題是,八、九十年代中國家庭照片中人的神態。

《扔掉的神態》的主題是,八、九十年代中國家庭照片中人的神態。

《扔掉的神態》的主題是,八、九十年代中國家庭照片中人的神態。

這些是王哥在北京拍賣會、孔夫子舊書網上尋來的收藏。二三十年前,人們離開家園時丟下一些不要的廢片,收破爛的就給收走了,「或者是人口流動比較大的時期,大家拆遷去到另一個樓房、搬家去另一個城市,把不重要的東西委託給家裡人,或丟給文物販子。」那會人們都更喜歡一切是新的。有時王哥參加的拍賣會上會流出抗戰題材的,或者昂貴的攝影師作品,比如森山大道、美國當代攝影的,但《扔掉的神態》關注點不在於大的歷史題材或時代特徵,而是非常個體、家庭的照片,流露出人處在一個徹底放鬆狀態下的真實面孔——可能是崇高、幸福、憤怒;甚至肆無忌憚的、大膽的。有的可能只是一群男人圍坐著大口吃肉;或有一位女性抱著本相冊,手支起下巴,顯得微妙。

他覺得那時候人們並沒有比現在更保守。「即使在民國,能看出有些人私下裡都很活潑,甚至內心很自由。從人的角度看,每個人都很精彩。只不過以前的圖像更多是一種官方敘事,私人面孔隱藏在家庭攝影中,」王哥說,「有些誇張點的神情、肢體動作,比如內心特別幸福的喜悅感,放在現在可能不在了,反映的是那個年代一部分人的精神面貌。」

《扔掉的神態》

《扔掉的神態》

《扔掉的神態》

《扔掉的神態》

兩人在店裡閑聊的時候,就把以「神態」帶動人物為主線的主題定下了,照片被整理、歸類後放入相框里,最後掛上了地下室一個約 10 平方的白色空間里。光線從牆角裸露的燈管打下來,有種陳舊感,倒像一個不太講究的迷你畫廊。「其實這個展覽都不敢妄稱為展覽,做海報時我怎麼做都不對勁,說不上來那種感覺,乾脆就不做了,」老翟寫道,「但隨意不隨便是地下室做展覽的原則,你當逛潘家園兒也好,有點收穫就行,再不濟也能讓你咧開嘴樂一下。」

fRUITYSPACE 所安排的一系列活動,穩健幽默,有辦得特別成功、趣味性的,也有失敗後無疾而終,默默消失了不見的。老翟覺得創作是人自己欣賞的事情,但得先拿出來分享,必須持續產出。

「剛接觸到互聯網那會,以前身邊有點才華的朋友,見到國外東西突然太多了,反倒一下沒了自信,覺得我能行嗎?我就覺得你為什麼不行?別的不考慮,得有東西出來、得做些事情,不管是幹嗎。別朋友圈裡轉發點東西,一點意義都沒有。」

比如 2018 年 10 月一場叫作《廢物女孩》的展覽,就辦在通往地下室走道的牆壁兩側,下樓時抬頭能看見,一伸手便能觸到。

展覽的主題有關廢品、生活和創造力。從瀋陽來北京不到一年的朱麗宇之前從未辦過展,她會做些插畫,常光顧各種獨立刊物展。專業念新聞,畢業後拖著個行李箱到北京當起買手店店員。在她那個面積不大的出租卧室里,有一個角落,放著一隻用來裝她收集起來、質感完好的廢棄品的大袋子。比如時令水果的鮮艷套袋,網狀紋路、粗細與材質在製作時各有講究;丟棄的雞蛋盒洗凈後,用蠟筆塗上顏料,再塞進半個蛋殼;形狀古怪的塑料瓶,貼上眼睛,瓶蓋口連接——讓它們親吻起來。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展覽辦在了地下通道里,拍攝者為老翟。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廢物女孩》展覽。照片來自無限快閃記憶體。

在走道里 ,她把這些小裝置都布置上了牆面,以作為展示空間。有些小玩意放在靠牆桌板上,或布置於天花板角落,「本人沒到場的」就拍成照片,貼在牆上,整體效果是快樂、細膩、活潑的。這也是朱麗宇想表達的東西。「沒有條條框框,沒有限制告訴你不能做什麼,都是自由的,不存在目的,最後反而會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出來。」這個展覽讓來的很多人感到驚喜,也出現不少許久未見的朋友,「可能大家都喜歡可愛的東西吧。」朱麗宇如今在籌備一個關於花的小展,她很受這次嘗試的鼓舞。

