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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康永:自卑來自腦中「理想的我」

感到自卑時,不要只檢討自身的條件,而不檢討別人評價你的標準。如果你只顧著檢討自身的條件,那是檢討不完的。因為只要評價的標準有問題,再怎麼好的人,也永遠不夠好。那個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的標準,到底是誰定的?

主筆/蔡康永

從上個世紀的尾巴,開始參加公共活動,比方說,主持一些節目,寫一些東西,講些話,安慰或者傷害一些別人。

生產地是台北,血統有時被認為是上海。

在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UCLA念完影視製作的研究所。最廣為人知的節目是主持《康熙來了》及參與《奇葩說》,最廣為人知的書是《說話之道》,導過一部電影《吃吃的愛》,還曾經和藝術家蔡國強及五月天的主唱阿信,分別一起做過行為藝術及裝置藝術。開了《情商課》的語音課程,在喜馬拉雅FM播放。

沒有人不自卑。

差別只在於,你有沒有把自卑太當回事。

恰如其分的自卑,是一定要的啊。

我認識這麼多以表演為工作的人,他們當中比較被認可的,幸運地得到了「明星」的頭銜,再誇張一點,他們會被稱為「女神」「男神」。

起碼我認識的十幾位「女神」「男神」,沒有一個不自卑。

但他們沒有把「自卑」當成一塊背不動的石頭,他們不介意開自己的玩笑,讓別人清楚地知道,他們自卑的點在哪裡。

當然,我相信他們也深藏了一些嚴重自卑的事,是沒辦法拿來開玩笑的。那是他們的地雷,踩到會爆炸。

但即使是藏在他們口袋裡的那些自卑,也沒有沉重到拖住他們無法起飛,反而可能促使他們更用力地展現自己。

那些石頭,一定曾經很重,重到小時候的他們被拖到舉步維艱。但隨著自己長高長大,相對地,那些口袋裡的石頭就不那麼重了。

關鍵在於:我們要長大,而不是讓那些藏在口袋裡的石頭越長越大。

我有個朋友,是位明星,也被某些人稱為「女神」什麼的。

她確實很漂亮,但跟任何漂亮或不漂亮的人一樣,她也永遠有煩惱。

「我跟他分手了。」她說。

我一邊品嘗著我的大蒜比薩餅,一邊覺得西方食物不太冒煙這件事實在是缺憾。此刻有人要講分手的故事,那麼桌上的食物就一定要冒煙啊,那就是人間的煙火滄桑啊。

「我以為他對你很好。」我說。

「我跟他在一起,壓力好大。」她說,「他所有朋友學歷都好高,不是紐約這個大學的博士,就是倫敦那個大學的碩士……」

「你是跟他交往,又不是跟他那些朋友交往。」我說。

「……其實我以前也好想出去念書……」她說。

「你現在很好啊,想念書,將來再找時間出去念就行了吧。」

「……他媽媽也瞧不起我。」她說,「他們那種家庭,覺得我們這種表演的工作,很丟臉。」

「嗯嗯,聽起來也就是個人雲亦云的太太。你跟他媽媽就互相看不順眼吧,又怎麼樣呢?」

「行不通的,時間久了,他一定會被他媽媽和那些朋友影響的。……唉,長大了,很難單純地談戀愛了,對不對?」

「你如果加入別人已經玩到一半的遊戲,當然就要照別人的規矩。但你也可以開始一盤你自己的遊戲啊。戀愛,本來就是一次開始的機會吧。」

在交往中感到自卑,當然很辛苦。

感到自卑時,不要只檢討自身的條件,而不檢討別人評價你的標準。

如果你只顧著檢討自身的條件,那是檢討不完的。因為只要評價的標準有問題,再怎麼好的人,也永遠不夠好。

那個覺得自己永遠不夠好的標準,到底是誰定的?

恐怕就是我們自己定的。

我們從小不斷被鼓勵要有夢想,要向偉人看齊,要嚮往一個精彩的人生。

這些種子埋在我們的心裡,如人所願的話,會養成一個有意志力的上進者,但也免不了,會同時在這個上進者的心裡,樹立一個再怎麼用力伸手,也永遠夠不著的完美標準。

這個從小懸掛在我們腦中的完美標準,成為我們一輩子想要做到的「理想的我」。

只要跟這個「理想的我」一對照,我們就會發現自己的各種不夠好:

不夠高,不夠會賺錢,對人不夠熱絡,皮膚不夠白,生的孩子不夠傑出,名片上的頭銜不夠響亮……沒完沒了。

我們就是不會滿足。

人類能生存到現在,靠的就是「不滿足」,能弄到多少吃的,就盡量弄到,能控制多少土地,就盡量控制。

其他動物當然也會盡量地吃、盡量繁殖。只是人類的花樣多,除了吃與繁殖之外,我們還給自己找了很多任務,每項任務我們都不會感到滿足,所以人類遠比動物更上進,也遠比動物更自卑。

從小藏在腦中的那個「理想的我」,如果迫使我們永遠覺得自己不夠好,那我們就會同時收到鞭策與自責,鞭策使我們一直努力,自責則終於演化為自卑。

怎麼樣?我們是不是簡直想逼死自己?

