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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皇子當的憋屈,想照顧重病生母,還要三跪九叩哭求皇后

他這皇子當的憋屈,想照顧重病生母,還要三跪九叩哭求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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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姚康帝三十一年,宦官專權,排除異己,賣官鬻(yù)爵,康帝四十年,武后內侍大長秋梁安把持朝政,欺上瞞下,以致朝臣三年不見聖顏,政治腐敗,國力衰微,人人自危,緘口日不敢言。

1

我十五歲時就在中宮殿內當差。

我年紀小,做事不穩當,近不得主子的跟前,所以只是照看著中宮種在後殿外的一片夕陽紅。

開得炙熱燦爛的成片的夕陽紅,花瓣層層舒展,在日光下紅的似乎能燒起來,它的栽培養育另有其他的小太監負責,況且沒有人敢摘中宮的花,所以我過得很清閑。

我第一次看見林迢,就是在花圃里。

中宮殿內的大長秋梁公公讓人在花圃旁邊的樹蔭里給我搭了架鞦韆,我在中午時就縮在林蔭濃密的最深處睡覺,等我睡醒了,就看見花圃旁邊坐著一個人。

很久之後,我在看《世說新語》時,其中山公誇讚嵇康:岩岩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將崩。這就是我對林迢的印象,肅肅如松下風,皎皎若玉中樹。

不過他當時做的事可一點君子之風也沒有,那樣大的太陽照過來,他也不躲,就坐在花圃旁,手裡揪著一株夕陽紅,一瓣一瓣的撕著花瓣,直到手裡只剩一根光禿禿的花莖,就又去花圃里摘一朵夕陽紅,繼續撕著花瓣……

我目瞪口呆,他的腳下已經積聚了不少花瓣,紅紅的一層,就鋪在他腳底旁,風一吹就打著旋兒飛上半空中,也不知道摧殘了多少花。

我看著他的服飾,猜測他大概是宮內的某個皇子,憋了很久才躊躇的走上前,結結巴巴的說:「殿……殿下……」我看著地上的殘花,心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他面無表情的抬頭瞥了我一眼,手上的動作卻未停,臉被曬得發紅,額上一層薄薄的虛汗,他冷笑一聲,看著我問:「怎麼?我連幾株花都動不得?」

我支支吾吾,看著他滿頭的汗,突然靈機一動,語氣真摯:「殿下,這……這邊太熱了……」我指了指我那邊的樹蔭,對他說:「要不您去那邊吧,那邊比較涼快。」

他頓了頓,沉默的望著我,最後把手裡的花丟在地上,瞥了我一眼就拂袖離開了。

我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之後直到暮秋花謝了一地,他都沒有再來過。

當然中宮也從未來賞過花。

我再看到他的時候,是在很不好的一副境地里。

暮秋夕陽紅謝了之後我就被梁公公調到中宮殿內,負責中宮的茶水。

這種活不容易出錯還輕鬆,又是在中宮跟前,無數人想巴結過來。

我在當差的第一天,就看見了林迢。

他不知道做了什麼事惹怒了中宮,俯身跪在大殿的中央,往地上磕了一個頭,說:「兒臣懇請母后。」

中宮看著像是氣的不輕的模樣,急促的喘著氣,年輕保養得宜的艷麗的臉上被氣得通紅,她怒視著林迢:「好——你好——」

我剛好端著茶水過去,望著這副場景本來想轉身就走的,可是中宮環顧了四周,突然看見了我,朝我指了指,要我過去。

我只好端著滾燙的茶水過去了,一走近,中宮就端起茶盞,劈頭朝跪在座下的林迢身上砸了過去。

淋淋琅琅的茶水全倒在了他的身上,水珠順著髮絲滴落在他的長袍上,他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巋然不動的跪在那裡,莫名的堅持,我竭力抑住脫口而出的尖叫,梁公公對我使了一個眼色,我慌忙退下去收拾滿地的狼藉,忍不住大著膽子覷了他一眼,他的臉色極白,唇抿的緊緊的,茶盞打在他的額頭上,通紅的一片,我在退下去之前就在想:大概很疼。