另一個被人提及次數不少的活動叫「破爛兒節」。不常辦,但從 2016 年始就俘獲人心,時間固定放在秋冬 9 月末,或是五一假期。

「Swap the shit you don』t need anymore」,這是個倒賣二手閑置的跳蚤市場。但往往真正的「破爛兒貨」才最好賣,太高檔的貨品不存在市場,比如一盆鍋蓋(「別小瞧,家裡真摔了一個後特別難買」),特別低價的效果器(「畢竟來的都是朋友」),自己家裡種的瓜果蔬菜(「特別好賣」),手機貼膜的(「正好有人修手機,就叫來了」),還有一次姚瀾在節上賣掉了自己的頭髮(「被粉絲給高價買了」)。

自己家裡種的瓜果蔬菜,「這個特別好賣」。圖片來自姚瀾。

比如一盆鍋蓋。「別小瞧,家裡真摔了一個後特別難買」。

特別低價的效果器。

「破爛兒節」現場,這是個倒賣二手閑置的跳蚤市場,特點是什麼都敢賣。

最裡邊的小屋正在辦一個展覽,展覽作者是李劍鴻。

fRUITYSPACE內部。

姚瀾還在破爛兒節上賣掉了自己的頭髮。

fRUITYSPACE內部。

破爛兒節海報,老翟設計。

這裡不用預約攤位,來了就能擺,「不明白的直接問」,「自備二維碼,人不在也能收款」。每天人散去就關門。不過「破爛兒節」的娛樂性是其次,減負和交友是初衷。老翟說,「2006 年那會北京挺多各種市集,復古或者偏高檔那種,後來大柳樹夜市變得火了。但我們這兒提倡一個交友的過程,很多朋友愛買東西堆著家裡,其實都沒什麼用,這邊直接把東西帶來就行,沒什麼距離感,沒什麼不敢賣的。」

「破爛兒節」海報由老翟設計。有天他在大街上看見一個垃圾堆,就拍了張照,等到要做海報時,再配上幾行字。

「夜畫」、「夜弄」是地下室不斷實驗、仍然失敗的活動。最初設想讓下了班的人來地下室畫點東西,隨便畫點什麼,「說不定就有東西出來了」。不過到第 8 期,就不再有人來了,老翟便把名字調整為「夜弄」——「隨便弄點什麼,不一定要畫畫」,但依然沒起效果。最後還是姚瀾請他自己唱了幾十年旦角的姨夫來地下室,做了場結合「京劇速寫」與戲曲形式的演出,反響挺成功。

「北京老頭老太覺得地下室挺新鮮的,願意接受先鋒的東西,不過我想他們還是更願意有個正經的戲曲舞台,這樣看著下邊觀眾也熱鬧,」姚瀾回憶道。如今,這個夜間活動系列的名字變成了「夜讀」——下了班過來朗讀書。他們還在嘗試。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前幾期「夜畫」的作品。圖片來自老翟。

「夜弄」活動的海報。

2018 年,fRUITYSPACE 旗下由老翟創立的兩個子計劃——音樂廠牌 space fruity records 和獨立出版計劃 fRUITYPRESS,都做了些新事情。

一支於 2006 年在北京成立的老牌地下另類搖滾樂隊 The Molds,因其風格濃郁粗糲、50 年代-60 年代根源音樂氣息深厚,受到一批樂迷喜愛。在老翟運作下,他們正式開始了第一張錄音室專輯的製作工作。2018 年初,在姚瀾一間位於北京沿海賽洛城的地下室里,幾個年輕人開始編曲錄音,又去上海,小半年後發布黑膠、磁帶與 CD,在巡演 12 個城市途中賣掉成績可觀的實體唱片。這件事讓樂迷興奮。

相較於簽約傳統唱片公司,樂隊吉他手喬西認為這種方式「更純粹簡單」,而每個環節變成大家逐漸摸索的過程,比如封面的印刷技術、巡演行程預訂等細節,「就是幾個人完全憑著興趣去做一件事」。喬西曾在 2016 年辭去廣告公司創意指導的職位,「那時工作和生活都沒什麼暗礁,同事也會偶爾來看我們演出」,辭職只是為專心做好那年的樂隊巡演工作。