不但要努力,還被設定為不能誇獎自己、不能認可自己。看著在圓輪里不斷跑、沒完沒了地跑著的松鼠,我們會忍不住發噱,直到我們領悟:

我們是在看自己。

在關於自卑的故事當中,我最不買賬的一個故事,是安徒生的童話《醜小鴨》。醜小鴨從小生活在鴨同伴中,因為和其他小鴨長相不同,而受到排擠。

醜小鴨去流浪,也因為沒有一技之長,而受到排擠。故事結尾,醜小鴨遇到一群天鵝,卻不但沒遭受排擠,反而受到歡迎,因為醜小鴨其實根本就是一隻天鵝!

呃,第一,長大並不會使一隻鴨自動變成鵝,不會使燒鴨變成燒鵝,也不會使醜小鴨變成大天鵝。

醜小鴨長大,只會成為丑大鴨。

第二,如果故事是一隻小鴨,從小長在天鵝群里而受到排擠,後來終於回到鴨群得到接納,這樣起碼有「我不是異類,我只是從小沒找對組織」的寓意。

但醜小鴨長大才「發現」自己是天鵝,這純屬運氣好、背景硬、血統強。這故事安慰不了人。

快被自卑拖垮的人,怎麼辦?

我的建議是:把「理想的我」這四個字去掉一半,它只是「理想」,不是「我」。

然後,把真的「我」組裝齊全——主要是把「我的缺點」都組裝進來。

真的「我」就跟炸雞是一樣有優點也必有缺點的,要又香又脆,那就一定同時有這麼多脂肪。要享受小狗的可愛,那也就要準備好塑料袋親手撿小狗拉的屎。

我們是完整的人,不是超級市場里去了骨的肉片,我們有優點也有缺點,而且很可能缺點遠多過優點。

我們就只是我們自己,不是高科技中心研發出來完成特定任務的機器人。

我們來活這一遭,是來感受生命,不是被派來參加奧運或月入四十萬的。

如果我們在感受生命的同時,發現參加奧運或月入四十萬,能令我們更強烈地感受生命,那我們就往這樣的方向努力。

但如果吸引我們的,不是奧運金牌,不是四十萬月薪,而是把別人打扮漂亮,或是想辦法把海水變成可飲的淡水,那我們就往那樣的方向努力。

我們腦中的那個「理想的我」,天曉得是小時候哪部動畫或是哪個長輩,無意中塞進我們腦子裡的。

那很可能是「異物」,會引起身體排斥的。面對這樣莫名寄居體內的異物,不去檢討它,反而以它為標準,檢討我們自己,這當然不是「愛自己」,也不是「做自己」。

這叫「接案子」「出任務」,它是合約上的甲方,我們是乙方。完成不了的話要不要賠款?還是切腹?

也許有人擔心,萬一拋開了腦中這個「理想」,而真的「我」,卻只想終日躺在床上追劇吃零食,難道也可以嗎?

唔,這不關我的事。

我既沒資格,也沒興趣評斷別人感受生命的方式。

只要那人的方式不傷害別人,那我就與那人相安無事。

如果躺床上追劇吃零食,能夠深刻地感受到生命,或者,是那人儘力判斷之後,為自己決定的感受生命的方式,就沒道理逼迫那人去賺四十萬月薪或研究海水變淡水啊。

如果躺床上追劇吃零食,是那人某階段的生活方式,那人這樣活到四十五歲,忽然接收到所追之劇、所吃之食或所卧之床的啟發,而一躍下床寫出了空前出色的劇本、調配出空前美味的零食,或者構想出空前舒適的床墊……誰知道呢?

誰知道那個人會不會四十四歲就死了,於是那人是否四十五歲會躍下床,永遠沒人能推斷。

或者,那人要八十歲才一躍下床,人稱本世紀的姜子牙,又有誰會知道呢?

反正,感受生命的方式,沒有標準範本。

如果你以為有標準的範本,那是誤會。

既然沒有標準範本,就不那麼容易自卑了。

我們還是可以常常自我檢討,但那是根據自己的目標,而檢討我們的活法,檢討那是不是我們能替自己選出的、最能感受生命的活法。

那是以「做自己」為標準,而不是以「完美理想」為標準的自我檢討。

基於這樣的檢討而產生的不滿,是有方向的不滿,而不再是莫名的自卑了。

我的「女神」級明星朋友,如果為了感受生命,覺得沒有出去求學是一個缺憾,她就會為了「做自己」去彌補這個缺憾,而不是因為不相干的人,用他們設定的評價標準來壓迫,而感受到自卑。

自卑,是「做自己」的絆腳石,別再把這石頭放在自己的口袋裡了。

丑大鴨自有丑大鴨的生命感受,不必得到天鵝們的了解或認同。

本文原載於《時尚芭莎》5月上 名人專欄

主筆/蔡康永

編輯/徐曉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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