宮中最缺的就不是流言蜚語,我很快就知道他惹怒中宮的緣由,他的生母是淑妃,中宮無子,所以當年把林迢抱到鳳儀宮撫養,淑妃本不得寵,也無娘家背景,所以中宮留了她一命,只是如今林迢不知道從哪裡聽說了淑妃病重的消息,所以想請旨去淑妃身邊照料她幾天盡一下孝道。

我嘆一口氣,中宮易妒,也無怪那樣的盛怒了。

不過我想著他那日倔強的眉眼,暗嘆一聲,想著他真是傻,他若是私底下照看淑妃一二,中宮也未必能發現得了。

我好幾日都未再見到他,據說是被中宮關了禁閉。

我再見到他,是在七日後,那日我在中宮身邊伺候完茶水,中宮坐在梳妝鏡前,披頭散髮的喚著梁公公:「梁安,過來給哀家梳梳頭。」梁公公眉眼清俊,舉手投足間很是儒雅,他從梳妝台上拿起梳子,細緻的為她順著發,我瞥了一眼,兩人的身姿從銅鏡中映射出來,曖昧的繾綣著,我趕緊斂眉低眼退下去。

走到殿外的時候剛好碰見林迢從長廊上迎面而來,他額上的紅痕未消,清冽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前方,那樣子大概是還沒有死心,我退到一邊給他行禮,在他經過時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衝動,喚住他:「中宮娘娘正在休息,殿下隔片刻再去請安,娘娘見了殿下定會高興。」

他止住腳步,頗為詫異的看了我一眼,面上驚疑不定,我對他福了福,慢慢退下去了。

走到盡頭回頭看他,他還站在原地,身影被夕陽拉的極長,莫名的孤寂,我想起他那日面無表情拿著花發泄的樣子,嘆了口氣,到底是怎麼樣的境地,才讓一個殿下連絲怨懟的情緒都不能當著外人流露出來,只能躲到無人的後殿里,拿著一些花發泄。

這宮裡,無論你是主子還是奴才,只要在宮裡,人人都是可憐人。

2

我之後和林迢一直是泛泛之交。

我在中宮身邊當差,所以有很多的便利,每次林迢來請安都是在我伺候完茶水退出殿外的時候,他剛好會經過,我在退到旁邊行禮的時候小聲的告知他中宮今日的心情。

我說的小聲,他聽的小心。

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們第一次發生真正的交集還是在後殿的花圃里。

那時候正值換季,我不知怎麼的一直咳嗽,梁公公怕我過病給主子,所以讓我下去休息幾日,還讓太醫院的御醫過來給我看病。

我無所事事,就去了我以前照看的花圃,原來的鞦韆還在,夕陽紅重新開了起來,如霞似火的一大片,在地上燒起來,蔓延開去,我躺在鞦韆上,望著湛藍的天空,輕輕的哼著小曲,漸漸昏昏欲睡。

醒過來時已近黃昏,古人說「偷得浮生半日閑」,我很滿足,懶懶伸了一個懶腰,誰知旁邊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帶著調侃的笑意:「你這個小宮女,躲到這裡來偷懶。」

我驚慌的轉過頭去看,他就屈膝靠坐在我掛著鞦韆的那棵樹底,正淡淡的望著我,整個人懶洋洋的,是一種非常放鬆的姿態。

我沒想到他還會過來,一驚之下狠狠吸了一口涼風,頓時猛的咳嗽了起來,他微微笑起來,問我:「怎麼嚇成這個樣子?」

我在咳的間隙中翻身向他行禮,他揮揮手:「罷了。」

等我止住了咳嗽就下意識的看向他的腳旁,果然,滿地都是紅色的花瓣。

他看到我的眼神,笑了起來,問我,「這幾日怎麼沒有在中宮那裡見過你?」

我有些局促:「我這幾日咳嗦,怕把病氣過給主子,就休息了幾天。」

他輕輕嗯了一聲,陷入了沉思,後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突然笑起來:「你怎麼還和之前一樣。」