封面設計、巡演預訂變成逐漸摸索的過程。圖片來自老翟。

封面設計、巡演預訂變成逐漸摸索的過程。圖片來自老翟。

fRUITYRECORDS另兩支樂隊,海豚題/鴨聽天的發行磁帶。圖片來自老翟。

巡演途中,周邊是自己做的。

fRUITYRECORDS另兩支樂隊,海豚題/鴨聽天的磁帶、黑膠等。圖片來自老翟。

這群人都聽大量音樂。喬西特別喜歡中亞和北非音樂,他記得一次在 fRUITYSPACE 地下室里碰上過一場這種類型的演出,「那晚演出有手鼓、西塔琴,還有一些烏德琴,他們好像請來了一批中央民族大學老師,非常不可思議,你在北京能看到這樣特別正的演出,對吧?」 他說道。

在地下室,有時作為演出者,又常光顧,喬西最大感受是氣場舒服,「像一個東歐小酒吧,旅遊時無心插柳撞進去,異國他鄉的又語言不通,但放的歌讓你熟悉,可以很放心地把自己灌醉。」

這種漫不經心的舒適感實則需細水流長型經營。老翟倒不太當回事,他用「養」來形容這個過程,雖然店裡每天都策劃活動,「但這種場所跟做餐飲又不一樣,還得有一個養的過程,要攢人氣,我們也不是特別積極推廣那種,日常里平穩運轉,不喜歡的人我也不需要他來。」 開店前,他與姚瀾就已打算好,頭幾年是把這店「養」著,慢慢地,2018 年店內各運營狀態開始平穩上升。

另一個獨立出版計劃fRUITYPRESS,則出版一些特別「不常規」的畫冊。這種「不那麼常規」是從個人口味意義上來說的。自 2018 年 4 月成立,獨立出版計劃主要由經驗多的曹迪來做,「翟哥剛開始只對國外八、九十年代地下樂隊印的東西有點了解,他喜歡那種原汁原味,我比較熟這塊(指獨立出版、印刷工作),所以後來就慢慢由我做。獨立出版物在全球爆炸興起就是這十年里的事。」 現在一共有 4 本小書已出版。

曹迪常出現在地下室,做些檢票雜事,但他更常做的是要通過互聯網找尋那種「特別直接、原生態」地擊中他的作品,聯繫作者,幫他們做出版物。他認為「好東西得推廣出去」。挑選的口味上,是一些純素人拍的照片,看待事物的角度獨特,因創作內容微妙而獲得一些關注,但粉絲通常不多,或是技法不重又迸發出火花的小畫,有點抽象古怪。就有好幾幅用鉛筆直接畫在速寫本上的小畫,讓曹迪產生過「特別對」的感覺,最後他與老翟自己掏錢做了 25 本印刷畫冊,手掌大小。那次在聯繫上作者後,曹迪才發現對方是個美術類院校高三女生,臨近畢業。

《TOURNIQUET》,作者張曼琦。這是他們的第一本出版物。圖片來自fRUITYPRESS。

《TOURNIQUET》,作者張曼琦。這是他們的第一本出版物。圖片來自fRUITYPRESS。

這本小書叫《TOURNIQUET》,作者為張曼琦,他解釋道,「畫就像是信手拈來的,一點兒也沒有那種特做作的科班痕迹,又絕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風景畫。你看她畫兩棵樹,一棟房子從中間穿過;或一個屋子著火了,小孩拿著把巨大的刀,特別非典型的意象東西,又不完全抽象。」

但在帶去書展之後,曹迪產生了些矛盾,「可能也是因為自己太喜歡了,在很多製作標準上有點放縱,比如說我覺得印成黑白、即使有瑕疵感也特別好,但消費者不那麼覺得,覺得這就是隨意。」 他覺得對作者及作品自己得更負責,但又認為打破這種「自然而然」便失去了原有價值。「你懂我的意思嗎,如果非得弄得跟個產品似的,特把消費者當回事那種。」

老翟也在出版計划下給自己出了本書,名字叫《中國胳膊》,是一些老式針刺文身的照片集合。在 2016 年到 2018 年間,他陸陸續續關注著一些在北京街頭、餐館裡有著胳膊文身且文「特狠」的人,便上去跟人搭話,有點內容就拍下文身照片,被拒絕就離開,「只要對方明確拒絕我絕不糾纏,給讓拍的一般都能跟你聊一會兒」。

《中國胳膊》,作者翟瑞欣。圖片來自fRUITYPRESS。

《中國胳膊》,作者翟瑞欣。圖片來自fRUITYPRESS。

《中國胳膊》簡單地記錄了當時發生的對話。這些受訪者通常四十歲以上,來自全國各地,八、九十年代時曾用墨水蘸針文下龍虎或「忍」字圖案,顯得生猛直接。那時文身機器都還沒出現。