我愣愣的看著他。

他倒是沒有在說下去,只是抬頭望了望天,然後拍拍手站起來,理了理袍子的下擺,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看我,唇角是漫不經心的笑意:「對了,小宮女,你叫什麼。」

他的笑朗朗如晨風,我下意識的回:「梁若,我叫梁若——」

「梁若——」他噙著這兩個字在唇齒間念了一遍,低低的,我心驚肉跳起來,萬幸他笑笑,就轉身走了。

我在晚上才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回房間的時候梁公公也在,他背對著我站在房內,聽見開門聲就微微側身看過來,身姿挺拔,清俊的一張臉,我往門外看了看,還好沒人,緩了一口氣就趕緊關上門。

他看見我的動作笑起來,眼角已經有了淺淺的細痕,卻平添了絲儒雅的穩重,這樣的氣質,誰會相信他是位太監。

他溫和的問我:「去哪裡了?」

我偏過頭:「去後殿花圃那裡去了。」

他沉呤一下,然後直接問我:「你認識大殿下?」

我心中一驚,面上卻強裝著鎮定:「遠遠有過數面之緣,」頓了頓,我狀似無意的問他,「梁公公怎麼突然問奴婢這個?」

他的臉色黯淡下去,把手伸到我面前,手心裡靜靜的躺著一個瓷瓶,我接過來,他嘆了口氣:「前幾日你休息的時候,小李子告訴我有人一直暗地裡向中宮打聽你的去向,我讓他按兵不動,查到竟是大殿下那裡派人來問的,我弄不懂他是什麼意思,結果他今天下午就讓人給你送一瓶止咳粉來,那人是我的暗線,所以送到了我這裡來……」他的神色明明暗暗的,蹙著眉望著我。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他竟然還打聽過我的去向,不過我轉瞬間就明白了他的心思,他大概是在擔心我,這宮裡,一個人消失了絕對不是好的方面,我一直在暗地裡告訴他中宮的心情,他大約是怕被有心人發現了,擔心我被人暗地裡處死,所以才會打聽我,這瓶葯,讓我驀地有些心悸,我想到了今天下午他問我為什麼沒去當值。

梁公公還在看著我,我裝作雲淡風輕的說:「沒什麼,之前我看他得罪中宮,所以在他請安的時候暗地裡提醒過他幾句中宮的心情,這大約是還情。」

這本就是事實,我坦坦蕩蕩的任由他打量著,他看了我半響,默認了這個說法,只不過神色卻頗有些猶豫:「若兒,你知道,我們的關係……」我飛快的打斷他的話:「梁公公放心。」

他嘆了一口氣,推門離開了。

屋子裡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我自己的呼吸聲,唯有手中瓷瓶的冰涼的觸感。

是的,這宮裡不會有人猜到我和獨攬大權的梁公公之間的關係。

這宮裡,人人都有秘密,你有他有,我也有。

3

那瓶止咳粉的療效很好,我的感冒很快就好了,可以回去當值了。

我一直沒有找到機會去感謝他。

病好了之後我發現他請安的時間和我伺候完茶水的時間已經錯開了,他不需要再考慮到中宮的心情,因為他極少再惹她生氣。

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他步步斟酌,終於一點一點地在忍耐。

中宮對他越來越滿意,我立在中宮的身後,聽見他偶爾也會把中宮逗得莞爾一笑。

他的視線偶爾也會極淡極快的從我身上一掠而過,這種淡薄的漫不經心的注視,眼神是一種霧蒙蒙的不經意,卻往往讓我心跳如雷。

我退下下去的時候隔了一會兒他就也出來了,他在無人的走廊上叫住我:「梁若——」

我聞聲回過頭去,長長的走廊旁是兩排朱漆欄杆,他負手站在我身後,長身玉立,他背著光,甬道細微的燈光從他的身後涌過來,他的表情明明暗暗的,聲音里卻帶著笑意:「咳嗽已經好了?」

我福身:「謝殿下關心,奴婢已經大好了。」頓了頓,我有些局促的和他道謝,「謝殿下賞的葯。」

他輕輕唔了一聲:「好了就好,退下去吧。」

我手心潮濕。

這宮裡真的是一個吃人的地方,當你身在其中的時候你會發現,旁人的一點點溫情的關懷,抑或是無意中的善舉,都會讓你不知所措,感念良久。

林迢很快就出事了,陛下長年不在宮中,而是在蒼山上的歡喜樓里,通宵達旦,歡歌宴舞,不問朝政,所以中宮坐鎮後宮,代管朝上的政務,可她對政事漠不關心,一直是她身邊的梁公公代管。他不好逾越職權使喚御林軍,也不好對大臣直達命令,所以有事就吩咐宮裡的太監宮女。

這宮裡的宮女太監都在巴結他,整個皇宮,枝枝蔓蔓能伸到的看不見的陰暗裡,全是他的人。

所以林迢做的事,即使再隱秘,也瞞不了梁公公,瞞不了梁公公,也就瞞不了中宮。

他夜夜去照料淑妃,這件事倒罷了,他曾經求過中宮,雖說是被中宮駁了回來,不過淑妃無權無勢,林迢想去盡一盡做兒子的孝心而已,中宮也就睜隻眼閉隻眼的算了。

直到伺候淑妃身邊的奴才來告密,據說是林迢在淑妃跟前時,心懷怨懟,抱怨了中宮幾句。

這種事口舌相傳,我想著林迢那張淡漠的臉,怎麼也不會相信他會這樣的不謹慎,這宮裡想挑撥他和中宮關係的人不在少數,他這次,不過是被人下了套。

可是只要中宮相信,那就無可奈何。

她把茶盞狠狠的貫到地上,怒不可遏:「委屈?他要是不想當我的兒子,這宮裡多的是想當我兒子的皇子,如此這般不識好歹,養恩大於生,他若不想當,我就換一個……」她急促的呼吸,「來人,吩咐下去,大殿下行為失德,關到寶柬齋禁閉五日。」她頓了頓,補充道,「不許送吃的。」

梁公公狀若無意的瞥了我一眼,我趕緊低著頭,眼觀鼻,鼻觀心。

我在丑時時趁著無人摸索到了寶柬齋,齋內竟然還燃著燭火,火光熹微的透過門扉,我繞到後面,輕輕的敲他的窗戶。

隔了片刻窗戶便被打開了,他看見我,好半天沒有反應過來,隔了很久才望著我哭笑不得:「是你?」然後壓著聲音小聲的問我,「你怎麼來了?」

我看看左右,確定沒有人,才做賊一樣把手裡的食盒遞給他,臉微微的發燙,好在在黑夜裡沒有人能看的見,他愣了很久,才伸手把食盒接過去。

我低低的說:「裡面有些饅頭,明天白天也可以吃的。」

他半響無話,隔了很久突然笑起來,我茫然的抬頭看著他,他笑的極開懷的樣子,手伸過來點在我鼻子上:「傻姑娘,傻姑娘,你半夜偷偷摸摸的過來,就是為了給我送吃的?」他笑起來眉飛入鬢的模樣,「你不會真的以為,這群奴才敢不給我送飯?」

我的臉騰的一下子就紅了,手忙腳亂的要把食盒收回來,他卻躲過了我伸過去的手,忍著笑看著我,拍拍窗柩,低聲說:「陪我說說話吧。」

我倚在窗外仰頭看著他,頗為費力,他含笑看著我,對我伸出手:「來,坐到窗戶上來。」

這於理於法都不合適,可是夜太深了,我望著窗檯,竟然躍躍欲試,牆壁太過滑,我攀了半天也沒有坐上去,他低低笑起來,從屋裡探出半截身子,聲音也極低,就響在我耳邊,拂過的氣息暖暖的:「轉過身去。」

我愣愣的轉身,他的手突然掐到我的腰上,炙熱的手心隔著一層布料透過來,我身上一輕,他已經半抱著我把我抱上了窗檯。

我雙腿懸空,根本就不敢回過頭去,他的氣息近在咫尺,他站著斜倚在窗檯旁,沒有說話。

屋子裡靜悄悄的,唯有晚風輕輕的拂過,帶著不知名的冷香,墨藍的天空上,一鉤新月幾疏星,搖搖欲墜,我撐著腮看著,他突然在我身邊嘆了一口氣,問我:「你這樣呆,怎麼能在這宮裡活到如今的?」