比如書中有段對話說道:「我這是文的一個兔子拿著一個花岔子,我屬兔。為什麼文一個花岔子?因為當時這兔子文歪了,八十年代文的,我自己綁了三根針,半小時就文完了。那會家裡孩子多沒人管你這個。」

老翟曾在另個採訪里說,這挺民間、有意思,應該記錄下來。「在我看來這就是中國特有的,而且早就有了,只不過沒受到關注。這些文身基本都是在九十年代中期以前做的,很有時代特徵,再往後開始用紋眉機過渡,就不是這種文法了。雖然在技術和含義上不具有俄國監獄文身、美國黑幫文身的複雜程度。」

「我也見過一些手上有精彩圖案並且看起來混得不錯的老哥,應該都是有故事的人。但也因為能從他們的神情和氣質中察覺出點什麼,就沒敢去拍,畢竟我這也不是一個嚴格的記錄者,不想因此給自己惹上點麻煩,」他補充道。

《晚安》,作者詹玉婷。圖片來自fRUITYPRESS。

《晚安》,作者詹玉婷。圖片來自fRUITYPRESS。

《NO BIG DEAL》,作者SHUO。圖片來自fRUITYPRESS。

《NO BIG DEAL》,作者SHUO。圖片來自fRUITYPRESS。

多數人覺得,老翟與姚瀾開的 fRUITYSPACE 地下室,為那些在北京呆了十幾年、卻發現去處越變越少的人,騰出一塊開闊的地方。「一個沒那麼多臭講究的地方」。成立已有 10 年、陸續經歷北京幾個知名場地關門的實驗音樂組織「燥眠夜」,現常出沒於 fRUITYSPACE 演出,他們也更懂得如何在現有環境中創造條件——地下通道、別人家客廳、公園都能演出。

組織者朱文博覺得與之前比較,現在的城市環境更像個「生態食物鏈」,小的演出場所的缺失,使得沒有經驗的音樂人逐步失去上台表演的機會,「你不能指望誰一上來就能演個特別大的,演出是很現場感的事,它是應該允許出錯的。」

老翟不認為悲觀,「這東西不是說關了就沒有生命力了,各種潮流好像起起落落,一波接一波,但你看下來發現它其實一直在,這兒沒了別的地兒肯定會有。北京(這座城市)有這麼一個自我調節的能力。」

這種生命力更體現在他一個做了近 10 年、一直更新的音樂電台上。

「我的精神良藥」,辦了10年,主播是老翟與小孫。

老翟逛二手市場買的7寸,音樂人叫 Sqare L Outlaws,鄉村舞曲風格。

老翟逛二手市場買的7寸,音樂人叫 Sqare L Outlaws,鄉村舞曲風格。

2009 年初,老翟與長年好友小孫,在自家屋裡錄製了他們電台節目的第一期,電台叫作「我的精神良藥」,為聽眾分享一些那時較少聽得到的 40 年代-70 年代的國外老歌。90 年代北京音樂台的《新音樂雜誌》、《老式汽車》、《午夜藍調》曾是他們在音樂上的啟蒙。兩人都認同 50、60 年代音樂對各時代音樂都有深遠影響。

最早他們在豆瓣傳播電台,後來設立網站,積累起一批老粉絲,隨後受流媒體衝擊,聽眾流失很多。如今只剩下幾千人。但在推廣方法上,兩人多年不為所動,「說實話,也不太關心這個」。小孫平日里工作在國家圖書館,家裡卻積累著上萬盤唱片收藏。

不變的還有兩人對 50、60 年代根源音樂中質樸感的認同,小孫認為這經得起時代的考驗,「推陳出新不一定要以年代而定,它可以很老派,同時很質樸。」 這多少跟 fRUITYSPACE 的經營方法有些相似。

這一處位於東城區美術館東街 13 號的地下室,遠離遊客區,干擾小;雖正對馬路,但沒裝門牌,足夠隱蔽。這是種自然篩選,如果進了門的人呆幾秒就難受,便扭頭走了,說明他就是不屬於這種空間類型的人;如果感受自在,就留下,比如每周都來 2、3 趟的王哥,他覺得這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題圖及配圖來自 fRUITYSPACE,題圖上分別為老翟、曹迪與姚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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