我心裡一驚,還好他沒有再繼續深究下去,我沒有久留,臨走前他猶豫了很久,拍拍我的發頂,對我說:「我如今諸多不便,我擔心淑妃那裡無人照料,你能不能幫我去看一眼。」

我點點頭,他眸光幽深的看著我,看不出什麼情緒,末了悠悠嘆一句,囑託我:「看一眼就可以了,不要把自己搭進去,記住,千萬要避開梁安的耳目。」

他冷冷笑起來,眼睛望著虛空,是一種狠戾之色:「一個奴才而已,這宮裡卻處處成了他的耳目,越俎代庖到如此地步,當真是其心可誅。」

我望著他臉上的笑,漸漸不安起來。

4

我到底還是沒有瞞過梁公公。

因為我從林迢那裡離開時,就看到了他,他站在那裡,靜靜地看著我,很平靜的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打量我的表情,語氣淡淡的問我:「你喜歡他?」

我沒有回答。

他沉默了很久,最後嘆口氣:「是了,你喜歡他,一個皇子。」他默然也不知道在思索著什麼,最後抬頭對我揮揮手,「快回去休息吧。」說完率先轉身就走,我從身後拉住他的袖擺,沉默著。

他詫異的回過頭來,半響笑笑摸著我的發頂,聲音慈愛:「這是怎麼了。」

我低下頭:「求求你。」聲音微微的哽咽,「求求你幫幫他——」

「好。」視線朦朧時,我聽見他輕輕的回答,恍惚的如同夢中。

林迢隔天就被中宮解除了禁閉,他來鳳儀殿謝安,我下意識的看向梁公公,他站在中宮的身邊目不斜視,我不知道該難過還是慶幸,他向來有辦法,讓中宮對他言聽計從。

林迢出來不過半月,淑妃就因病去世了。

發喪的喪書加急送到了陛下所在的蒼山,結果遲遲未有迴音,陛下他大概,根本沒有看到這封喪書。

所以中宮做主,喪事一切從簡。

林迢守喪的那晚是我陪著他,夜深了,宮人都偷懶的溜下去了,林迢面無表情,白色的風幡無風自舞,我默默的勸慰他:「娘娘久病不愈,殿下不要難過了。」

誰知他猛然抬起頭來看我,雙目通紅,帶著血絲:「不——」他看著我,聲音狠歷,「不,她根本就沒有病。」

淑妃根本就沒有病,她裝病只不過是為了降低中宮的警惕,也創造一個機會能讓他們母子見一見,我第一次看見他如此的哀慟,他直挺挺的跪在地上,雙手狠狠的握成拳捶在地上:「是他們害了她,」他的眼神令我觸目驚心,「可是為什麼?」

可是為什麼?

模模糊糊中有一道光閃過靈台,我來不及去抓住它就消失了,這樣模糊的大概的猜測令我漸漸不安。

我想,或許是他。

接下來的事肯定了我的猜測,淑妃去世之後,中宮和林迢之間的矛盾也就消失了,中宮待林迢漸漸親厚,林迢的態度也是一位無可挑剔的好兒子,母慈兒孝,最起碼,從表面上來看是這樣的。

我在開春的時候被中宮賜給了林迢。

一點預兆也沒有,那時候林迢正在給中宮請安,我剛好上前去侯茶,茶過一盞之後,中宮卻突然笑了出來,問林迢:「哀家差點都忘了,你今年也不小了,未有婚配,你身邊都是太監,連個伺候的奴婢都沒有。」

林迢頭未抬:「謝母后記掛,只是兒子現在無心於此。」

中宮笑起來:「無不無心於此不要緊,宮女總比太監要心細些,伺候的周到些。」她把手裡的茶盞放下去,目光在殿中的宮女身上掃了一圈,對林迢說,「我這裡的奴才倒是多了點,你看看有沒有合心意的,我撥幾個人到你的殿中,你可有中意的?」

梁公公當即挑了幾個,林迢抬起臉來,目光淡淡的從她們身上掠過,最後頷首:「但憑母后做主。」頓了頓之後不經意的補充了一句,「母后殿里的茶泡的不錯。」

梁公公站在中宮的身後,目光朝我掃過來,露出一抹滿意的笑來。

我在當天就和其它被選中的宮女分配到林迢的殿中了,成了他的侍女。

他在書房看書的時候,我在他身邊侍茶,一盞茶端上去,他卻聲音低低的和我解釋:「中宮送人給我,大概是想在我身邊安插眼線,我態度主動點,這才是識時務。」

我瞭然,他認識我,所以順水推舟求了我。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和我解釋這些,他喝完茶之後把茶盞遞給我,我接過來的時候他卻順手握住了我的手,聲音呢喃,有種嘆息的溫柔:「你幫過我,把你放到我身邊,這樣我也可以護著你。」

我忍不住抬頭看他,他的眼睛很溫和的望著我,我忍不住臉紅。

從我被他要到他身邊之後,他就一直很忙,我只知道他在調查淑妃的死因。

可我做夢都沒有想過,他會查出另一件事。

5

只不過這件事沒有查出來之前,陛下就駕崩於蒼山的歡喜宮裡,據說是死在美人的身上的,他的死並沒有帶來多深的波瀾,他久不理朝政,所以等他下葬皇陵之後,林迢身為中宮的養子,順理成章的就繼承了國統。

皇權大都集中在後宮宦官的手中,他登基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整治後宮,收回實權。

中宮那裡派人來打聽過,我什麼都沒說。

當然了,我也什麼都不知道,在這宮裡,要想活的久一點,知道的越少就越好,我一直陪在他身邊給他斟茶,外人的眼裡我似乎深得他的寵幸,可是不該問的,不該聽的,我通通不會過問。

我後知後覺的發現林迢看我的眼神很奇怪,還是在半月後。

他一直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微蹙著眉,隔了很長的時間才問我:「梁若,你怎麼會進宮來?你的爹娘呢?你想不想他們,我把他們接進宮來看看你?」

我微微有些黯然:「我娘已經去世了。」

「那你爹呢?」他直直的看著我,眸光複雜,我心下一緊,強笑著:「我爹當年拋棄了我和我娘。」

他輕輕哦了一聲,彷彿有些失望,垂眼沉思不語。

我就在想,他是不是知道了什麼。

第二天等我再去端茶的時候,走到御書房外就可以聽見他的怒吼聲:「欺人太甚——」接著就是稀里嘩啦雜碎東西的聲音,我嚇了一跳,我從未見過他如此雷霆震怒過,他登基之後心思越發深不可測,做事心性堅忍,這樣的火,還是第一次,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就聽見屋內有人小聲的告罪聲:「陛下息怒,現在切不可打草驚蛇,小不忍則亂大謀……」

後面的話我不敢再聽,轉身離開的時候門已經打開了,我沒有辦法只好退到一旁,有諸色的衣袍從眼前經過,人漸漸都退下了。

屋子裡靜的只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過了很久我聽見他喚住我:「梁若。」

我在門外抬起頭,屋子裡狼藉一片,他的神色很奇怪,居高臨下的如同審視一般,末了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意味深長的又喚了一句我的名字:「梁若——」他的語氣和神態都太過奇怪,我不安的望著他,他最後卻笑笑,對我說:「你下去吧,這裡不用你伺候了。」

我咬著唇忐忑的轉身,最後他卻又喚住了我,我停下腳步,聽見他的聲音淡淡的從身後傳過來:「接下來沒有我的傳召你就不用來了。」

我回到我的院落的時候,發現竟然有兩個宮女守在那裡,微笑著望著我。

我進了院落,就再也沒有出去過。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梁公公一點動靜也沒有,我忍不住猜測,他現在,應該已經自顧不暇了。

我心裡隱隱約約的猜到了是什麼事,可是我卻不願相信。

我再次見到林迢,是在六個月之後。

他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寅時三刻了。

我睡得迷迷糊糊中,房中突然燈火通明,醒過來時就看見他坐在我床邊,守夜的宮女都已經退下去了,這樣深的夜,他還穿著赤金龍袍,身上是殿外凜冽的寒意,他像是再看我,又不像,目光幽黑若深潭。

我愣了愣,我已經數月都沒有看見過他了,乍一見就有點反應不過來,等我反應過來坐起來行禮時,他突然抬手按住了我的肩,讓我半倚在床邊,彷彿經久未見的老友閑話家常般,口氣很溫和的問我:「吵醒你了?」

如今他乘夜而來,彷彿友人歸來。

我緘默不語,他也不在乎我的態度,慢慢的對我說:「我今晚處置了很多人,鳳儀宮的奴才全部斬首了,太后被我囚禁在宮殿里了。」

我驚駭的望著他,他帶著笑,漫不經心的說:「你是不是想知道梁安那個奴才怎麼樣了?」我艱難的望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不以為意,唇邊帶著涼意,抬手輕輕把我的耳畔的碎發撩到耳後:「我已經下旨了,明日午門延杖處死。」

我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為什麼?」

他笑起來,彷彿聽見多好笑的事情一樣:「為什麼?他擅權逾越,把持朝政,淫亂後宮,這些我都不說了,我母妃的命,」他頓頓,「你們為什麼要害我母妃的命?」

我懵懂的看著他,他在說「你們」。

他冷笑起來:「梁公公當真是下的好大的一盤棋,你心懷不軌的出現在我面前,裝作天真無邪的樣子適時的出現在我面前哄著我,讓我對你另眼相看,我母妃阻礙了我和中宮的關係,所以你們忍不了了,下了毒手。」

他的手蛇一般游移在我的臉上,最後慢慢滑到我的頸間收攏:「梁若,你是不是把我當傻子,你以為我沒有發現中宮和梁安之間的齷齪?我在查梁安背景的時候,無意間得知他進宮前竟然還有個女兒,他為了他這個女兒,真可謂是機關算盡……」

我望著他陰鷙的臉,絕望如同潮水一樣涌過來,只能蒼白無力的看著他:「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他放在我頸間的手漸漸用力:「很早之前,我忍了那樣久,梁若,從一開始,你就在算計我,你們都在算計我。」

所有的一切都有跡可循,他數月之前發的那場脾氣,他對我漫不經心的試探,我想起那天在御書房外聽見的話,如同驚雷般炸在我的耳邊。

「小不忍則亂大謀。」這麼多的時日里,原來他一直在忍。

我無助的搖頭,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我絕望的看著他的眉眼,他什麼都知道,可是不管他信不信,我從來都沒有算計過他,從來都沒有。

梁安確實是我爹。

他在中宮入宮之前是她的先生,中宮嫁給當今陛下之後,他娶了我娘,有了我,可是陛下昏庸無德,荒淫無道,在蒼山建了歡喜樓,日日留宿在那裡,根本就不回宮,他不放心中宮,所以拋棄我和我娘,入宮當了她身邊的宦官。

直到我十歲,我娘去世,他才託人把我接進宮,用手裡的職權庇護我。

我從來沒有騙過他。

我想到我那晚對他的哀求,我讓他幫幫林迢,所以他才毒死了淑妃,淑妃死了,林迢才會聽中宮的話,才能保全自身,我喜歡林迢,所以他希望我能好過一點。

到頭來,還是因為我。

他的手漸漸收緊,我窒息起來,可他卻突兀的收回了手,昏昏沉沉之中我聽見他的聲音:「這樣太便宜你們了,你們如此機關算盡,梁公公愛女之心深切,我怎麼也得成全他。」

我不懂他是什麼意思,黑暗層層的席捲來,我漸漸昏睡過去。

6

隔天我知道了他的意思。

我父親被延杖的這天,滿宮奔走相告,額手相慶。

林迢特地給了我頒了一道恩旨,讓我可以去午門觀刑,見我父親最後一面。

林迢把這稱之為恩旨,我若是不去,就是有負皇恩,不識好歹。

離午時還有三刻,我登上午門的燕翅樓,丹楹朱戶,黃色的琉璃瓦在日光下熠熠生輝,裙裾長長的拖在身後,我挺直了背,扶著漢白玉欄杆,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入目的是層層四角攢尖,重檐疊嶂的角亭,遠處一泓烈日,像鴨黃一樣包裹在絲絨藍的天空上,我向樓下望過去,開闊的一片空地上,其實看的並不是特別清,模模糊糊只能看見幾點黑影,我聽見了我父親的聲音,聲聲歇斯底里:「陛下英明——陛下英明——奴才罪惡滔天——死有餘辜——陛下英明——」

我睜大眼睛努力的往下看,他身邊的人開始拿著胳膊粗的棍子一下一下的招呼在他身上,我一邊數著那些招呼在他身上的棍數,一邊聽著他喊著那些話,從聲嘶力竭到漸不可聞,五十七棒,整整五十七棒——

要打死一個人,不過五十七棒。

我想著他聲聲泣血的喊出的這番話,他這樣說,無非是顧念我還在宮裡,所以這樣痛快的伏罪,不過是想讓我在餘下苟延殘喘的時光里在宮裡好過一點。

可他不知道,早在我踏進這宮裡的那一天,就不會好過了。

他錯就錯在,將自己看的太高,我錯就錯在,將自己放的太低,寸寸讓,步步讓,事事含血吞,所以到頭來,我們都落到這樣的一副境地里。

奴才是奴才,主子是主子,哪怕奴才飛上了枝頭,那也是主子賞恩。

腦子一片空白,遠處的天邊的雲層深處卻飄飄渺渺的響起咿咿呀呀的唱詞。

「……過宮牆,繞迴廊;繞迴廊,近椒房;近椒房,月昏黃;月昏黃,夜生涼;夜生涼,棄寒螿;棄寒螿,綠紗窗;綠紗窗,不思量……」

不思量不思量,我終於放聲笑了出來。

我這半生,到頭來,不過只落得「不思量」這三個字。

這角樓這樣高,我閉上眼,拂袖往前踏出一步。

與其讓他處死我,還不如我自己了結。

剩下的話全吞進肚子里,他不曾信過我,不信就罷了,我這一生,都是場笑話,生前不說,臨死前更不會和他說。

佛曰:妄念。

不屬於自己的,皆是妄念。

7

林迢登基的第五年,政局漸穩,大權回歸,天下海晏河清,萬民歸心。

他生性堅忍,喜怒不形於色,卻於嘉康五年下令,剷除宮中一切夕陽紅。

沒有人知道,這位開創另一時代的帝王曾於暮夏酒濃時誤入了原廢棄的中宮居住的鳳儀殿的後殿。

入眼是滿眼的紅,無人打理的夕陽紅反而肆虐的蔓延起來,層層疊疊,團團錦簇,在暮夏的殘陽下,如同燃的正旺的火,沸騰的燎向極目的盡頭……

林迢借著酒意踉踉蹌蹌的往花深處走去,那架鞦韆還在原地,只不過繩子經久不息的遭受風吹日晒,早已腐朽,伸手輕輕一碰,就化為讖塵,散在陽光中。

如同那一段深埋心底的往事。

在很久之前,他偶爾闖進這裡來,看見了蜷縮在鞦韆上睡得正香的姑娘,微微嘟起的包子臉,無憂無慮的模樣,她對他的闖入一無所覺,他摧殘了數日的花,每次來,她都睡得很香。

她從未發現過他,他忍不住在心底冷笑,想著她因失職被處罰的一幕。

直到半月之後,她睜開眼,漆黑的眸子懵懂又為難的望向他。

他一直以為不經意間的偶遇,原來卻是旁人的費盡心力。

他冷笑一聲,毫不留戀的朝腳下的夕陽紅踩過去。(作品名:《皇梁若夢》,作者:紙醉金靡 。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看更多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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